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兴民摇摇头说道:“不!一八零师在枣宜会战时已经打没了,你那些惦记着你父母的兄弟也多半都殉国了,你还能回到哪里去?再说你现在已经有了不光彩的经历,你觉得哪个部队还肯收你?”
韩清明露出一丝失望之色:“回不去警卫团,我改又是为谁而改?”
张兴民又道:“为你自己而改,为你那些死难的国军兄弟而改,更为你的父母而改;为这么多人还不够吗?况且你觉得你当汉奸能瞒得了你父母一辈子?”
韩清明问道:“那要怎么改?您不是说没有部队肯收我吗?”
张兴民笑道:“我可以收下你,前提是你真心悔过。”
韩清明略微一想便说道:“可以。我现在就能溜出汉口,您告诉我去哪里。”
张兴民又摇摇头:“不!并不是要你离开汉口,你在明面上照样守卫你的机场,但是暗地里可以为我提供情报。”
韩清明想了片刻后答道:“恐怕我提供不了什么有价值的情报,我们是后勤守备部队,根本就接触不到前方战场的消息。”
这时一旁的艾苹忍不住说道:“亏你还是当过国军连长的人,怎么脑袋都没开窍呢?你想想你守卫的是什么?”
不过艾苹的态度已经变好了不少。
“机场?你们是说……飞机?”韩清明想到只有一种可能。
张兴露出一丝微笑:“不错!日军的飞机起飞后,你把飞机的机型,架次,方向,甚至是载弹量通过电报发送给我们,我们再发往前方战场,这样就能为前方部队留出更多预警时间,最大限度减少日军航空部队的威胁。你在机场也待了有一年的时间,应该认识不少飞机了吧?”
“认识。不过这发报……有两个问题,一个是电台藏在哪里,另一个是我还不会发报。”韩清明皱起眉头。
张兴民略加考虑便答道:“这两个都不是问题,电台藏匿在哪里,我相信你的营部一定有合适的地方,只是你平时没有想过而已,就算电台不方便藏匿,那放一台收音机改装的电台应该没问题吧?至于不会发报,我们可以教你,最多半个月,你就可以熟练发报了。”
“好!那我干了!不过我有一个小小的请求。”韩清明没再犹豫就答应了。
张兴民手一伸说道:“有什么要求尽管提。”
“请你们不要告诉我父母我在当汉奸,我怕他们丢不起这个人。”韩清明说的时候有些不好意思。
张兴民点点头道:“当然!无论如何你都曾为国军卖过命,就凭这一点,我们也不忍让你父母伤心,这个你大可放心。但是有一点我也必须要告诉你,这次是你唯一一次改正的机会,我希望你要珍惜,不要再走错路了,明白吗?”
“我明白!”韩清明起身向张兴民敬了一个国军的军礼。
“好。那今天就先说到这里,我还有事得先走了。明天晚上还是这里,你过来,他会教你如何发报。”张兴民指着韩清明身后那个大个子说道。
韩清明看了那个大个子一眼说道:“没问题。”
“再见!”张兴民略加收拾就与艾苹走出了房间。
“张主任慢走!”韩清明又朝二人深鞠一躬。
不久张兴民和艾苹就来到扬子江酒店外,不过为了避免引起有心人的注意,张兴民假装挽着艾苹的手臂。
艾苹随口问道:“处座,韩清明可以相信吗?”
“看他的表现应该还可以,不过我们还有其他的选择吗?”
艾苹又道:“确实没有,不过谨慎起见以后还是让白展国跟他直接联系吧!”
白展国就是那个大个子,也是张兴民情报处下面汉口组的组长。
“可以。”张兴民也明白必要的防备还是不能少的。
“走!”
两人又加快了脚步,因为日租界的那批学员应该也快就位了。
第二天下午,周凯早早来到了万国赛马场,他明面上是去猜赛马,实际是准备与方岳峰接头。
在武汉沦陷之前,跑马场和赛马是汉口的一个城市文化名片,汉口也被称为“赛马之都”。当时汉口有三个赛马场,分别是西商赛马场、华商赛马场和万国赛马场。其中万国赛马场建于民国十五年,地点在唐家墩附近,也是离汉口市区最远的一个赛马场。
在武汉沦陷之后,因为日本人对赛马场进行军管,所以赛马运动也渐渐受冷落,各类赛事也被废止。但在年初,由于伪市政府的多次建议,日军渐渐放开对赛马的管制,并于七月份开始进行试赛。
不过日军在放开赛马的同时也在做两件事,第一件是将万国赛马场变为中日合办,第二件事是打压西商赛马场和华商赛马场,变相将客源都引入万国赛马场。但即使如此,由于人口凋敝,万国赛马场也不复之前的盛况。
周凯买了票后就选了一个偏僻角落的倒数二排,那个地方视野不错,不过离入口比较远,所以周围几乎无人就坐。
对于赛马这项运动周凯并不陌生,而且怎样竞猜或对赌他也略知一二,但由于方岳峰严禁他参与赌博,他也不敢轻易去场中下注。
周凯看了几场赛马,正看在兴头上时,忽然感觉肩膀被人拍了一下,他扭头一看,正是方岳峰。
“方大哥!”周凯笑着喊了一声。
“我就感觉今天应该能看到你。看来你还挺喜欢赛马的嘛!”方岳峰来到周凯旁边的一个座位坐下。
“是哩!我喜欢看那个绿衣骑手。”周凯指了指赛场中的一匹马,那匹马已经冲到第二的位置。
“喜欢归喜欢,但也要分出一份注意力保持警惕,总不能对别人近身都没反应对吧?”
“恩!”
方岳峰忽然认真打量着周凯:“我怎么感觉……你最近长白了,还长胖了?”
“那倒好哩!是张教官让我吃好一点,多运动,少晒太阳的。”周凯的心情不错,方岳峰的评价让他对张兴民提出的办法充满了期待。
“怎么还长胡须了?”方岳峰笑着摸了一下周凯的嘴巴。
“不知道,好像是才长出来的,张教官说可能是最近我吃的好了,让我不要刮。”周凯装模做样地在下巴上抚起来,其实他那点胡须根本捻不住。
“那就留着吧。”方岳峰当然明白留着胡须有助于伪装,接着他又说道:“今天来找你有三件事,第一件跟朱若榆有关,你最近见到过他吗?”
“没有,我还是半个月前见的他,他说要离开汉口一段时间,让我一切小心。你找他是有什么事吗?”
“我不找他。我是考虑到你的任务,叶鹏去了南京这么久都不回来,万一哪一天回来你人不在汉口怎么办?最好能让他打听一下叶鹏回来的具体时间,然后你提前就在汉口等着见他,不然万一他回来派人去祥云旅店找你,而你却不在怎么办?”
“恩……”周凯想了想说道,“这个问题我可以问李汉生吗?”
“可以。不过像叶鹏还有赵成翔这种汉奸,一般不敢轻易向别人透露自己的行踪,所以你不一定能问得到。但军统就不一样了,他们在南京,在上海都有庞大的势力,打听两个人的行踪对他们来说不算什么难事,如果你见到朱若榆就问问他吧。”
“好。”
方岳峰又说道:“第二件事,你并不是每天都去伪武汉绥靖公署,但你假冒的人在汉口却是举目无亲,如果叶鹏回来问你这期间都去了哪里,你打算怎么回答呢?”
“这个问题朱大哥也考虑到了,他让我说天气太热,大部分时间都在旅店里休息,少部分时间是在汉口各处游玩闲逛,让我多去四处见识见识,不要心疼花钱。”
“好,他考虑到就好,看来是我多虑了。第三件事,你对伪武汉绥靖公署的人认识多少?”
“这个……”周凯想了一下答道:“应该有……七八个吧。上次我跟你讲过的那个吴倩,我在食堂里跟她一起吃过两次饭,每次她都会告诉我旁边坐的是谁谁,喜欢干什么,有什么样的过去;她就是那种特能说的人。”
“恩……那你以后要与她多亲近。”方岳峰对于吴倩已经不陌生了,他从朱静口中也听过好几次有关她的介绍。
“方大哥,你为什么要问这个问题呢?”
“当然是有事需要你去做。我问你,那你认不认识一个叫黄仁杰的人?”方岳峰一边问一边警惕地看了下四周,发现十米以内都没有人。
“黄仁杰?”周凯想了片刻又道,“吴倩告诉我的都是带官名的,像刘处长,王科长这样的,名字的话,我暂时不知道。”
“以后要记得慢慢把他们的名字都搞清楚。那我再问你,吴倩有没有告诉你一个叫黄团长的人?”
周凯立即答道:“有!黄团长在食堂吃饭时总是一个人,没人愿意跟他坐一起。吴倩说他被软禁了,以后日本人还要找他的麻烦。”
“对!就是他,你回去搞清楚他的名字,如果是黄仁杰就想办法把这个交给他,但是不能让他知道你的身份。”方岳峰边说边从兜里拿出一个废旧烟盒交给周凯。
“好!”周凯接过那烟盒,不过他忽然明白了什么。
“方大哥,这个黄仁杰也是我们的人吗?”周凯露出惊讶之色。
“呵呵!不错,但你一定记得要保守秘密。”
“恩!”周凯重重地点点头,并将那烟盒贴身收好,他明白从此刻起他算是真正为抗日服务了。
“欧……欧……”
远处的看台忽然爆发出一阵阵欢呼声,原来是一轮赛马结束了,方岳峰和周凯也循声望去。
“红衣赛马手赢了。”周凯露出遗憾之色。
方岳峰问道:“你买竞猜了吗?”
“没有,你说过不能赌博的。”
“我再陪你看两场赛马,你过去买两场,今天不算你赌博。”
“真的吗?”周凯有些不敢相信,他在判断方岳峰是不是在考验他。
“真的!”方岳峰摆摆手,示意周凯快去买。
“好嘞!”周凯连蹦带跳地离开了。
而方岳峰却又陷入了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