此时李小邮已经坐上了去湖北的列车,包里是她给王珠珠带的孕妇补品,都是李小邮托公司的嘻哈范美工买的,李小邮第一次买这些,上网一查,看见说对孕妇好的就都买了,买来才发现这么多,满满一大包。
李小邮去之前没有告诉王珠珠,两人最近没有联系过,李小邮也只是听说王越最后还是在老家开了一个小卖铺,王珠珠每天负责看店。
至于王越老家的地址,也是嘴大的王珠珠自己说的,王珠珠当时刚和王越谈恋爱,对男朋友有了一点点新发现都要兴奋的分享给自己的好闺蜜,托她的福,李小邮对王越家很熟悉。
王越家在湖北特别偏远的一个小镇上,听说镇上每天只通一班车,王越每次放完暑假寒假回学校都要早早的等在镇外的小路上,坐上班车摇摇晃晃三个小时到车站,才能出发去学校所在的城市。王珠珠当时评价是王越真的太辛苦了,好心疼。
王越家里有三个姐姐,都已经嫁人了,王越的爸爸妈妈在四十多岁才有了现在的这个儿子,眼珠子一样的疼爱,王越上大学的学费还是三个姐姐一人出了2万凑出来的。
王珠珠越了解王越家的情况,对王越的同情就越多,那段时间嘴上三句离不开王越真的太辛苦了。王珠珠和李小邮一样,上大学时家里一个月给2000的生活费,李小邮买书买衣服买爱豆周边还是活的有滋有味。
王珠珠的钱都花在给男朋友买名牌鞋,名牌衣服,和两人一起出去浪漫上,几乎每个月底,都会死皮赖脸的跟着李小邮蹭饭,自己吃完了,还要打包带去给王越。
李小邮坐了一天列车,在傍晚到达王越家所在的车站,热的差点中暑,车站的工作人员告诉她,通去她所要到的地方每天只发一班车,早上五点,赶不上就要等下一天。
李小邮没办法,只能在车站附近找了家小旅馆住下,旅馆有老鼠,又破又旧,幸好有空调,不然今天真的要热死在这里,不知道更偏远的王越家是个什么状况。
第二天李小邮四点半就等在车站工作人员告诉她的地方,谁知那班车六点三十分才来,小镇上的车总是不准点的,李小邮困的眼睛睁不开,看着远处驶来像是要散架的小巴车,上车就闭上眼催眠自己,装作闻不见车里那股不通气令人想吐的味道,刚想开窗,售票员就大呼小叫的,是了,车里开了空调,她不能开窗。
晃荡了三个小时,李小邮觉得嘴里都是苦的,从大包里掏出一袋孕妇吃的没什么甜味的糖,打开包装纸塞进了嘴巴里,舒服许多。
幸好破旧的小巴车上有配置塑料袋,李小邮向售票员比划着要了一个全程攥在手里。
坐在她后面位置的小孩子看到她从包里掏了一颗糖,伸手要拽她的包,李小邮赶紧抓住包摇了摇头,那孩子看着有三四岁了,脸黑红黑红的,被一个妈妈抱在怀里。
结果小孩不依不饶,非要拽她的包,要是普通糖李小邮肯定是愿意给的,但这是孕妇吃的,小孩子胃娇嫩,万一给别人吃坏了可怎么办。
小孩的妈妈也看到她从包里掏出了糖,对自己孩子拽别人包的行为也不阻止,反而看好戏的盯着李小邮的包。
李小邮不堪受扰,拖着疲惫的身体换了个座位,到了前一排,那孩子见李小邮真的不愿意给,竟然哭闹起来。
李小邮听到那个妈妈大声的说了一句什么,是方言,李小邮听不懂,但是周围人看她的眼神不善估计不是什么好话。
三个小时很漫长,但李小邮忍了下来。她下车的瞬间觉得仿佛重新活了过来,站在站台边狠狠的呼吸了一大口热热的空气,背上包走了几步,打算在附近找个人问问王珠珠住哪里,她整个人都被汗水湿透了,不用照镜子她都能想象到自己的脸色很难看。
但是包的重量太奇怪了,她背了这包两天一夜,对包的重量太熟悉,对比昨天的包至少轻了三分之一,吓的她先摸电脑,再摸手机,最后是钱包和东西。结果她就发现包的左边位置被剪开一个碗大的洞,丢了些营养品,电脑很大没被偷,手机和钱包都在身上的口袋里也没被偷,被偷的是她带给王珠珠的营养品,东西很多,少了一点也没什么。
李小邮收拾好心情继续出发去问路,结果问了几个都说不清楚,别人听不懂她说什么,她也听不懂别人说什么,李小邮蹲在一家人的屋檐下快哭了,太阳越来越大,晒在地上仿佛有了水纹,李小邮做了一个吞咽的动作,嗓子干的冒火,深恨自己怎么没在包里放两瓶水。
这家人听到动静跑出门,以为有人偷他家鸭子,看到一个小姑娘蹲在屋檐下也是吓了一跳,还好这家人的儿子是做生意的,经常走南闯北,会说普通话,是个好心的大哥。
好心大哥长的魁梧又壮硕,体格巨大,看着就像劫道的,短袖被鼓鼓的肌肉撑起,下垂的倒三角眼,眼神凶恶,要在平时,李小邮遇上这种人一定走的远远的,但好心大哥人很好的,还给了她一碗昨天晚饭剩下的米汤。
李小邮端着小碗三口吃干净,第一次发现米汤的魅力,那家人看她饿狠了,又给她装了一碗,对她描述的要找的人讨论了一番。
那家妈妈唧唧哇哇说了一大堆,李小邮瞪大眼竖起耳朵也没听懂,那家妈妈看她没听懂急了起来,又是唧唧哇哇一通,最后那家儿子出面解释“你说的三四个月前回来的一对男女很像那一家,但开没开超市我不清楚,离这不远,一会我送你过去。”
李小邮很感动,掏出两百块给那家的妈妈,那家的妈妈没要,又给她装了一碗米汤,还端出来一碟脆脆的咸菜。
李小邮喝了米汤吃了咸菜,就跟着好心人出门找人,那家人将她送到王越家门口喊了一声就走了,李小邮千恩万谢的目送他们离开。
从外面看王越家居然是泥土做的,小小的,院子外墙居然围着篱笆,也看到了所谓开的超市,就是院子里摆满了矿泉水零食,上面搭了个棚子。
王越的妈妈听到人声,先从门里探出个脑袋,看到是不认识的人又把大门关上,在里面喊了一声,然后王珠珠抬着一箱矿泉水就出来了,看到是李小邮愣在原地。
李小邮赶紧冲上去接过箱子,急吼吼的“你还怀着孕呢,怎么能抬这么重的东西。”说着就发现了不对劲,王珠珠的肚子没了,她离开的时候孩子两个月,三四个月过去了,怎么也该挺着个肚子“你孩子呢?”
李小邮抱着王珠珠不停的重复“你孩子呢?”王珠珠突然哭了,手里抱着的箱子砸到地上发出哐的一声,屋里王越的妈妈尖叫着冲出来大声骂着。
李小邮惊呆了,王珠珠也是家里的独生女,受到的疼爱不比她少,当年王珠珠高考,家里送考的人足足十几个,就可见受宠的程度。
“你干什么吃的,搬个东西也能摔了,我妈都生气了。”王越说的是普通话,李小邮听得懂。王越在屋里打游戏正在兴头上,出来看见李小邮也是吃了一惊,半天憋出一句“是你啊。”
王越的妈妈拉着王越去一旁,估计在问这是谁。
“你怎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王珠珠穿着破旧的花上衣,像是奶奶才会穿的那种布料,还很破旧的样子,抱着身上全是骨头,脸瘦的凹陷进去,脸色白的像纸,整个人透出不健康的色彩。
王珠珠也不解释孩子的事,抹了眼泪就说让她留在这里吃饭,然后就去了院子里唯一的一间泥土做的房子,里面可以烧火做饭。
王珠珠做饭的时候,王越在里屋打英雄联盟,王妈妈在外面屋里看电视,大彩电,新电脑和屋檐下的新摩托车都与这土房子格格不入。
家里只有王越的妈妈和王越还有王珠珠和她,四个人,王珠珠却摆了8个人的碗筷,不一会,王越的三个姐姐带着一个孩子吵吵嚷嚷的来了,不是什么好菜,甚至不见荤腥,几人却大吃大喝高声挑剔,吃完碗也不刷,浩浩荡荡的走了。
王珠珠神色自然的擦桌子收拾碗筷,完全没有惊讶,说明王越他们家人经常这样,李小邮气愤的跑到院子里,拉起蹲在井边用冷水洗碗筷的王珠珠大声吼她“你在干什么?你会洗吗?你以前不是还说最讨厌洗碗,以后家里一定会买一个洗碗机吗?”
王珠珠被她扯离小板凳,整个身子悬空,也不回话,就是默默的留着眼泪。
李小邮看她这样子也是生气,又不好骂她,只好自己一个人去屋檐下生了会闷气。
谁知腿蹲麻了,手机也没电了,回头发现因为背靠墙蹭了一身的泥,黄色的一大块,她今天穿的是白色的衬衫,手摸黄色污渍蹭了几下,结果污渍越蹭越大,又是一阵气闷。
王珠珠几次试图带她进屋,李小邮耍脾气就是不去,也不理会,自己一个人在外面热的够呛。
天色渐渐暗了,王珠珠做好了一家人的饭,这次王越的三个姐姐没来,饭桌上只有王越的爸妈和王越,王珠珠端了碗饭和李小邮蹲在黑黑的院子里吃饭,时不时都有蚊子叮咬,李小邮一边吃一边挥着筷子赶蚊子,快崩溃了。
最终让她崩溃的是晚上睡觉,因为家里只有王越和王珠珠的房间有空调,所以王越的爸妈也会去一起睡,王越躺在最里面靠墙,接着是王越的妈妈,王越的爸爸,王珠珠找了一个干净的空调被,也打算躺到床上去,就在王越爸爸的身边,然后拍拍身边的一点空位,李小邮睡最外面。几人横躺在床上,脚伸在床外,就像电视里描述的睡在炕上一样,但那是冬天啊!
李小邮什么都没说,去外面脱掉身上滑稽的花睡衣,据说是王越妈妈最好的一件衣服,穿上白天被汗水湿透的衣服拿了东西拽住王珠珠就要走。
王珠珠人本来就瘦小,现在大病一场,很轻松的就被李小邮拉着出了院子,一路直冲村口去。
王越的爸爸妈妈也追了出来,王越妈妈一边喊王越拿手电筒一边高声叫骂。
李小邮对村里的路不熟悉,七拐八拐的就迷了路,但还是拽着王珠珠一直走。
王珠珠坠在后面不愿意走,李小邮力气也不大,越走越慢,终于被王珠珠抓住机会甩开了两人牵着的手“李小邮,你要走自己走,反正我不走。”
“你不走你去他们家做饭洗衣服,让他们家人花你的钱喝你的血,还对你要打要骂的,结果你连件衣裳都没有。”李小邮恨铁不成钢,对蹲在路边披头散发的王珠珠大吼。
晚上王越一家人洗澡的方式再次惊到了李小邮,一人一盆水,站在院子里,直接端起盆从头向下冲水,一秒钟就洗完了,王珠珠还和她解释这边就是这样的习俗。
李小邮不愿意洗,王越家的院子是篱笆围成的,不是墙,就不怕被人看见吗?王珠珠没办法找了大塑料袋把李小邮罩在里面,李小邮忍耐着一秒钟冲了水,结果王珠珠根本没有干净衣服给她穿,白天的衣服已经汗湿透,脱下来王珠珠说明天帮她洗。然后王越的妈妈拿出一身霉味的花衬衫,李小邮才有衣服穿,不至于裸奔,还特地让王越用普通话解释给她听,这是他们家最好的一件衣服。
“我自己选的,我愿意,你走,不要你来看我,把你的东西也带走。”王珠珠坐在地上哭的满脸泪痕。
李小邮狠狠的甩了她一巴掌,“王珠珠,你太自私了,你不为自己也要为你爸妈考虑,我现在也不会问孩子去哪了,你爸爸听说你跟着王越跑了,又倒下了现在还在医院呢,脑溢血,以后不好好养着永远也好不了,你妈妈,多么要强的一个人,被人说了一句闲话都能吵一个月,现在整天被人戳着脊梁骨说养了个不检点的女儿,你想逼死他们吗?”
王珠珠大哭出声,她知道自己对不起爸妈,也知道自己不像话,但她真的舍不得王越,他们在一起太久了,久到她不能接受以后的生命里没有他。
李小邮任由她哭,最后自己也一屁股坐在地上,两人肩膀靠着一起哭起来。
半夜坐在陌生的土地上,吹着习习凉风,李小邮觉得比王越家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