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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鬼百合

森都和伊织眼见罗雷尔神父和追随其后的四个商人走进小川町酒店老板堺屋吉石卫门的家里后,就分手了。

过了三天,即宽永十一年(一六三四年)六月二十三日,一向沉静的长崎市民突然遭遇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

当天傍晚,从小川町的堺屋家走出一支奇异的队伍,最前端是穿着华美天主教礼服的传教士,高举六尺高的十字架,他的后面跟着四个同样穿着神父服装的人,抬着镶金嵌银的舆轿。轿内所奉是大理石的圣母玛利亚像。

舆轿后面有将近三十名妇孺,全都身穿盛服,头戴垂肩的领巾,口中唱颂着:“圣母玛利亚!”

“啊!是天主教信众!”

市民们也跟着一起唱颂,然后跟在队伍后面向前行进。队伍越往前行,尾随其后的市民人数愈来愈多。圣母玛利亚的称颂声也越来越高昂。

狂热引起狂热,队伍穿过前街向市中心行进时,人数已超过千人。没有加入队伍的也在道路两旁排成人墙,同样称颂着“圣母玛利亚”。

急报传来后,长崎奉行所立刻派出五十名衙役。这些人数当然不敷用,但奉行所已无法派出更多人手。当代官所与各藩警察机构共同出动了一百多人时,队伍人数已增至将近两千人。

“停止!再往前进,杀无赦!”奉行神尾内记骑在马上高喊,阻止队伍前进。

队伍霎时停住,走在最前面的罗雷尔神父当场跪下,但仍然高举十字架,称颂道:“上帝啊!请降福给长崎奉行所的官吏!”

接着罗雷尔神父向神尾请求道:“足下想必是奉行先生。敝人是传教士罗雷尔,请速逮捕!但后面跟随的均为无罪之人,请千万宽恕他们!”

但,神尾已气得双眼通红,好像没听见罗雷尔的话,向部属下令道:“所有这些人,全给我抓起来!”

奉行神尾内记平素是个富于策略、沉着冷静的人物。但因事情发生得太过突兀,急迷心窍,以为天主教徒已经开始暴动。

其实,这种天主教徒队伍十几年来一再出现,只不过是平和的示威运动。然而,神尾初任奉行不久,并不知此事。

他的部属也愤怒至极:“是,立即遵命办理!”

在奉行严命之下,一百多个衙役举起木棍与铁尺袭击队伍前头的人。

罗雷尔神父及盛装的天主教徒,无论男人或妇孺,都跪在地上,仅仅口颂圣母玛利亚,丝毫不加反抗,任由衙役棍打脚踢。

跟在队伍后头的市民看见这种情形,都义愤填膺。

“快救神父!”不知从何处发出这样的喊声。

于是,数百市民齐声喊:“打!”朝衙役拥去。市民虽赤手空拳,但群众一见血便情绪激昂。不旋踵,混战已经展开。

不过,群众也很聪明机敏,一看见奉行所队伍拔刀从后面奔驰而至,立刻高喊一声:“快逃!”

“把他们带回去。”神尾松口气,交代属下。

衙役们粗暴地绑人。

“嘿,人数不对呀!”

他们慌张地环顾四周。不错,待在那儿的全是大人,小孩子都不见了。

“暴民一定逃走了。长官!该怎么办?”

一名衙役向神尾请示。

神尾这时已恢复冷静,从马背上环视四周,突然向对面屋檐下发话说道:“喂,在那边的可不是森都吗?”

“是的,是森都……”

森都跟伊织缓步过来。

“队伍里的小孩不见了。虽然是小孩,但参加了游行,就是天主教徒,不能让他们逃走。你看见了没有?”

“这个……没有,我没有看见。”森都摇摇头。

“他是谁?”

“小笠原信浓守的家臣宫本伊织。”伊织顶礼回答。

“呵,是吗?我是神尾内记,久仰久仰。今天在此……”

神尾向属下低声交代了几句话,策马奔驰而去。

诹访神社的内山有座堂皇的黑门邸宅。这邸宅本是豪商兼大船主池田屋所建的别庄,自宽永六年(一六二九年)为奉行小野河内守拥有后,世世代代都是奉行的别庄。如今,黑门上挂着一方新门牌,上面写着“白百合寮”。这是前天由利公主跟神尾约定后新迁入的居处。

神尾内记策马奔至白百合寮。

“喂,有人在吗?”神尾站在门前高声发问。

老门卫不耐烦地缓步而出。

“是哪一位?”

“我是谁,你还不知道?”

“啊,原来是奉行老爷。”

“快,快牵住马!”

“是,是。”神尾迅速地从马上跳下,快步走向门口。

“借问一下!”

“是谁?”

出来的是一个年轻武士,那是霞驹之助。

“公主在吗?”

“请问您是……”

“神尾内记。”

“有什么事?”

“我是奉行。公主在家吧?”

“在家。不过,很可能在休憩。”

“请你通报一下,我想见见公主。”

“马上就去通报,请等一下……”

对霞驹之助这种不承认奉行权势的冰冷态度,神尾很觉气愤难平。

等了好一会儿,霞驹之助才出来。

“公主已在休息,我向她报告说神尾先生要求见面。请进!”

神尾默默地走进去,三天以前原是自己可以随意进出的别庄,现在却不能了。

“既然借给我住,就是奉行先生也不能随意出入。而且依照约定,无论为了何事,衙役也绝对不准进入。”公主坚持这些原则。

所以神尾也跟别人一样有礼地走进客厅。茶端出来了,点心也拿出来了,过了好一会儿,由利公主才出现。

“哦,神尾先生,你好……”

公主微笑着坐下。神尾也露出了笑容,一看到公主的脸,紧张的心情顿感放松。

神尾恢复威严,开口说:“公主什么时候回来的?”

“这么说,你在什么时候、什么地方见过我啦?”

由利公主笑容可掬地反问。

“这个……”

“那要请问你,当时我装束如何?”

“噢……这个嘛,这……”

“神尾先生,据你推测,我刚才……一定在市街啰?”

“公主!你真的没到街上去?”

“这件事,我没有理由受人干涉,所以我不愿意回答。”公主扬了扬眉。

神尾慌忙说:“呵,不,我没有干涉的意思。对您说实话,今天街上发生了大事……罗雷尔神父领头,堺屋一家及其他四五十人举着十字架在街上游行,勾引了一千多市民跟随其后,大事骚闹,我好不容易才遣出部下,市民一哄而散,那一伙人都被逮捕了。可奇怪的是,一伙人中所有的小孩突然像烟一般消失无踪。”

公主微笑着说:“噢,原来有这么回事。不过,神尾先生,父母即使有罪,孩子也未必有罪啊!他们只不过在队伍中跟随着父母而已。事后追究,并非聪明之举。”

“公主,这次可不能这么说。他们逃匿,我一定要追究,何况公然参加游行队伍就是犯上的行为。犯上即使是孩子也不能轻纵。”

“我明白了!”公主表情严峻,“神尾先生,孩子是我领过来的。”

“啊,果然不出所料!”

“神尾先生,做个奉行,不辨事情真相,如此慌张,怎么可以?如果放过孩子,只逮捕父母,那我也无话可说。你连孩子都要下狱,我就不能不把详情报告给伊豆守殿下分辨是非。”

神尾擦擦额上的汗珠。

“噢,这样说来,是我不对。公主,这次我决定不再追究孩子了。”

“这才是聪明之举!但愿以后你能常常自我检讨。神尾先生,我奉劝你一句,请不要太过劳累……”

公主注视着神尾内记。

由利公主的邸宅,即孤儿保育院——白百合寮的孩童房间在另一栋,以走廊与堂屋相连。

数月之间,精力十足的公主已顺利地雇齐了上下女佣与仆人。奉行的命令当然发挥了作用,霞驹之助等人也助益良多。

天主教徒示威的次晨,公主来到孩童房间。

“早晨的饭菜好吃吗?”

公主微笑环顾。以十五岁的少女为首,加上五个男孩,一共十三名少年男女,都惊讶地仰望着由利公主美丽的脸庞。这些都是酒店堺屋、米店肥前屋、绸缎店河内屋、化妆店菊屋这五个天主教徒家庭的孩子。

堺屋的次女,十五岁的少女口吃而老成地问道:“我们可以叫你阿……阿姨吗?”

“当然,从今以后,我就是你们的阿姨了……”

“阿姨,请问,神父和我们的父母、哥哥、姐姐怎么样啦?”

“真遗憾,都被抓到奉行所去了。”由利公主回答,大一点的孩子在胸前画十字,口说:“哦,圣母玛利亚!”

但幼小的孩子却喊着父母,“哇”地哭了起来。公主俯身用双手把他们抱拢来。

“唉!唉!真可怜……”

公主环抱着他们,逐一用脸颊贴着孩子的脸颊。孩子哭得更厉害,手扶在公主胸前,最后蒙着脸饮泣。

公主眼中闪烁着泪水。

“这样好吗?从今以后,阿姨做你们的妈妈。大家一起玩做饭游戏、捉迷藏、唱歌。”

孩子们的饮泣声越来越小,不久,抬眼望着公主的脸,孩子们一定在公主怀中、在她眼睛的光彩里感受到类似母亲的暖意。公主虽然没有母亲甜美的乳汁,却有母亲所无的高贵。

大孩子以称颂圣母玛利亚的热切眼光倾注在公主身上。

“好,大家靠拢来!”

孩子以公主为中心,围成一团,然后一齐唱颂《圣母玛利亚》。

这时,在森都三棵松的草庵里,伊织和森都正在聊天。

“昨晚的队伍根本没有对幕府示威抗议的意思……”伊织俯首说。

森都颔首道:“是的,高燃的殉教精神形成了那种队伍。他们希望为十字架上的耶稣殉死。若说抗议,那也是对阴谋煽起暴动的天主教武士的抗议。就像那天晚上我们听到的话,罗雷尔是准备到奉行所去自首的,所以变成游行完全是意外。但最惊奇的却是公主突然出现。”

“不错,我也吃了一惊。其中还有雷电源之助,而且一刹那间竟能召集那么多同志!看来都是一方之雄,公主居然指挥自如,并乘混乱之际,以疾风迅雷的方式,把孩子接过来,真有大将之风。”

“仅仅几天之内就把那居处整顿得这么整齐,除了公主没有人做得到。”

“森都!奉行也注意到,很快就赶到白百合寮,公主不知怎么应付?”

森都轻笑道:“神尾能有什么作为?他早已在公主掌握之中。公主很善于抓住政策的矛盾。呵,奉行自己也有无数缺点,只要一抓,就有一大把。所以,只要有公主在,他一声都哼不得。”

“说的不错。”

“此外,伊豆守殿下无形中也从背后给她威势。而心灵方面又有武藏先生和伊织先生支撑。”

伊织突然眨眼,低声说:“其实是无所依傍……”

森都也沉静地说:“不错,她很寂寞。若是世上一般女子,老早就萎靡不振了。我曾认识的几个女人都因为深爱武藏先生心愿不得遂,以致消沉而逝,只有公主不然。不幸和失意都无法熄灭公主生命的火焰,反而以男女平等的立场,打开了人生的新途径。”

伊织蓦地抬首说道:“是的,森都!我们不能把公主看成世上一般女人一样可怜她!”

“伊织先生,你也不是世上一般男人!”

“不,我只是平平凡凡的人。”

伊织猛摇头。

“我必须是世上平凡的男人,这是父亲的训诲。”

“真的?”这次轮到森都俯首沉思。

伊织继续说:“我是小笠原的家臣,忘记地位、身份是最重要的,承蒙您的帮忙,到长崎的目的早已达成。若长住长崎,可能要遭到意外之灾,我已为天主教武士所憎恨,故想早日归去。”

“哦,说得好!”

森都深深颔首。

伊织改口说:“关于这一点,还有件事想麻烦你。我想天主教徒不久一定会暴动。不论对幕府或对天主教徒而言,长崎都是重要据点,而且,长崎更是对外贸易的门户,将来一定成为仅次于江户的要地,所以我想替小笠原藩找个地方建官邸,你觉得怎么样?”

“哦,真不愧是伊织先生。”森都拍着膝盖敬佩地说。

“幸好,主公允许我任意使用储备的款项。森都,你能帮我找个地方吗?”

“没问题,现在有个最合适的人。他敬奉武藏先生为恩人,也很想拜望伊织先生。他就是经营当铺的与市。”

“哦,我也曾听父亲提起过。”

“他不收刀、剑、枪之类当品,自己家里也不放这些东西,真是个怪人。现在,生意兴隆,而且是市里的名人。”

“讨厌刀、剑?真有趣。”

“真是说曹操,曹操到,他来了!”

踏在庭石上的足音清晰可闻,接着从走廊上传来声音:“师傅,在吗?”

“是与市吗?伊织先生也在这儿。”

“啊,……”

年约三十四五岁,鲁直、表情坚毅的与市,一到伊织面前就双手伏地,说:“久仰,我是侍奉武藏先生的与市。”

“我是伊织,常听父亲提起你。这次到长崎,本想找机会看望你,却不能如愿。”

“呵,不,先生繁忙,理应由我拜望,但不敢造次。”

接着便谈到购买土地的事情,与市一口应承下来。之后,伊织问道:“与市,听说你非常讨厌刀,希望你能告诉我原因。”

与市以手抚头,眼露坚毅之色,含笑说:“伊织先生,你也许已从武藏先生那里听说过了。少年时期,父亲做奉行所的包打听,为浪人大川平藏所杀,我也就成了孤儿。当时幸蒙森都师傅所救,为报杀父之仇,我找到了肥后的熊本,第一次拜见武藏先生,并在熊本郊外,杀了大川,报了杀父之仇。可是,伊织先生……”

与市咽了一下口水,继续说:“当时,大川一伙有二十多人,武藏先生一人不留全给杀了。但当时厮杀之凄厉恐怖,血肉横飞……濒死的呻吟、满含怨恨的眼神,使我心魂激荡,从此以后,我恨极厮杀,一看到刀就浑身战栗。于是,决心终生不碰枪剑,刀更不用说了。”

伊织深深颔首:“你的意思,我能了解。厮杀确很残酷。若以杀人为乐,那就是恶魔。可是,武士内心也有一些理由可以超越这种残酷行为。为守卫国家而杀敌,为正义而攻击不义,为其他不同的无数理由而打倒敌人。世上所谓兵法就是站在这种基础上而发展成一种‘道’,为磨砺兵法,必须斗剑,打倒对手。”

“伊织先生,这我也承认,但始终难以认为这是善。伊织先生,难道这世上绝对无法消灭厮杀吗?”与市昂奋地说。

伊织想了一想,答道:“人的确都在追求没有厮杀、没有战争的和平世界。目前,德川幕府也正要建立这种和平的日本。比起以前,现在血腥事件确是少了。可是,为了建立和平的日本,德川家在关原战斗,攻占大阪城。此外,为了预防扰乱和平的不法之徒而不能不储备军队,为了防御外国的侵略,也须整顿武备。那当然希望德川家能建立起一个和平的日本,但是,我不能断言,和平绝对不会被破坏。”

与市低下头,叹息地说:“真的如此吗?不过,伊织先生,我毫无理由地讨厌厮杀,我仍然不愿意碰刀。虽然如此,我还是非常喜欢武藏先生和你。呵,对不起……”

“你无须顾虑,哈,哈。”

伊织被与市认真的样子引得笑了起来。

伊织关在旅馆房间里写报告书,只有森都和与市曾经来访。写完报告书后,他才去拜望奉行神尾。

这是秘密的使命,他当然不会向神尾说实话,只说来长崎观光。神尾也不知道伊织和由利公主的关系,因而只谈了一些武藏的逸闻。

在这期间,伊织所要的土地也顺利购得,位于沿岸大道的一个角落。

地已购得,长居下去,已无必要。启程的前一天,伊织在森都和与市的陪伴下走访由利公主,森都背着琵琶。

公主急忙出迎,脸上洋溢着前所未有的蓬勃气象。

“由利小姐,我特来告辞。”

“哦,要走了……”

公主似乎有点依依不舍。

“由于森都的帮助,主公交付的任务已大致完成……由利小姐,这位是与市,少年时即与父亲有密切联系的森都弟子。”

伊织引见与市。

“公主,他虽是我的弟子,现在却在鱼町经营一家名叫肥后屋的当铺。”森都附加一句。

与市为公主之美与高贵震撼得抬不起头来。

“与市自从看见父亲杀人的场面以后,非常讨厌厮杀,发誓终生不触刀枪。”伊织继续说。

“真的?”公主很有兴趣地望着与市。

“这点我很赞成。”

接着公主又说:“我想让伊织看看我的事业。”

公主引导大家到后院的孩童房间。

孩子们在庭院和客厅高兴地嬉戏,一看到公主,便高喊“阿姨”围拢过来。看见陌生的伊织,一点也不畏缩,可见对公主已完全信任。

“这三位是阿姨的好朋友。”

公主替他们引见,孩子们微笑着点点头。无须公主说明,伊织早已知道这些少年男女是什么人、从何处领来。不过伊织却为这些孩子明朗的表情而惊叹。大孩子不用说,就是五六岁的幼童也似乎忘记了双亲的惨遇,眼露明亮的光辉。他们似乎已从公主心灵的乳房吸吮了足以替代亲情的深爱。

公主全身洋溢着前所未有的慈祥、温情与热爱,她似已敞开胸膛,让孩子们吸吮永不枯竭的爱。

伊织蓦然嗅到了母乳的芳醇,从内心涌起一股温热。伊织从不识母爱,也无意寻求。天生的坚强意志、严格的修行与武藏无比的爱,已经绞杀了他孺慕之心。妻子的爱,虽然也含有母爱的成分,伊织却无法体会出来。

现在,这一切都突然苏醒,一片暖意。伊织不由得望着公主与孩子,而在心中高喊:“母亲……”泪水简直要溢出眼眶。

这时,与市双手伏席,声音发颤地说:“公主,不知道有事须我效劳否?”

公主以微笑的眼光望着与市。与市继续说:“在这血腥的世界里,还有比这更尊贵的工作吗?在这以前,我只一味害怕厮杀,不愿张开眼看这个社会,只以讨厌刀枪度此一生。现在看到公主,才知道这世界还有需要去做的事。公主,此后要继续发展此一事业,经费势必日益增加,请允许我尽绵薄之力!”

“哦,与市,说得好!”森都拍腿说,“公主!你就成全与市的一番心意吧!他现在已是屈指可数的当铺老板,资助一些金钱并不困难。”

公主点点头。“与市先生,谢谢你。终生恨刀之语着实非凡。殷殷厚意,我乐于接受。以前的费用都向奉行强索,实非我愿。”

“谢谢公主!”与市的脸上布满愉悦之情。

“从此,我从事自己的职业也可以过着有意义的日子。我要努力工作,努力储蓄,不仅天主教徒的孤儿,还要把没有父母的可怜孩子都集聚在公主慈爱的荫庇之下。”

“谢谢,与市先生。”

公主望着伊织的脸。

“由利公主!伊织也跟与市一样,希望你能成为全日本可怜孩子的母亲。”

这时,森都抱着琵琶弹了起来。

十一

森都似乎从开始就想弹琵琶给孩子们听,所以才带来了琵琶。他晃着头吟唱的并不是一向得意的《平家物语》,而是以能剧狂言呆子先生的滑稽事迹改编而成的琵琶调。

孩子们都很高兴,笑出声来。吟唱的森都似乎也很快乐,他虽然没有娶妻生子,没有为人父的经验,却有做父亲的心。

武藏亦然。据文献所载,武藏除领养伊织和造酒之助外,也与好几个少年有关系。这不仅由于他那孤儿般少年生活所导生的同情,更由于他内心深处含藏着父爱。

无论如何,这是一个微笑的可爱世界。伊织也不禁跟孩子们一齐大声笑起来。曲子结束时,伊织才突然发觉走廊上坐着三个年轻武士。

公主立刻为他们引介。“伊织先生,我替你介绍,这三位是霞驹之助、雷电源之助以及和泉次郎。”

“久仰,久仰。”三个年轻武士顶礼致候,将尊敬的眼光投向年轻剑客伊织身上。

“在下是宫本伊织,各位好!”

伊织还礼后对源之助说:“雷电兄,那次真谢谢你,才能保住性命。”

“呵,不,那只不过依公主之命行事。先生本领真令我佩服。”

“哦,你看见啦?”

“是的。我虽然不是他们一伙,却因故参与其中。”

“虽是不得已,却很遗憾伤了一个人。老实说,现在我还在想,在那种场合,要如何才能不伤对手,又能保全自己。”

源之助感动地张大眼睛,说:“佩服!佩服!”

“噢,大家向座头伯伯说谢谢!”公主对孩子们说。

“伯伯,谢谢!”孩子们都低头道谢。

森都高兴地说:“好,下次再弹给你们听。”

众人回到原来的客厅。这时似有贵宾莅临,一个年轻人高兴地唤着驹之助,驹之助的眼睛顿时露出光芒。

十二

驹之助抬头望公主。

“引客人到后院去。”公主若无其事地交代,但伊织、森都和与市都觉得来客很特别,似乎有事。

“由利小姐,我们就此告辞!”伊织俯身说道。

“什么时候启程?”

“明早黎明前。”

公主脸上蓦然漂浮着无可名状的哀愁。“唉,终于要分别了……不过,能见到你真高兴。请代我向武藏先生问候。”

“是。必定转达公主之意。”

“也代我向浪娘问候……”

“是……”

伊织依依不舍,甚至引发了想唤公主姐姐或母亲的冲动。公主的眼睛也漾着同样的感情。但他们都把它压抑下去。

伊织等人告辞公主,来到门外,默默前行。

“师傅!公主真了不起!现在,我的心还怦怦作跳呢!”

与市依然昂奋不已。

“嗯,真是了不起的人物。不过,话说回来,与市,公主的工作也困难重重,因为对方是奉行,呵,甚至可说是幕府。现在,奉行想利用公主,而彼此合作。可是,不知哪一天,会转友为敌。与市,你也必须了解这一点。”

与市拍着胸膛说:“师傅!这我知道。即使如此,为了可怜的孤儿,奉行和幕府都不可怕。我虽手不触刀,却已抱定必死之心。”

“好,有此决心,就够了。”

“与市,”伊织回首说道,“拜托啦!”

“嗯,只要力之所及……”

“森都,也请你暗中加以援手。”

“这还用说……不过,伊织先生,天主教武士已认为我是幕府的间谍,我无法常去拜访公主。”

“说的也是,不过,像你这样的人,大概已有应付万一之策了吧?”

“伊织先生,那你就宽心启程吧。”

接着,三人到正觉寺拜望道智和尚。道智和尚虽已年过八十岁,依然精神奕奕,伊织告诉他武藏别后之事,他也仅颔首,眯着眼睛说:“我没有什么好说的。”

十三

伊织前一天便已向森都辞别,但黎明前离开旅馆来到郊区,森都早已等在那里。

“唉,森都,这样真不好意思。”伊织说。

“伊织先生,我有点依依不舍,便径自来了。而且还有件事想告诉你……”

伊织未待森都说完,即问道:“是由利小姐的事?”

“是的。伊织先生谅已注意到辞别时公主寓邸的气氛。”

“是的,注意到了。”

伊织有点焦虑不安。

“这次真是成就非凡。”

“成就?”

“昨晚,奉行所衙役闯入留在市区的天主教徒领袖安房屋善兵卫家搜索。公主早已在奉行所布下了奸细,所以事前已经知道。”

“哦,原来是这件事!”

“善兵卫有三个孩子,最大的十三岁。奉行所因善兵卫是领袖,所以决定将这三个孩子皆杀无赦,连这件事公主也知道!”

“噢。”

“搜索在午夜三时,捕吏约三十人包围善兵卫家,由后院破门而入,轻易地绑住了善兵卫夫妇、女佣和三个孩子,也带去了证据玛利亚像。不过……”

森都咽下口水,继续说:“刚要走进奉行所后门时,骚乱突起。三个绑在一起的孩子突无踪迹。当然,一般都认为这是公主所为。”

“真的?”伊织松了一口气。

“依我看,公主的手下一定扮成捕吏的样子,和捕吏混在一起。担任内应的衙役大概为数也不少。”

“嗯,大概如此。森都,奉行神尾这次也许不会放手吧?”

“不用说,神尾当然为难极了。可是,现场没有任何证据。神尾自己也有过错。何况,这四天之内,公主已劝说五名被捕的天主教徒改宗。这种竞赛,公主谅必会继续获胜。对神尾来说,公主不是白百合,是鬼百合。哈,哈,哈!”森都张口大笑。

“说得好。”伊织也笑了起来。

“伊织先生,再会。”

“你自己也要小心啊!”

“我的工作大概已将近尾声。向武藏先生问候……”

“嗯,再会!”

伊织在海风吹拂下迈着大步往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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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号称“北辰骑神”的天才玩家以自创的“牧马冲锋流”战术击败了国服第一弓手北冥雪,被誉为天纵战榜第一骑士的他,却受到小人排挤,最终离开了效力已久的银狐俱乐部。是沉沦,还是再次崛起?恰逢其时,月恒集团第四款游戏“天行”正式上线,虚拟世界再起风云!
  • 熟悉的陌生人

    熟悉的陌生人

    作者获茅盾文学奖后的第一本新书。也是作者真正意义上的首部散文集。可谓集才华、才气于一身的智性写作。全书分为五辑,“读与评”“讲与说”“问与答”“序与跋”“人与物”,精选了近年来作者在一些重要论坛的精彩演讲,与批评家、记者的深刻对话,自言自语的序跋,影响至深的一些人与事。其中包括茅奖热点《应物兄》的答记者问,披露写作秘闻与内幕,颇有看点。李洱多年致力于写作技巧与文学理论研究,拥有渊博的学识修养和深厚的文学功底,使其散文焕发出一种智者的风貌,令人回味。此为“小说家的散文”丛书之一。
  • 艺考之路

    艺考之路

    短短的半年发生了很多事,也明白了很多事,也长大了很多,半年的艺考之路让我学会了很多。。。。。。。
  • 田园小福妞

    田园小福妞

    在树下避雨的小学渣苏安然被雷一劈摇身一变成了苏家刚出生的小女儿家中糙汉一大堆,,,,爷爷伯伯宠上天,大哥小哥来背锅这日子不要太幸福。。。。。
  • 天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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