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北上有功,收复了魏国三座重镇,七八座大小城池,大破魏国指日可待,卿可要什么封赏?”皇帝徐徐说道。
吴常熙心里咯噔一下,没想到这皇帝有如此城府,竟直接开口问,此时回答可得好好斟酌,若张定远说高了,一定会落人话柄,若说低了,不封或者随便赏些什么又算什么呢?可皇帝若是将此强加于人,这绝对说明是要对他们动手了。
吴常熙这半生脑筋都动到了军事谋略上面,此时要他为此急中生智说些什么竟是什么也说不出来。
而后面的屏风似有人影,吴常熙立马明白,原来这是鸿门宴啊。
张定远看了看吴常熙攥着的手太过用力,关节早已经发白,眼神又警惕的看着屏风后面,不禁笑了笑。
这小子还是年轻啊。
关键时刻该低了头又能怎样,重点是当他抬头的时刻,是否可以一击致命。
张定远起身离席,跪在大殿中央,伏拜于地,朗声说道:“陛下圣明,此次讨伐魏国虽有所获,可是在进军长安时判断失误,惨遭大败。折损主力,是我指挥无方,请陛下恩准老臣自降一级,以慰军中将士的亡灵。”
皇帝默然了,合情合理,毫无破绽。
强行封赏落人话柄,若真贬低了一时间还真没有办法动他们。
傀儡又如何,有一帮忠于前朝的旧臣,还怕不能抗衡他?
“爱卿不可,爱卿乃国之肱骨,朝中上下皆靠爱卿了。”皇帝眯了眯眼,起身缓缓走下丹阶,手上还捏着酒杯。
摔杯为号?
吴常熙惊了,捏着莫昭的手强行想让他注意到皇帝怪异的举动,可是突然想起来三个人一开始就没有将佩剑带进大殿。
此时也只有张定远可以剑履上朝。
吴常熙还是不能松了这口气,紧盯着皇帝的手,怕他一松,断送了所有人的性命。
张定远伏地再拜:“求陛下恩准,臣自知领兵失误,不能因臣的身份而宽宥,令天下侧目,万民不服,届时陛下又以何号令三军呢,又以何收复天下呢?”
皇帝被噎了一下,心知自己无权无势,这么讲绝对是妥妥的让他有点自知之明。
你只不过是傀儡而已。
皇帝有点颓丧,难道想争取一下都没有权利吗?
“既如此,爱卿就降一级,但依旧统领右将军事吧。”皇帝转头已然不想看他们
“谢陛下。”
吴常熙也稍稍放心,虽有些不明白,但还是陪着张定远把戏演完。
四人依旨出宫。
皇帝身边的黄门不解的问道:“皇上为何不趁这大好几回,把将军……”
“大好机会?”皇帝冷笑:“你是没看出来吗,宫里的每个角落都有他张定远的眼线,而那禁军统领又何尝不是……?”
小黄门大骇,所以刚刚躲在屏风后面的一支队伍表面上是服从陛下的,但其实是张定远的人?
令人头皮发麻。
夕阳西下,落日的余晖伴着幻色般的晚霞照射在宫墙之上。张定远一行人早已出了宫门,赵恒,莫昭以先行回府,此时只剩张定远和吴常熙。
“军师陪我走走吧。”张定远开口对吴常熙说道。
“是。”吴常熙欣然答允。
两人相伴走在斜阳下,并不让人觉得像是君臣,反而更像是老人与孩子一般家人的感觉。
“方才席间,军师可曾看出什么?”张定远有意考教一下吴常熙。
而吴常熙说道:“凶险至极,幕后有刀斧手,若是说错了话,恐怕……”
张定远笑了笑,并没有顺着这个话题继续下去,只是他如此问道:“军师可识得曹操?”
“自然,东汉末年,曹操以雄才伟略建立自己的势力,平袁绍,征乌桓,收复河北,挟天子以令诸侯,封公封王,却并未称帝。”吴常熙已经抓住了问题的重点,无须思考直接回答道。
张定远点了点头,接着问道:“那么司马晋王比之如何?”
吴常熙一愣:“司马懿?”
“如何?”张定远又问。
“司马懿不如曹操,曹操雄才伟略,建立帝国,休养生息,安稳民生,司马懿却是半生隐忍不发,一举兵变,死后却不曾想促成晋朝祸乱。”吴常熙摇摇头:“这怎么相比。”
张定远笑笑:“军师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司马懿隐忍半生,他是如何能忍得住的,一个人,一个匹夫,尚且不能忍受耻辱,可他是如何胸襟,忍了几近一生,熬死了曹操,熬死了曹丕,熬死了诸葛亮,熬死了曹叡。人的一生何其短暂,却也漫长,而普通人脾性过刚易折,过柔却易散,唯有刚柔相济,才能成就大事,而司马懿的胸襟胆识却已经超脱了平常之人,在我眼里,他甚至可以和曹操相匹配。”
吴常熙疑惑难解,张定远早就看得出来,他翻身上马说道:“你还太年轻,虽说盛世出名臣,乱世出英雄,英雄虽多,可自古只有赢得人才有资格论英雄,何为赢?那就是活到最后。”说罢张定远长舒了一口气,对吴常熙摇摇头又笑了笑:“军师今日辛苦,早日回去歇息吧,有些事,只有到了我这个年纪才略懂一二。”说罢,扬鞭策马而去。
天色渐暗,月亮的轮廓愈加清晰,满天繁星虽曜目,却被残月的光晖映照着,淡然无光。吴常熙站在原地,眼前就是他的府邸,他却没有抬脚进去,因为不知为何,看到此处光景他突然想起了曹操的短歌行。
月明星稀,乌鹊南飞。
盛世便如太阳,普天照耀。
乱世就如同黑夜,诸侯似繁星一般闪耀于天,但是百姓却还是期盼中那一轮明月。
他不知道谁是那一轮明月,但是在他眼里,那一轮明月早就告诉了他答案。
他会誓死忠于他选择的人。
突然一阵阴风吹过,此时乌云闭月,有一个人悄然接近。
吴常熙只觉得有个兵器顶在他腰上,接着便听到:
“不许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