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关于魔族的历代典籍与各地记载文献,皆收藏在无尽夜的月疏阁中。
出了摩罗殿的门,她便对随侍的侍女吩咐道:“待阿阑安置好贵客,让她到月疏阁寻我。你再去时与殿,让玄聆增强守卫。除了池袖与浸寒,任何人如无我令,不得踏入时与殿半步!”
“是。”侍女在原地躬身领命道。
轻薄的裙裾分毫未停,宛如涟漪微漾,纤细的身影径直向月疏阁而去。
魔族虽然人口稀落,却领地辽阔。年幼之时也听浸寒无意中提起过,这封印之地不在少数,待她完全整理出来,须得耗费几日辰光。
月疏阁的一张长案上,摆满了或摊开或收起的宗卷。衣袂裙摆如一朵墨色牡丹,盛放在案旁。
少女长睫垂落,在面庞上投下了一层朦胧的暗影。手中的宗卷徐徐展开,一目十行。莹润白皙的手捏着细长的竹笔,但凡宗卷上有封印记载的地方,皆被她圈注记录安置于一旁,此时她身边的宗卷已堆如“小山”一般。
阿阑耐心地在一旁陪着,她跪坐得笔直,犹如教养得宜的大家闺秀,手中拈着一块乌中带金的墨条,缓缓研磨。
“阿阑,你先下去休息吧。”玱玉从宗卷中抬起头来,对着阿阑温声说道。
她却摇了摇头,回答说:“尊上,还有这么多宗卷要查阅,阿阑又怎能先行休息呢?”
“我再查阅片刻自会去休息。你已忙碌一整天了,不必顾忌我。”玱玉温言劝道。
阿阑想了想,便轻轻放下了手中的墨条,对着她俯身,道:“那阿阑就先行退下了。”
“嗯。”玱玉点了点头,对她微微一笑。
看着她依言离去,玱玉忍不住放下了手中的宗卷,低头揉了揉额角。一直坐在此处,查阅了这么多卷宗,若说不累,那都是骗人的。
魔族事务向来繁琐,要从这许许多多的陈年卷宗中,准确地查看出遍布焉渊的大小封印几百处,对目力的消耗十分巨大。
这也是阿阑一直在此处陪着她的原因,只是玱玉的性子既倔又犟,从来不肯轻易在某一件事情上主动服软。在繁重如斯的公务面前,更是如此。
窗外夜渐深沉,偶有虫鸣,风骚动着烬夜花的枝叶,发出簌簌的声音,整个月疏阁中散发着一种柔和的光。
藏书阁楼里不能燃火,亦不能随意使用法术,于是在书架、墙壁、灯台上,摆放镶嵌着硕大的夜明珠。夜明珠散发着莹白色的光芒,将整个书阁都照的透亮。
落在地上的影子,随着夜色愈加深沉。它轻轻的晃了晃,随后影子的手臂微屈,身影突然变得修长无比。
玱玉起身,揉了揉自己略有些酸痛的胳膊。
月疏阁之外,围绕种植着无数盛开的烬夜花。窗外的风骚动着烬夜花的枝叶,发出簌簌的声音。
她不禁迈步行入这片烬夜花海中,花枝轻吻着她鸦黑色的衣角,她缓缓蹲了下来,手贴上地面,传来温热的触觉。
手指抚上最近的一片火红的花瓣,手上柔软的感觉就像是曾经触手可及的温柔。
凌乱的脚步声从身后不远处响起:“哎,我以前就听闻这无尽夜之中有一处烬夜花海,开花的时候炽火连天,十分震撼。”
听声音似乎正是那位‘口不择言’的三殿下留景。
留景走在四人的最前头,一边走一边还不忘回头同太子说道:“这景色在天界可是看不到的!太子哥哥,快看!”
太子的声音依旧不紧不慢:“两位上神当心脚下。”他脚步轻缓,总是迁就着别人的步调,半分没有当太子的傲气,不骄不躁,细致体贴无比。
烬夜花的花茎生长较长,茂密的花丛中,躲一个身量娇小些的人是不成问题的。更何况,魔族的暗夜深沉无比,纵然有星月微光,也难以仔细分辨花丛之中还有个人。
“听闻烬夜花海是魔尊玱玉一手所造,烬夜花所生之处条件苛刻,非暖不生。这地底下便埋着从铸池山内挖出的炎脉之晶。”云鹤虽久居兜率宫,却也是熟知三界之事。
“从铸池山挖出来的?”太子言语之中有些惊讶。
留景倒是“哦”了一声,开口道:“就是玱玉以半身魔血炼出‘破晓’的那座焰山?”
云鹤点了点头,道:“铸池山中的焰火为地精之火,长年累月便淬炼出了这炎脉之晶。”
“据说这炎脉之晶炽热无比,普通修为之人都无法靠近。”太子的言语中略带感触。
“没想到传闻中只知打打杀杀的少女魔尊,竟然也懂得风花雪月的这一套?”留景倒是轻松一笑。
玱玉蹲在花丛之中,手中还捏着一片花叶,缓缓摩挲着。
没想到这天族之人,无论品阶如何,都这么爱打听别人的传言。
“渊黎上神此番受父君之命到焉渊来,还望上神谨慎行事。”太子轻声郑重道。
渊黎停下脚步,侧过身来,淡声道:“我知轻重,殿下放心。”
整个花海之中,莫说同行的三个人不相信,蹲着的这个也不太相信。
轻重对于这位上神来说,恐怕是:只要他觉得轻,无论多大的事都是轻的;但凡他觉得重,无论多小的事都是极其重要的。
“上神本是天族众弟子的楷模典范,我自然放心。”太子望着渊黎轻声道。
想起那时在天族的日子,渊黎半垂了眼眸,面上的怅然转瞬即逝。
花丛中的玱玉也是一愣,那些过往的片段,她在丹熏山遇到渊黎时,曾在他的神识海中见过。若是姻缘红线未错,佳人诛仙未落,也许这位上神依旧是赞誉满身。
倘若如此,魔族会一直被天族死死压制,翻不了身。而自己这个少女魔尊,大概也不会有机会杀了夷吾、力挫明融上神,横空出世了。
“云鹤上神,你在干什么?”留景转眼看见云鹤正托着一朵烬夜花又是看又是闻,时不时还沾了些花粉拈一拈,在他把花粉放进口中品尝的时候,这位三殿下终于忍不住了。
云鹤迷茫而天真道:“我没干什么,看看这花能不能入药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