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净的房间,没有简陋,也没有华丽,仿若一切都是那么的简单,简单的傢俬,简单的铺盖。
而这一切极尽的简单,在这一刻,看在了殷暖的眼中,对比曾京城的那一室芳香,一室华锦,却有着说不出的轻松。
只是,那样的轻松,还未多有停留,就在梅泰忙碌了半响之后,在殷暖的腹痛隐隐止住了之后,渐渐的冷窒了,凝结在那里。
“你……”
殷暖僵在了那里,定定的望着梅泰,开了口,却只在说出了那么一个字之后,收回了那句话。
梅泰医术的高明,殷暖是早就知道的,所以,这样简单的事情,他没有理由看错了,殷暖知道,却始终是有些不能接受。
“暖暖,别再闹下去了。回到他身边去吧,这样对你,对孩子都好。”
此时,梅泰也没有再看殷暖,只是在案前捣鼓着自己带来的那些个瓶瓶罐罐,话带着隐约的情绪,淡淡的。
殷暖看着梅泰,看着梅泰的此刻的姿态,微微的靠在了床边上,手搭在自己的小腹上,有些彷徨,更是有些无奈。只是,在那更多的酸涩之间,她开口说出的,却是那么一句。
“你不懂……”
“大概吧。”
梅泰似乎永远都是那样温温吞吞的样子,终是捣鼓好了那一把的药丸,才是面有微笑的再走到了殷暖的面前,递了给她。
“你的事情,我都听说了。只是,暖暖,如今你怀的是皇家血脉,你觉得如果他知道了,会容许你留在这里么?何况这里此刻还是瘟疫横行。”
“我……我知道。只是,我还不能走。而且他……”
殷暖几欲的辩驳,有微微的气喘,但最终她也还是接下了梅泰递上来的药,乖乖的服了下去,才是长长的舒了口气,一双凤眸认真的看了梅泰。
“梅泰,我们是朋友的,对么?你一定会帮我的。”
“是朋友,但未必什么事都会答应你。说吧,需要我做什么?”
梅泰始终是淡淡的口气,温柔却又早在不知何时多了一分的疏离。
是的,也许曾经当梅泰以为殷暖爱着自己,而自己也觉得殷暖不错的时候,他对她总是温柔的,亲切的。甚至是在梅泰知道完颜亦枫喜欢殷暖的时候,他曾经明白自己与殷暖的无果,却并未因此有何疏离。
只是,当这么多事情发生,当刚刚的那一刻,梅泰发现殷暖已经有孕在身时,他心中那唯一存在过的那一点儿美好,已经彻底的消失了。
疏离,在所难免。
“梅泰……先不要告诉他,好么?先不要让他知道,有孩子的事情。”
只是,在这一刻,殷暖看着梅泰的疏离,却已是顾不上那么多,直直的拉了梅泰的袖子,摇了再摇。
如果完颜亦枫知道了,知道了自己有了他的骨肉,会是什么样的反应,殷暖不知道,也不敢去赌。
殷暖甚至是有那么一丝的担心,担心着这个孩子的以后,将来,一切的一切。
所以在这一刻,她要求梅泰的,却只是隐瞒。只是,殷暖在这个时候也许从来不曾想过,后来因为这个孩子的出现,改变了太多太多的事情。
“你……我知道了,你好好休息吧。尹大娘的病拖的时间太久,我会尽力的。只是,你现在的身子,不好再多过去,明白么?”
面对着殷暖的要求,似乎早在什么时候,梅泰就已然不懂得了什么是拒绝。纵然是此时此刻,他们的关系再无法回到当初,梅泰却也始终做不到不理不问。
所以梅泰应了下来,又看了看门外,一边交代着殷暖,一边回到了案前,缓缓的收拾着那些东西。而殷暖到了这一刻,心思复杂,五味杂陈之间,也再不知该说些什么,又或者,这时候的她,连自己也还没有彻底的接受自己有了孩子的事情。
……
天际的乌云不知在何时渐渐的散去,阳光透过了窗子,洒了进来,照射在地上,轻尘如沫,轻轻的,淡淡的,有些细薄的温暖。
一时的安静,殷暖就那样靠在了床边,望着那满地的暖意,有些说不出的走神,却又完全不知在想什么,而那一扇门,也是在这一刻蓦然吱呀一声打开,未晞带着满满的得意的笑容跑了进来,声音轻快,带着激动,却又刻意的轻柔了许多。
“暖姑娘,暖姑娘……你怎么样了?”
“我……还活着。”
简单也随着轻松的话,刻意的从殷暖的口中溢出,她的脸上也多出了一些细微的笑。
再见到未晞,认真的看着她的模样,看着阳光洒在她头顶的向阳花上,闪烁着美丽而温暖的光芒,殷暖的心好似也一下被温热了几分一般。
“哎呀,暖姑娘,你这是说的什么话呀,你要是不好好活着,未晞怎么办?未晞说好了要保护你一辈子的呢!”
未晞见着殷暖出声,不由的笑容更多了几分,快步的移到了床前,一边握着殷暖的手,一边开心的笑着。
“傻,我不过还活着而已,值得你这么高兴么?”
殷暖始终也是看着未晞,看着未晞这么一步步的走近自己,亲近着的模样,不禁的也是笑多了一些,却又牵动了嘴角的疼痛,微微的无奈之余,只是抬手缓缓的抚了未晞的发丝,有那么一些的感慨。
“那当然,不然万一主子问起来,我怎么交代?而且……你不知道,刚刚风帅很威风的把那些坏人打发走了。看着那些人灰头土脸的滚走,很痛快的!……咳,回去告诉你们主子,殷暖是皇上和本帅的朋友,他如此对待殷暖,本帅不会善罢甘休!”
未晞想着刚刚就在梅泰给殷暖诊治时发生的事情,不禁的笑出声来,说着还学起了风聆海的模样和口气。
“这……这是什么?我不明白。”
殷暖看着未晞的兴奋,却有那么一些不明白,眉间微皱。其实,她倒不是不明白风聆海的话,只是不明白那主子又是谁?
“哎呀,其实就是刚刚梅泰给你看伤的时候,那个什么古浪侯的家丁来了,说这是他家的别院,要赶咱们走!”
而未晞见着殷暖不懂,一时的无奈,也就原原本本的,根本不曾想殷暖是否能够接受的,就将之前发生的事情说了出来。
赶人么?
当殷暖听着未晞的话,看着未晞那解气的表情,渐渐的开始明白了一些,明白了原来她那所谓“深爱”着自己的生父,是来赶尽杀绝的。
当这样的认识到了殷暖的心里,她不由的紧了紧手指,始终是有那么一丝的恨意,只是,她却渐渐的真的说不清楚这恨意是来自单纯的她对耶律信,还是这个身体里的另外一个灵魂对耶律信,又或者只是在现代的那些关于恨的潜意识在这一刻,随着这样的事情萌发。
总之,不管是怎样,这一刻,殷暖回想着之前在侯府门前的那个场面,回想着那一巴掌,和耶律信那绝情的表情,她的身子不由的有一些颤抖,恨更是满满的,几欲爆发。
而未晞在一边从原本的兴奋,到渐渐的安静的看着殷暖,看着殷暖气的变了脸色,心里有一些担忧,却还是悄悄的起身,从自己的包裹里,掏出了那个杯子,捧到了殷暖的面前。
“暖姑娘……我出来前,主子千叮咛万嘱咐的,一定要将这个杯子送到你面前。”
未晞含着浅浅的乖巧的笑意,把杯子放在了殷暖的手里,试图用杯子的事情,主子的事情来分散殷暖的注意力。
“嗯?”
殷暖显然的也原本只是陷在自己的情绪里,直到是手碰到了那熟悉的杯子,微微的一愣,拉回了一些神绪,定定的望着那杯子,又有些失神。
“这……这杯子是他让你交给我的?”
“是啊,不然我也不会大老远的还带着个杯子吧,很容易碎掉的。”
未晞无辜的笑着,看着殷暖的情绪果然的移开,心里暗暗的窃喜。
而殷暖在这一刻,指尖蓦然的一紧,捏紧了那杯子,看着上面的花样,看着那熟悉却又渐渐陌生的花样,心里从恨到喜再到悲凉。
也终是在了多久之后,殷暖才是微微的擦拭了眼角的湿润,认真的看了未晞,有些无奈的笑。
“未晞,你是不是拿错杯子了?这不是我那只。”
“啊?错了么?不会啊。你房里那只在你被抓之后就碎了,这个是主子亲手递给我的。不会错的!”
未晞急急的辩解着,却根本不知个中缘由,更不知道自己此刻的话,对于殷暖会造成什么样的后果。
“碎了?你是说这是他亲手给你的?”
殷暖定定的看着那杯子,手指抚摸着那杯沿,话却渐渐的有些轻,轻到了飘忽不定。
“嗯。主子一直很宝贝的,特意叫我带给你。他说你会懂的。”
未晞看着殷暖的反应,似乎觉得是哪里不对,但又说不清楚,所以只能是无力的说着一些自己猜测的殷暖也许爱听的话。
“我知道了,未晞。我有些累,想休息一下。你……也去休息吧。”
殷暖始终只是紧紧的抱着那杯子,眼中的雾气越来越浓,甚至到了最后,她根本就没再看未晞一眼,只是抱着那一只杯子翻身背对了未晞躺下。而未晞欲言又止的,想要再说什么,却又不知从何说起,最终也就只得是安静的点头,轻步的走了出去。
只是,在房门重新关上的那一刻,殷暖的泪水才算是彻底的肆意了出来,侵染了整个枕头。
从此以后,各不相干。
枫,这就是你的意思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