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等到岁月爬满青苔
霓虹绚丽的街道在夜间总能令人感觉到别样的人气,可从远处你感受到的是繁华,身处其间感受到的却是冷漠。
孤独不是世上除你之外空无一人,而是周围人声鼎沸,却都与你无关。林犀想。
想着想着,她就流下了眼泪,她不想擦拭,感觉这样很容易被人看出自己在哭,于是她不动声色地偏了偏头,让披散的长发虚掩住自己的眼尾。
做完这动作她才忽然想起来,自己戴着口罩呢,而且谁会注意她流泪了没啊,这里根本没有人关心她。狗仔和记者除外。
她身后的商场入口的大屏幕上正在放《榆生林兮》的MV,她听见了歌声,于是和着歌声轻唱起来,但,自始至终,她都没有回头。
可能是口罩戴习惯了,林犀自然而然就忽视了它的存在,而她出来时忘了戴墨镜和帽子,还好长发可以拦着一点,但人多的地方还是有点危险,所以她漫无目的地走了一会儿,就拦了辆出租车,去了城南的俞生小区,她家就在那里。
一路上安路之打了好几个电话给她,她调了静音模式,一个也没接。
下车后,她突然又不想回去了。于是干脆连小区门也没进,直接去了附近的一个酒吧。
从一个酒吧出来,她有点头昏脑涨,就坐在了步行街的限行栏上,然后恍惚中就梦见了辛榆生。
他没再穿一件看似普通其实是私人订制的校服,而是穿着一件白色衬衫。
他就那样一言不发地看着她,眸中日月升沉,星河亘古。
林犀已经很久没有梦见辛榆生了。
他刚走的时候,她不会梦见他,只是总是会想起他。比如,有一次上课时,听到后排同学讨论还有几分钟就可以去吃饭了,她才一下子想起那是最后一节课,然后就想起马上就能和他一起去吃饭了,整颗心脏一下子温暖起来,原本沉醉其中的课堂像一下子失去了颜色,恍惚间她总觉得听见了下课铃。就这样魂不守舍地熬到了下课,她站到走廊边的老位置等他,这时,她才突然想起,他已经走了。她呆呆地睁着眼看着地面,眼泪一下子像是孩子鼓起嘴使劲吹出的一串泡泡般涌出,一滴一滴地砸落到她平静死寂的心湖湖面上,将她的倒影砸出一条条裂痕。
后来她也很少梦见他,偶尔梦见他,也只会像现在这样,他静静地看着她,她也静静地看着他,相对,无言。
醒来后林犀总是会想,自己在干嘛?
在梦里梦见他是个多么好的机会啊!
自己干嘛不趁机给他一巴掌呢?
“啪!”就像这样,让他干净白皙的脸上带上一个醒目的巴掌印,然后他就再也不敢离开自己了吧?
咦?怎么回事?她以前怎么没发现辛榆生脸皮这么厚,被她扇了一巴掌居然没有巴掌印?
难道是因为在梦里?
疑惑之下,林犀上前一步,凑近他的脸眯着眼仔细看了看,哎呦,有的,其实是有的,就是现在才慢慢开始变得愈来愈红,嗯……红得就像……他的嘴唇……
林犀突然觉得有点发昏,越看他的嘴唇越好看,喂,辛榆生,你勾什么唇?你是不是以为老娘不敢亲你?!老娘现在就亲给你看!
唔……好软,像棉花软糖一样,就是不怎么甜。为什么他的唇看着那么薄,却可以那么软?
她本只是赌气,但此时他的唇有多软,她的心就有多软。她竟然不舍得离开了。
林犀脑子混沌一片,大脑已经完全短路,竟然完全没有羞涩,这大概就叫做“酒壮怂人胆”、“醉酒起色心”?
杜康虽好,以此消愁却难免更愁,是以第二天醒来时,林犀恨不得给自己两巴掌。
她她她她怎么会做这种春梦?!
要死了要死了夭寿啦啊啊啊啊!
还好,她的抓狂没有持续太久就被门口传来的钥匙转动声打断了。
这时,她才发现自己昨晚睡在了客厅的沙发上。
很快门就被打开了,进来的是安姐。
想到自己昨晚上偷偷跑出来,不接她的电话,还喝了酒,林犀一时有些心虚。
怎料安姐完全没和她算旧账——应该说是来不及和她算旧账,她一进门就火急火燎地把林犀扯起来:“快走快走!你新专辑发布的记者会马上就开始了啊!”
糟糕!她完全忘了这茬了!
林犀匆匆忙忙地拾缀好自己,跟着火急火燎的安姐坐上了车。
记者会结束后,林犀从会场的厕所出来时,听到一个声音说:“不管付出多少代价,这个项目,必须拿下。”
嗯,好顺耳的声音啊,好听,唱她新专辑里那首《余生不再喜欢你》肯定好听,就是这话的内容不由让她联想到了一些玛丽苏文:
“先生,今天夫人说她喜欢天府市动物园里的食铁兽。”
“把姜左梅梅雇来在家里养一只,不,十只。”
“先生,今天夫人说她喜欢小孩子,想做妈妈了。”
“你去叫她一声妈妈。”
“先生,今天夫人说她喜欢你。”
“你去查查那个叫‘你’的人,把他给我做掉。”
“嗤——”林犀这么想着,一时忍不住笑出了声。然后她发现自己的行为有点奇葩,于是立马逃遁了。
有时候林犀觉得,生活就像一锅白粥,平淡无味,还粘稠稀烂。最近她的生活枯燥无味,每天不是赶通告就是去录音,偶尔会上个综艺。不过当她翻看自己的日程安排发现只到这周末之后,欣喜的同时也生出了些许疑惑,对此安姐的回答是:“内部有消息称公司资金链出了问题。”
林犀心不在焉地听着安姐在电话里絮叨着公司最近可能要被收购,高层意见分歧等等乱七八糟的事情,脑子里又浮现出那个梦来。
不知不觉间她就红了脸颊,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后,明知没人,她依旧心虚地眨了眨眼睛,然后使劲地晃晃脑袋,从桌子里拿出一个本子来。
这是她的创作灵感集。
她很快翻到空白的一页,用铅笔轻轻写:
“日月升又沉,沉又升
亘古的星辰,尘心陈
岁月忽已暮,
青苔早漫阶。
当年白衣人,
还在涯前等。”
她突然扔掉了铅笔。
她,还在等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