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春堂。
詹庆良坐在自家后宅院中,悠闲的喝着茶。
这段时间,他的日子过得相当舒坦。
去柳府出诊几次,赚取的银钱,足足可以支撑药铺一年不开门,还有节余。
想到这些,这位暗中已经与柳府紧紧绑在一起的老医师,不禁暗暗自得道:变通,变通,一变这财运就亨通了啊……
只是还没等他得意完,一道惊叫声,就陡然在院中响起。
“东家,东家,不好了……”
都无需抬头,詹庆良也知道来人是谁,当即茶杯一放,没好气的一瞪眼,训斥道:“晦气,你才不好呢!
六子,这天又没塌下来,你大清早的瞎嚷嚷个啥啊?
平日里,老夫不知都跟你说过多少遍了,怎么到现在,你小子还是改不了这毛毛躁躁的习惯……”
对于这句老生常谈的话,六子显然就没放在心上,闻言脸不红心不跳的嘿嘿一笑道:“口误,口误,东家莫要见怪啊!
小子自打娘胎出来,就是这德行。
这一辈子,估计也改不了喽!”
“不求上进的东西!”詹庆良板着脸,有些恨铁不成钢的喝骂道:“你呀你,一天到晚就知道嬉皮笑脸,没个正行样!
赶紧说说吧,店里又发生什么事了?”
“关键是您就吃这一套啊!”心里嘟囔着回敬了一句,六子脸色一整道:“东家,县衙有人来铺子里了。还带着一名重伤的女子,说是要犯……”
一听“要犯”这两字,詹庆良立刻想也不想的就挥着手,像赶苍蝇似的,一脸嫌弃道:“六子,你去跟他们说,老夫很忙,可没空去医治什么要犯!”
虽说医者父母心,行医者不可对病人挑三拣四,但好端端的,谁吃饱饭没事干,去为衙门医治这种人啊!
医治好了,诊费少得可怜。
医治不好,那极有可能就会揽祸上身!
这种明显吃力不讨好的事,不用想,也不能去干。
曾经在三官城里炙手可热的一位名医,不正是因为主动揽上这种事,弄得声名扫地,一蹶不振,最后只能贱卖铺子,远走他乡的么?
……
对面。
见东家如此做派,六子顿时急了。
外面的那群衙役,都是些大爷啊!
东家可以不把他们放在眼里,自己却是万万不敢的。
尤其,尤其……
忽地,这位年轻的店伙计,禁不住的打了个冷颤,带着丝丝恐惧,低声道:“可是……
可是,东,东家,那些衙役们说,这名要犯,您,您必须要亲自出手医治才行!他们还,还说……”
这话又没能说完,就被詹庆良很不耐烦的再次打断了。
“他们凭什么?
这三官城说大不大,可说小也不小。
放着城里那么多家药铺不去,为什么偏偏要到我回春堂来?
难道是……”
说到这里,不知是想起了什么,他猛然站起,脸带愤慨的一拂袖道:“欺人太甚,真是欺人太甚啊!
老虎不发威,便真当我詹庆良是只病猫,想揉就揉,想捏就捏了?
六子,走,咱们出去会会这些大老爷们!
哼,哼……
老夫今日倒要好好看看,我不出手,他们又能耐我何?”
一番话说得气势十足,信心满满。
放在平时,六子绝对能够百分百相信。
毕竟,在三官城中,眼前这位东家,的确是有那个实力。
可当下……
他却是将此话当成了耳边风,一吹即过,不敢留半点痕迹。
望着前面疾走如飞的东家,他不禁哭丧着脸,一边紧随其后,一边不住的在心中祷告道:“东家,待会儿,你一定不能怂,自己打自己的脸啊……”
……
事实证明,祷告无效。
甫一见面,詹庆良的态度,立马就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
望着斜靠在椅子上,闭着双眼的柳府赘婿,他像是被火烧着了尾巴的猫,跳将起来,冲着一帮衙役,就急吼吼的嚷道:“快,快,快把你们的捕头,送到内堂去……
六子,你也别傻站着,还不赶紧去后宅,将老夫吃饭的家伙拿来?”
“就知道会是这样!”六子眼一翻,偷偷的撇了撇嘴,垂头丧气的应道:“知道了,东家!我这就去……”
人多力量大。
在张恒的指挥下,众位衙役抬着骆飞进了内堂,小心翼翼的放在榻上。
随后,无需再吩咐,他们便自觉的退了出去。
一部分人负责在店铺外警戒,一部分人盯着昏迷不醒的要犯。
等六子气喘吁吁的将东西拿来后,见张恒还站着不动,詹庆良眉头微微一皱,轻声道:“张班头,你也出去吧!
这里,交给我和六子就好了。
你放心,只要骆捕头还有一口气,老夫便能担保他安然无恙!”
“嗯,有劳詹大夫了!”张恒点头示意了一下,却没有移动脚步。
依然手握腰刀,就那么笔挺挺的站在门口,好似一尊活生生的门神。
只是这么一来,詹庆良却有些不悦了。
他有一个习惯,每逢自己亲自动手医治病人时,一切无关人员必须要离场。
行医这么多年来,不管是给县衙的那几尊大神看病,还是去那些富绅家里出诊,从来就没有例外过。
一方面,是确保自己祖传的医术不会有丝毫外漏。
另一方面,人一多,很容易就会打扰到自己的心神,从而影响对病人的诊治效果。
到时候,一旦出现误诊,那可就不是小事,会彻底砸了自身的招牌!
……
泥人还尚有三分火性,何况是有着后台,自身医术很精湛的詹庆良?
见对方好像并没有把自己的话当回事,他便倏地直起身,语气生冷的问道:“张班头,你不肯出去,莫非是不信任老夫的医术?”
张恒摇了摇头,神情肃穆的歉意道:“非也,非也!
詹大夫,恕张某职者所在,不敢有半点懈怠,还望您能多多见谅!”
像是要为这句话,增加份量似的,他又迅速的补充道:“对了,詹大夫,我站在这里,其实也是骆捕头亲口交代的。
他曾亲口吩咐过,没得到他的允许,我不可离开他半步!”
听到这是骆飞本人的意思,詹庆良瞬间没辙了。
得罪谁都无碍,可得罪这个“瘟神”,自己就要吃不了兜着走了。
颇为无奈的与六子相视了一眼,他不禁苦笑着叹息道:“唉……
既然是这样,那好,老夫今日就破个例吧!
张班头,还请你背过身去,老夫这就给骆捕头诊治……”
“有劳了!”张恒双手一拱,依言背过了身。
“六子,准备给老夫打下手!”低声吩咐了一句,詹庆良伸手朝骆飞的脉搏搭去。
只是还没触及到,他就一脸惊骇的后退了几步,捂住嘴失声叫道:“这,这……”
这自然怪不了他如此失态,只因为眼前的一幕,太过匪人所思了。
刚刚还似昏迷不醒,毫无知觉的骆飞,竟在这档口,很突兀的睁开了双目。
瞧那一脸坏笑的样子,就算是用屁股去猜,詹庆良也知道这位骨子里很腹黑的柳府赘婿,又要开始出“幺蛾子”了。
……
果不其然!
“嘘!”
在伸手做了个禁声的动作后,骆飞压低声音,腆着脸笑道:“詹老哥,这次恐怕又要麻烦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