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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诞生

何羽笙,一名十七岁的高二男生,长相平凡成绩一般,喜欢追番玩游戏。这个偶尔温和偶尔急躁而且休闲服无一例外都是全黑的家伙最近在和老妈、双胞胎妹妹以及一个跟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穿的也一模一样的人一起生活。

只是这个家伙不是别人,正是自己的“镜像”。之所以说是跟他一起生活,是因为之前这个家伙突然“动起来”了——在镜子里说话,做动作。而镜子面前的自己明明什么都没有做。

“所以到底还是镜子成精了吧?”自习课上,何羽笙一边转笔一边这么想着。

在这个国家高二是非常重要的一年,到了高三学生们就要全心全意备战高考,所以高二可以说就是为将来打基础的一年,也就和高三一样不可忽视。正所谓“一考定终生”,如果能在高考中取得一个令人满意的成绩,以后的生活基本也不会有太大问题。所以学生们从高二开始基本都处于一种“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的状态。自习课上大家的头都低着,谁没在学习简直一目了然,清晰得像在打地鼠。

何羽笙也是埋头畅游在高考模拟题海的“同志们”中的一员,桌子上的玻璃水杯上映出他做题的样子。突然,镜子里的“何羽笙”皱起眉头,用他手中的笔敲打着他面前的桌子:“我说,你是不是又在想一些类似于‘镜子成精了’和‘居然相信镜子里的自己会说话真是精神错乱了’之类的不切实际的想法了?”

何羽笙一惊,下意识地抬头看看四周有没有人听到“他”说话。然而同学们头都没抬,都在埋头做自己的事情:看书、学习、偷偷在桌子底下玩手机什么的。

在确定没有人听见刚刚那句话之后,何羽笙长舒一口气,然后在心里暗暗吐槽道:“说得好像你能说话就很切实际一样。”

“何羽笙,你看什么看,好好自习!”

正在办公室里喝茶休息的班主任老张通过摄像头捕捉到了何羽笙的小动作,她拿起手机,通过班里的音响发出严厉的警告。

就算通过音响,声音听起来也完全不大。但是就算是这样何羽笙的脑内也马上出现了一个即将步入老年的女人对着他怒目圆睁的样子,吓得他哆嗦了一下。

“是。”何羽笙赶忙低下头,重新拿起笔思考刚刚在做的那道题。

“啧啧,都跟你说了多少次我说话只有你能听见,怎么就不长记性呢?”盒子故作痛心疾首地说道,“看你这熟练的‘侦查动作’,以前没少‘练习’吧?”

你如果现在闭嘴的话那真是帮大忙了!

“......”何羽笙一言不发地低头写作业。

“喂,你这个公式写错了。”

“......”何羽笙一言不发地用笔划掉盒子指的那个公式,翻开笔记看正确的公式,却发现和自己刚才写的一模一样。

“啊,原来那个式子没写错,是我看错了。”盒子的语气中没有一丝歉意。

“......”何羽笙忍住想要马上把玻璃杯砸碎的冲动,把已经到嘴边的脏话硬生生地又咽了回去,一言不发地右手单手折断了手中的签字笔,发出的脆响把同桌吓了一跳。

盒子看着何羽笙“敢怒不敢言”的样子,笑出了鼻音。

“所以说你能不能别捣乱,我们不是同一个人吗?坑自己就那么有意思?”午休时间,何羽笙带着一个饭团和一面镜子跑到体育馆南门门口——这个地方被灌木挡得严严实实,一般不会有人过来,可以放心地和盒子交流。

“可是有了自我意识之后就很无聊啊,你那里反射面能照到的地方只有一支笔、几张我看不清楚字的纸、你的胸和你的下巴,根本没有什么能拿来打发时间的嘛。要是你周围没有反射面就好了,我还能自己嗨一嗨。可惜你桌子上有玻璃水杯,旁边有一大块窗户玻璃,还有你同桌,他桌子上的那面镜子的摆放角度居然恰好蹭到你的边边!”盒子不服气地反驳道。

“那你当时倒是跟我说啊,开我玩笑算是怎么回事。”

“啊这个嘛,这么有趣的机会我怎么可能放过?”

“真是的,如果在这个爱好上你跟我有偏差那该有多好!”

“谁叫生活中永远差那么一个‘如果’呢?”

以前总觉得要是会分身术就好了,两个想法完全相同的人在一起简直是最完美的志同道合。现在想想,这种想法真是太愚蠢了。多一个自己的结果只会是自己被自己毫不留情地坑害呛死,而且风格完全是自己无比熟悉的那一套。大有“我就知道你会这样,但是我阻止不了”的意思。

何羽笙在忍痛放弃自己的这个童年梦想后,突然想起来一件自以为很重要的事:“......话说,那个时候我周围有那么多反射面,每个都反射了我的样子,那你岂不是也变成了多个存在?”

因为之前完全没有留意过这个问题,盒子努力回忆何羽笙在班里的时候自己的状态回忆了几分钟才得出结论:“倒也不能那么说。因为真正的‘我’只会存在于离你最近的那个反射面里,其他的‘我’都不能像我一样能够按照自己的意志行动——‘他们’甚至都没有自己的意识,无论如何。只不过‘他们’能够和我共享视野,我能够看到‘他们’所看到的一切。”

“hou~真好使啊,你这能力真的很适合偷窥。”何羽笙说得阴阳怪气。

盒子却难得的正经:“这种话以后少说,至少让我还能自以为是个正人君子。”

“嘁,说难听点‘咱们’都是口头流氓,你哪来的自信自称正人君子。”

“你自己都知道还不快点改掉?如果这一点能戒掉的话就离完美更进一步了好吧。”

真熟悉啊,这种无比严谨滴水不漏但其实并没有什么用的说话方式,不愧是我(的镜像)。

何羽笙一边吃饭团一边和镜子里并没有饭团吃(因为镜子没照到)的盒子拌嘴,完全没注意到旁边的草丛那里藏着一个从他来到这里开始就一直盯着他的女生。那个女生戴着一串项链,上面串了一面镜子,镜子反射着一种奇异的光芒。

课程表显示今天下午有一节体育课,一般来说这体育课也只是在课程表上挂个名字。每到这个时候就会有一位头顶闪耀着知识的光泽(也可能秀发依旧浓密,只是这样的话他们的专业实力往往会因为外表而深受怀疑)的男性(或者只是身体瘦削的女性)走进教室宣布体育老师生病了这节课上数学(也可能是别的学科,但是管他呢)。

然而这次身体健康的体育老师飞奔着来到班里向同学们展示他强健的体魄,于是同学们为“久病终愈”的体育老师欢呼着跑离教室。或许是为了庆祝自己维护住了身为体育老师的尊严,没有让数学老师得逞的体育老师仁慈地给了同学们一节体活课,大家各凭喜好自由活动。

为了能占到“羽毛球场”,何羽笙和其他三名同学一起拎着羽毛球拍飞奔到目的地。然而等待着他们的,仅仅是一块还没有教室大而且只是插着两面球网甚至连线都没画的水泥地。

何羽笙望着这近两年来从未有机会见识到的“圣地”,内心犹如万马奔腾。

他一卡一卡地回头看向他的三位同学,脖子仿佛没上油的机械关节。果然不出他所料,每个人都是一副苦瓜脸。他苦笑道:“还打吗?”

“打......打吧......”

四个人,二对二。在最初的那股吃惊和难以言表的感觉过去之后,总算是开始有模有样地打起来了。

何羽笙的打法非常业余且随便,但是好在体力还不错,勉强算是发挥得不错也没有犯规。但要是应付对面的那个练过的家伙的话还是很吃力的。如果是一对一的话场面肯定是毫不留情的“一边倒”。

何羽笙的队友比他好一些,虽然赶不上对面那位,但是好歹也练过。两个人胜在默契,和何羽笙的相互配合让对面难以得分。

反观对面,虽然那位同学的技术在这四位之中是顶尖的,但是他的队友很拖后腿。不但完全是个兴趣使然的小白,其反应速度和体力也让人不敢恭维。球都冲着自己鼻梁飞过来了自己还没反应过来,有的时候挥拍甚至还让自己平地摔到。这导致那位同学后来每次看到羽毛球往他队友那边飞的时候总会大喊着“闪开!”用力撞开他然后自己接下那一球。场面一度酷似一打二,那位同学纵使技术再好,身体也渐渐力不从心。

那位同学的队友基本上被其他三个人无视了。

打到最后一球,何羽笙一记扣杀(至少他是这么认为的)打到那位同学的队友那边,惊得那位同学大喊:“快挡住!”

那位同学的队友大半场比赛下来不但体力被消耗,自信心也被磨得一干二净,甚至到最后还恍惚了一下。那位同学的喊声吓了他一跳,他慌忙闭眼,用力地挥拍,球拍却没有碰到羽毛球。那位同学眼睁睁地看着何羽笙打出去的球在他队友的脚下触地得分。

比赛结束,何羽笙和他队友高兴地击了一下掌。而那位同学脸颊通红,可能是气的也可能只是由于剧烈运动而脸部充血。他握紧了手中的羽毛球拍,大骂他的队友:“你会不会打球啊,不会玩就别来凑热闹好不好?你说说你这一局都干了什么,除了挥空拍和站着愣神你还会干什么?”

他队友只是低着头,一言不发。

“喂喂,体活课做运动而已,又不是什么正式比赛,大家不久一起玩玩乐呵一下嘛。而且你至于生这么大气吗,谁还不是从新手开始的?说不定你当年刚开始练的时候水平还没人家好呢。”何羽笙的队友看不下去了,皱着眉头走过来劝道。

“你说什么?你这半吊子水平的家伙有什么资格对我说教?”那位同学听完莫名觉得自己被侮辱了,气急败坏,撸起袖子走向何羽笙的队友,像是要和他打一架。

何羽笙赶忙跑到两人中间挡住那位同学:“干什么干什么,多大的人了做事都不带脑子的吗?先不论刚才你们俩说的过不过分,要打架给我出了学校脱了校服再打。”

那位同学瞪了他队友和何羽笙的队友一眼,“哼”了一声带着自己的球拍走开了。

那位同学的队友垂着头,紧紧攥着球拍的杆看着地面。

何羽笙的队友走过去安慰他:“那家伙说话太过分了。你也别往心里去,谁还不是从新手练成大神的呢?多加练习,下次咱们俩组一队,用硬实力让那家伙闭嘴。”

那位同学的队友默默地点点头,慢慢地捡起自己的矿泉水瓶也走掉了,球场上只剩下何羽笙和他的队友。

何羽笙指指那位同学的队友,欲言又止,最后张口问道:“他叫什么名字来着?”

何羽笙的队友无奈地扶额:“我说你这家伙,都高二了怎么还记不住同学的名字呢?是不是我叫什么你都不知道?”

“怎么可能?”何羽笙不服气地说道,“你不就是那个......那个......那个谁来着?呃,能不能给个提示?”

好像这种问法都自带预言成真效果,百说百中。

他的队友气得冲他后背拍了一记:“你的脑子里除了唐小圆就只剩下马濬了吗?我跟你同寝室的你都能忘!唉算了,我的名字是徐伟,那家伙叫张天逸,我拜托你这次给我记住好不好?”

“好好好,”何羽笙讨好似的笑道,“话说那个张天逸据我所知好像一直都是这样......呃,窝窝囊囊的?”

徐伟叹口气:“你这奇妙的形容我也是不想说什么了,不过他确实经常是那个样子。”

何羽笙也叹口气:“一看就知道以后也不会好过。”

徐伟用胳膊肘顶顶何羽笙:“嘴上积点德。”

“我只是实话实说,这性格要是不改以后肯定吃亏。”

“有的时候闭嘴也是一种美德。”

明明已经看不见张天逸的身影了,何羽笙还是往他离开的方向上看了很久。

此时此刻,在体育馆南门门口,刚刚走过来的张天逸正在往自己头上浇矿泉水。

水顺着身体向下流,把张天逸的运动服淋湿了一大片。不过这样却让张天逸那因为剧烈运动而发热的皮肤渐渐冷却下来。

矿泉水流尽的那一刻,塑料水瓶被张天逸一把捏瘪用力扔在地上。他的眼中闪过从未有过的阴冷,口中念念有词,声音极小但语气凶狠:“混蛋,混蛋!”

似乎是靠这种方法发泄心中的不满,张天逸很快就恢复了常态,然后他慌忙把地上的瘪水瓶捡起来扔到垃圾桶里跑掉了。

由于先是过于愤怒后来又十分慌张,张天逸也没发现旁边的草丛那里藏着一个自从他来到这就开始盯着他看的女生。这个女生和中午偷看何羽笙的那个是同一个人,项链上的镜子仍然在发出奇异的光。她好像在念叨这什么,不过正如没有人看见她一样,也没有人听见她说了什么。

放学路上,何羽笙边走边在手里把玩着为了方便和盒子对话买的那个小镜子。镜子里的盒子用一种十分鄙夷的语气说道:“体育课上我都看见了,你那技术也是挺菜的。”

如果盒子和何羽笙的交流被旁人听见的话,无一不会把何羽笙当成一个大声自言自语的神经病。所以他选择了一条鲜有人迹的路——这里除了环卫工人来定时清扫之外很少有人出现,而环卫工人的清扫时间又恰好和何羽笙上下学的时间错开。路两边的树木的叶子已经开始发黄,有些甚至已经掉了下来。何羽笙的运动鞋踩在那些叶子上,发出较为沉闷的沙沙的声音。

“你看到什么了就你看到了,体育课上我都没带镜子。”何羽笙像是被盒子戳到了痛处,脸一下子涨得通红。

盒子骄傲地挺起胸:“你那个同学——是叫张天逸吧,你们打球的时候他不是带了个矿泉水瓶吗?因为是透明的所以里面的水也是可以反射你的样子的。”

何羽笙一脸不服气:“嘁,原来反射面的筛选范围还挺大的吗,失算了。诶不对啊,打球的时候我也没听见你那里有什么动静,一节体活课四十多分钟,你居然耐住那个寂寞了?”

盒子的脸一下子垮了下来:“你还是别提那个了,旁边就一个备用的羽毛球拍和羽毛球,我一节课都只能点球玩,快把我无聊死了。”

“突然觉得好心疼,所以你确实不能从镜子里出来吗?”

“如果我出来了,面前突然出现两个一模一样的‘何羽笙’,你同学怕不是都要吓死了。”

“倒也是,那如果在什么时候我心里想点什么事,你是不是也会同时产生同样的想法?”

“比如当你幻想着学校校花留着你最喜欢的长直穿着你最喜欢的纯白连衣裙用你最喜欢的御姐嗓音红着脸向你告白的时候?”

“......看来是不会。”

“虽然确实如此,但是我怎么那么不信你对你们学校校花就一点非分之想都没有呢?毕竟我现在对于男女情爱那种事还是没有一点欲望,按道理来讲你应该无比渴望有一个你心仪的小姐姐来解决你的‘饥渴难耐’啊?”

何羽笙刚刚降温的脸又烧了起来:“......你这是什么鬼的判断,之前不是还说咱们俩的喜好什么的并不是相反的吗!”

盒子双手捂着自己的耳朵左摇右晃:“我不听我不听我不听!”

何羽笙气得用力把镜子的盖子盖上了。

因为要考虑盒子的存在,何羽笙选择了走另一条回家的路。但是他的双胞胎妹妹何羽熙并不理解这是为什么,甚至归咎于何羽笙想在路上多漫无目的地耽误一会儿。

虽然被妹妹误解了,但是这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因为何羽熙并不会跟着自己走,而是按照原来的路线回去。这样也免去了自己会忍不住当着妹妹的面和盒子拌嘴的危险和向妹妹解释前因后果所费的口舌。

“自己回去不会有什么危险的吧。”庆幸的同时,何羽笙难免也担心妹妹的安全。

在这一点上盒子出奇的善解人意,毕竟作为“同一个人”,何羽熙同时也是他的妹妹,她的安全同样也是他忍不住要考虑的问题。

只是何羽笙把镜子盖盖上了之后身边还真的没有什么符合条件的反射面了,盒子只能自己缩在镜子里的某个地方头疼。

终于进了家门,何羽笙下意识地探头看看何羽熙有没有回来。但是眼前却没有她的身影,何羽笙不由得心头一紧。

“妈,小熙回来没有?”何羽笙忙问。

正在厨房洗菜的老妈瞥了一眼儿子,冷哼一声:“还知道关心你妹妹啊,那你没事别丢下她自己走啊。光顾着自己快活,回头你妹妹被别人拐走挖器官了都不知道!”

“哪有你说的那么夸张啊,不过你会说这话说明小熙已经回来了是吧?”由于恐惧和心虚,何羽笙说话时毫无底气。

“我夸张?等哪天事情真的发生了你就不觉得我夸张了!”看见儿子那副侥幸的表情,老妈就气不打一出来,正在洗菜的手也多用了几分力气。结果一不小心捏烂了一颗西红柿,老妈顿时更加暴躁了,但是看见何羽笙还是很关心他妹妹的,老妈的气也就稍微消了一点。她朝书房的方向努努嘴:“小熙在里面写作业,你洗洗手脱掉外套也赶紧学习去,高二了还不懂得珍惜时间,真是不懂事......”

何羽笙自觉屏蔽掉后面那些不知道听过多少次的唠叨回到卧室,放下书包,脱下外套和里面的校服,以上半身只穿一件背心的样子站在穿衣镜面前。于是穿衣镜里也出现了和他一模一样穿着的盒子。

“小熙没事吧?”看到何羽笙之后,盒子顾不上别的,下意识地问出这句话。看见何羽笙点点头之后,才把悬着的心放了下来。

最重要的事情解决了,盒子也就不那么正经了。

放松下来之后,盒子自然而然地注意到他自己也就是何羽笙现在的穿着:“我的天,你不嫌冷吗脱得只剩一件背心?你那瘦的跟个竹竿似的身体有什么好美的,没有那身腱子肉就别东施效颦了好吧?”

“呵,我就知道。”

何羽笙从衣柜里拿出换洗衣物和毛巾,把它们放到浴室外面的台子上,然后回到卧室把脱下来的衣服拎去放进洗衣机里。

因为洗衣机上的一部分金属条的成像能力堪比镜子,于是盒子在那窄窄的一条里看到了“自己”毫无遮挡的身体。

“啧啧啧,还真是没点料呢。”纵使是自己的身体,盒子也毫不留情地点评道。

“没有肚腩和赘肉我就很满足了,而且我的体重也控制得很好,就不劳您挑刺了。”何羽笙淡淡地说道。听上去毫不在意,但是他其实非常在意被人说丑啊胖啊什么的,于是盒子的话还是让他皱起了眉头。

这就是缺乏自信心的表现,无论有多少人赞美自己都毫不关心,只要出现一个人给出不好的评价就会无比在意,甚至影响自己的心情。

客观来看,何羽笙并不难看,他甚至还算是比较帅的。正因为只是“比较帅”,而不是那种“帅得很出众”,很少会有同学、朋友之类的人会对他说什么“你好帅啊”“你穿这身衣服好好看”“长得不错”之类的话,反而是出于调侃和开玩笑的“哇你好丑”“你这发形绝了哈哈哈哈哈”“下次别穿这套衣服出门了”这些话不绝于耳。

这种情况多发生于关系不深不浅和关系特别深的男生之中。不甘心让他人察觉自己的诚心,由于害羞而吝惜自己的赞美,开着玩笑打着哈哈说出与事实或者自己的本意相反的话。

关系不深不浅的一般朋友,害怕表达太多情感被说矫情,在不越界的基础上相互开着对方的玩笑。

关系太深的挚友,要么只是很有默契地调侃,要么就是明白就算把话说重一点对方也不会太在乎。

都不坦诚。

尽管明白这些,明明知道他们只是开玩笑的,何羽笙也笑不出来,他最多只是让自己尽可能不在意。

盒子看出来何羽笙对那句话的反感,被回嘴了他也没再继续说下去,逞一时的口舌之快和过于敏感是“他们”共同的缺点。以前只有何羽笙“一个人”还好,现在他有了独立意识可以和镜子外面的何羽笙交流,就必须得学会和“自己”磨合。

由于谈话的立场不同,何羽笙并没有思考这些的契机。他一边用淋浴头冲刷着自己的身体,一边回想起了体育课上的那场比赛。一方面是懊悔很多地方还是有很多失误,一方面是在意备受打击的张天逸。

“无论是放下,还是改变,都需要努力啊。”何羽笙把沐浴露抹在自己的身上,沐浴露的香味让他的神经彻底放松下来。

等到何羽笙洗完澡,正在用毛巾擦拭身体的时候,盒子突然出声:“你果然还是有点在意那个张天逸吧?”

“算不上,只是忘不掉他被骂的时候的那个样子。”何羽笙仍然对盒子之前那句话耿耿于怀。

盒子只当没看见何羽笙那副故意忽视他的样子,他提醒道:“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你其实应该离那个家伙远一点,我在矿泉水瓶里感觉这个家伙很危险,你没事别惹祸上身。”

何羽笙很反感这句话:“都是同学哪有什么祸可以惹上身,我一不招他而不惹他,他和我无冤无仇怎么可能对我不利。”

看到何羽笙这么不信任自己,盒子感觉自己的心被揪了一下,但是直觉告诉他这件事真的很危险,于是他忍住回嘴的冲动说道:“那你也注意点,小心驶得万年船。”

何羽笙没再说话,他穿好衣服走到书房门口。书房的门紧闭着,于是何羽笙试探性地敲了敲门。明明时间并没有没过去几秒,何羽笙却感觉好像已经过去了几百年,渐渐的还有一种喘不上气的感觉。

“进。”光从这句话上听不出任何情感的表达。

听到何羽熙的声音后,何羽笙松了一口气。他轻轻地握住并转动书房的门把手,轻轻地推开书房的房门,轻轻地从门后面探出头,歉意地看着正在低头写作业的妹妹。

“回来了?”妹妹不咸不淡地问道。

“嗯。”何羽笙恨不得挖一条地缝把自己塞进去。

“玩得挺开心啊。”何羽熙阴阳怪气地说道。何羽笙感觉自己的心脏正在高速跳动,仿佛快要爆炸了一样,脸也涨得通红。

但是安抚的话也好,道歉的话也好,何羽笙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何羽熙抬头看了他一眼,叹口气:“你出去给我拿条巧克力,要黑的。”

何羽笙如临大赦,蹦蹦跳跳地跑到零食柜旁边,拿了一黑一白两条巧克力后又蹦蹦跳跳地跑回书房,把黑巧克力呈到妹妹面前。

妹妹“切”了一声,装作十分嫌弃地捏起捏起那条巧克力,撕开包装纸咬了一小口。

何羽笙就像个趴在书面前面伸着舌头在向主人求摸摸头的二哈。

何羽熙看了看哥哥那副没出息的样子,心里“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但是她表面上还是装作在考虑要不要原谅他的样子,淡淡地开口道:“行了,收起你那副嘴脸,不嫌恶心?”

恶心?看到妹妹原谅自己的何羽笙简直高兴得快要蹦起来了,还有心思考虑恶心?

何羽笙原先那紧张的表情还没放松多少,就突然被何羽熙用笔顶住了鼻子。

“解释一下你在路上都干什么了,以及你为什么要丢下我一个人走。”

“靠,左躲右躲还是没躲掉。”何羽笙暗暗想到,同时也在绞尽脑汁思考编一个怎样的说辞来蒙混过关。

讲实话肯定是不行的,绝对会被看成疯子的;说自己就是跑到别的地方去玩了也不行,那自己就成了个“为了一时之快抛弃妹妹”的人渣;说是为了多走一点路锻炼身体的话,是自己傻还是以为妹妹傻了?

何羽笙的大脑飞速运转,却还是没能得出个有用的结论。

这时一个声音突然响起:“其实我就是脑子一抽走错路了!”

是盒子。

“诶?”何羽笙心里一惊,暗暗想道,“你在开玩笑吧,这种说辞能糊弄过去吗?你在耍谁呢!”

意想不到的是,何羽熙点点头,一副“我就知道”的表情:“你果然是个傻子。”

听......听见了?

何羽笙惊得下巴快要掉下来了,他留下一句“我去上个厕所。”就赶忙跑离书房。

洗手间里也有一面镜子,镜子两边的盒子和何羽笙互相盯着对方,一脸的不可思议。

“你不是说你说话只有我能听见吗?”

“确实是这样啊,我之前说话小熙根本听不见!”

“那现在是怎么回事?”

“鬼知道啊!”

两个人此时都非常慌张,同时又很庆幸何羽笙当时没做出什么会让何羽熙怀疑这话不是他说的动作和表情。

等冷静下来之后,何羽笙又问道:“老妈不会也能听见你说话吧?”

盒子想了想,肯定地说道:“不会,你刚进门的时候我在厨房的玻璃里说了两句,老妈肯定听不见。只是以后能不能听见我说话就不一定了。”

“既然小熙都能听见你说话了,是不是也能看见‘你’的存在了。”

“你是指发现‘我有自己的意识’这件事吗?我不清楚。不过多半是能的。”

“要不做个实验试试?”

“你确定么......”

保险起见,何羽笙并没有选择让何羽熙知道盒子的存在。

就在何羽笙在洗手间里和盒子讨论对策的时候,何羽熙正在书房里面无表情地写作业。她的面前摆着一个玻璃相框,里面映照出一个正在微笑的少女。

因为实在想不到该怎么面对妹妹,何羽笙一整个晚上都在躲何羽熙——装作什么也听不见的样子全神贯注地写作业,写完之后抱着作业就跑回自己的卧室锁上门,看得老妈还以为何羽笙在闹什么别扭。

何羽熙倒是什么都没说,她似笑非笑的表情仿佛表明她已经洞悉一切。

夜渐渐深了,窗外行人的身影也渐渐变少。何羽笙躺在床上,在时断时续的猫叫声中盯着天花板上的吊灯。他不得不承认冷静下来之后盒子给他的忠告确实有道理,尽管他们都不清楚究竟是因为什么。

“自己总不会骗自己吧。”何羽笙怀着这样的想法,抬起右手手臂盖在眼睛上,希望借此尽快入眠。

“......”镜子里的盒子一言不发,在黑暗的环境中他的眼眸像镜子反光一样明亮。

等到何羽笙再睁开眼的时候,他看见一个人提着一根棍状物向自己跑来,表情狰狞。

“发生了什么?”何羽笙想跑,却发现自己躺在地上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个人靠近自己,用手中的棍状物瞄准自己的头用力地砸下来。

何羽笙本能地闭上了眼睛,却没有意料之中的痛感,只是听到了“当”的一声。

他缓缓睁开眼睛,看见一个男生手执羽毛球拍挡在他面前。

那个男生回过头来冲着他笑了一下,何羽笙也因此看到了那个男生的脸。

那张脸无比熟悉,正是他何羽笙自己的脸。

“盒子!”何羽笙大喊一声从床上坐起来,一惊一乍的吓到了来叫他起床的老妈。

“你要死啊你,咋咋呼呼的。还不快点起来,看看都几点了还在这睡睡睡......”老妈稍微缓和了之后便开始了她的长篇大论。

何羽笙从床上翻下来,带着自己的衣服冲进浴室,完全不顾身后的喋喋不休。

浴室的玻璃上显现出他气喘吁吁的样子,不过“他”转眼就跟什么事情也没发生一样挺直了身子,双手抱胸看着外面的何羽笙笑。

“怎么了,吓成这个样子?晚上做梦梦见身处一大片蘑菇森林之中了?”

何羽笙没好气地说:“一切都是拜你所赐啊。”

“喂喂,我可不背这个黑锅啊。”盒子笑嘻嘻地说。

“这个锅你不背也得背,把我吓起来的就是你。”

“怎么说?”

“我梦见你从镜子里钻出来了。”

盒子感觉无言以对:“人在镜中坐,锅从梦里来。而且我钻出来就钻出来呗,哪里吓人了?你是没见过自己长什么样子还是觉得自己已经丑得丧权辱国了?”

“懒得和你争。”何羽笙穿好衣服,刷牙洗脸后走出了浴室。

在何羽笙还能被镜子照到的最后一刻,盒子“呀嘞呀嘞”地摇了摇头,叹了口气。

何羽笙忘了一件事。

昨天白天学校里他能躲开何羽熙,昨天下午放学路上他也能躲开何羽熙,昨天晚上家里他还能躲开何羽熙,但是今天早上的上学路他就没办法躲开何羽熙了。

何羽笙强制自己不说话不去看她,何羽熙也以一种微妙的表情沉默着,兄妹俩一时间无比尴尬。

“那个——”何羽笙率先开口,却被妹妹打断。

“你这两天怎么总是自言自语啊?”

“啊?”何羽笙的大脑瞬间宕机,不过很快便反应过来,“啊,对!我自言自语。呃,那个......这两天有点无聊加神经质,那不就自言自语放松一下嘛。”

何羽熙看向哥哥,何羽笙尴尬地笑着,视线不住地往外飘。

“切,神经病。”何羽熙双手抱胸,放弃了对哥哥的盘问。

何羽笙抹抹额头,像是在甩汗。

何羽熙又突然开口:“你今天下午还是要一个人走?”

“......”

“说话。”

“呃,可以吗?”

“给你五秒钟时间,你猜一下可不可以。”

“好吧,不行。”

“猜对了。”

“其实我更希望你可以给出诸如‘啊猜错了呢’‘当然不是啊’之类的回应。”

“内容先不论,光是这种语气你就是在做梦。”

“真过分啊。”

“......”

“其实你是在隐藏什么事情对吧?”何羽熙冷不丁地开口,把何羽笙吓了一跳。

“怎......怎么可能,我怎么会对你有所隐瞒,对吧?”

“是啊,一个‘从小学就开始对一个女生恋恋不舍’这种事都被公之于众的家伙确实没什么事情有隐瞒的意义了。”

“你这说的是什么鬼啊,我都说了是误会的吧?误会!”

“我为什么要听信你的一面之词?”

“我是你的双胞胎亲哥,就凭这一点难道还不够吗?”

“你说的是只图自己快活丢下自己妹妹的那个双胞胎亲哥?”

“......我错了,请你原谅我。”

何羽熙满意地对何羽笙勾勾手,何羽笙心领神会,从兜里翻出一条黑巧克力,将它双手奉上:“请,女王大人。”

何羽熙一脸嫌弃地抽过巧克力:“这种二到不行的举动别再有下次,有你这样的哥哥真是丢人。”

“哈,可是有你这样的妹妹还挺不错的。”

何羽熙的脸“腾”得红了,顿时一句话都说不上来。何羽笙满意地闭上眼,不用看都知道旁边的少女现在是怎么回事。

“你怎么还是这么不要脸啊?”何羽熙咬牙切齿地骂道。

“毕竟这样才是你最熟悉的样子,突然高冷的话我最亲爱的妹妹会没有安全感的。”

“比起安全感,我现在更需要你少说点这样的废话来减轻我的呕吐感。”

“真伤人,你这样以后是嫁不出去的。”

“等你找到女朋友了再来对我说教。”

“诶,可是早恋会被老妈打断腿的。”

“那就闭嘴,再说这么恶心的话不用等老妈我现在就把你的腿打断,一根不剩。”

“首先,你没那么大的力气;其次,你这个量词用得不准确哦。你见过谁说腿的时候说的是‘一根腿’了?”

“你现在哪怕是有在那个唐小圆面前那么正经的十分之一,都算是个正人君子了。”

“突然提唐小圆干什么,中意她?”

“我用你的下半生幸福做赌注,你现在绝对在想一些龌龊的东西。”

“仅仅是对美好未来的憧憬,并没有你说的那么过分。”

“呵呵。”

何羽熙日常庆幸跟旁边这个男的在不同的班级上课。

嘛,一进学校何羽熙就懒得和自己黏在一起了,这也正常。毕竟自己不学习的时候总是吊儿郎当的,妹妹羞于在朋友面前承认这个哥哥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每当进校门后看着何羽熙丢下自己跑进班级的背影,何羽笙就会乐天地在脑内走这样一个流程。

“阿拉阿拉,这样也算是‘精神胜利法’的一种吧?”

“但是不论你刚刚想了什么来平复自己失落的情绪,事实就是事实,你就是一个无耻到连亲妹妹都不想当众叫你哥哥的家伙。”

才刚刚打开镜子放盒子“出来”,这个没心没肺的家伙就瞬间知悉事件的全过程并给予何羽笙最狠毒的打击,完全不在意这个他伤害的对象是他的“本体”。

“我迟早要撕烂你的嘴。”何羽笙日常放狠话,尽管其威胁程度弱得连“他自己”都吓不到。

“我很期待你对着镜子自残的那一天。”

“在此之前,我希望你已经想明白你让我避开张天逸的原因并准备把它告诉我。”

“很抱歉,并没有。”

“那你一天天的扯什么淡?”

“这个问题虽说我可以回答你,但是我觉得你自问自答更有助于你深度理解自己的愚蠢。”

“至少还没愚蠢到某个连自己都骂到了还浑然不觉的家伙那种程度。”

“我为什么愚蠢你难道不应该扪心自问吗?我的一切都是因为谁存在的你心里没点数吗?”

“唐小圆。”

“......虽说是正解,但是我怎么还是好想骂你?”

“作为一个人的独立意识,你已经把我当成了你的情敌。”

“我真是越来越想骂你了。”

“有的时候,闭嘴也是一种美德。”

“就数你最没资格说这句话。”

“话说回来,严谨地讲是因为有我的存在所以才有你——‘镜像’的存在是吧?”

“意思差不多。”

“那是我出现在世界上的那一刻你就已经存在于镜子里了还是我被确认存在于世界上的时候你才存在于镜子里,亦或者说我第一次被反射面映出‘镜像’的时候你才诞生?”

“另一种问法的‘先有鸡还是先有蛋’问题么?”

“性质稍微有点差异。”

“你把研究这些的劲头放在学习上老妈是不是就会放心很多啊。”

“我是什么样的人你不清楚吗?”

“说的也是,你永远不会在学习应试文化课知识上多花或者少花一丝精力,永远保持着一个恒定的量。”

“这不是我的问题,而且只要能达到那个效果,我也就没必要花费更多的精力在这上面了。”

“我还头一次见到有人能把‘得过且过’说得这么高大上,还脸不红气不喘心不羞。”

“谢谢夸奖。”

“个人认为只要坚持这个学习观念以后迟早会完,尤其是你。”

“与其继续辩论这个,我们还是研究一下摆在面前的问题吧——今天还有一节体育课,排除体育老师被迫‘生病’的可能,我还是会选择去打羽毛球。那么——”

“要么证明避开张天逸的必要性,要么得出一个在接触张天逸的同时保证自身安全的方法,要么赌那百分之五十张天逸不会来打羽毛球的可能,是吧?”

“没错,而且除去上课、吃饭和午睡,留给我的时间不足一小时。”

“其实只要我把你打昏过去,不用说体育课避开张天逸,你今天一天都可以避开他,甚至你的老师,你的同学,你的作业。”

“和我的大学录取通知书。”

“你很清楚嘛。”

“也就是说,如果按照你这个计划来,咱们两个人的未来都会断送在你的手里,更何况你个出不来的家伙根本没办法实施这个计划。”

“呵呵,我觉得你从刚刚开始步伐就慢了下来,继续和我吵架的话你不怕迟到吗?”

盒子慢条斯理地扔出了一个重磅炸弹,炸得何羽笙大脑重启。

“我去你怎么才提起这事!”

“你怼我怼得那么开心,想必迟到什么的完全不在话下吧?”

“不怕就有鬼了!老张要是不在还好,就怕当着她的面迟到。”

“祝你一路顺风。”

“你闭嘴!”

何羽笙飞奔起来,装满书本作业的书包在他的背上不停地晃动,让他在被拖慢速度的同时还有背部被不停击打的感觉。为了早一点到班,何羽笙恨不得一步跨三个台阶,但是大跨步又很消耗体力。当何羽笙气喘吁吁地拖着书包跑到班级所在楼层时,正好看见班主任老张在往班里走。

何羽笙的脚步一下子顿住:“......靠。”

最后慢吞吞地接受现实,当着老张的面走进班里,把书包放到座位上,拿出早读的英语书默默地走到教室门外罚站。

始作俑者却在镜子里面快活。

早自习结束后的休息时间,何羽笙一瘸一拐地走回座位,苦着脸揉揉自己酸痛的双腿。

同桌出去上厕所了,他的位置上暂时没有人。一个男生注意到之后,跑过来一屁股坐下,笑着拍了一下何羽笙的背:“被老张罚站的滋味好受不啦?”

何羽笙闭着眼都知道来的是谁:“如果你不来破这盆冷水的话我确实还好受一点,马濬。”

马濬大笑不止。这个家伙本来属于很帅的那类男生,只可惜性格和何羽笙对外的时候一样跟成熟稳重一点都搭不上边,这导致他在班里也没有多受欢迎。不过这倒是让他和同样不太受欢迎的何羽笙成为了朋友,要是有什么新鲜事情,马濬第一个想要分享的对象就是何羽笙。

何羽笙面色凝重地沉默了片刻,缓缓开口:“马濬,你相信镜子里存在一个和自己一模一样的人吗?”

马濬没太听懂何羽笙的意思:“这不是废话吗?要是没有,你照镜子的时候看到的是什么?”

何羽笙摇了摇头:“我不是这个意思。就是说,你相信镜子里有一个长得和你一样、穿着打扮和你一样、性格内在都跟你一样的“人”吗?”

他故意在“人”上加了个重音。

这下马濬听懂了:“你在开什么玩笑,镜子里怎么会有人,你看到的是玻璃后的VR吧?”

马濬一口咬定何羽笙是看到了什么才会说出这种话,凭他对何羽笙的了解如果这只是胡乱幻想的话不会用这种语气说话。

何羽笙摇摇头,懊悔自己的鲁莽:“没什么,我瞎想的。纯粹是觉得如果真的有那种情况的话会很有趣。”

马濬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像是在畅想美好的未来一样笑着说:“如果是自己和自己组队打游戏的话,默契应该会很好吧?”

何羽笙想了想自己和盒子拌嘴的时候:“这种事情说不准,但是我敢肯定就咱俩这种惹人厌的性格,就算真有和自己一样的人也只会落得个被自己呛死的下场。”

马濬顺着何羽笙的话想了想,像是起了共鸣一样大笑起来:“真实。”

盒子“藏”在教室靠走廊的墙上的一块玻璃里,何羽笙和马濬说了什么他听得一清二楚,双手抱胸不满地说:“你以为一切都是因为谁啊?”

并没有谁听见他说话,大概。

还是到了上体育课的时间,这次体育老师没有来教室展现他的健康,但是也没有数学老师来教室宣布体育老师生病、有事、调课等消息。上课铃响起后过了约五分钟,同学们才将信将疑地慢慢走出教室。

体育老师正站在操场上等待还没有来的他们排好队列,明媚的阳光晒得他身上泛出健康的光芒。出于对这群终日见不到操场的孩子们的可怜,体育老师大度地原谅了他们的迟到并又给他们放了一节体活课。

同学们有的欣喜不已,有的则叹息出来得太晚少了几分钟自由活动时间。

何羽笙则向他早上说的那样,准备带着自己的羽毛球拍跑向那个极其简陋的羽毛球场。

这时一个女生在他身后叫住他,何羽笙回头一看:“唐小圆,怎么了?”

唐小圆跑到他身边,小声说了一句“打球的时候注意安全,尤其是张天逸。”

“嗯?”何羽笙不懂她说这句话的目的,仅仅听出来了她这句话肯定另有所指。但是他刚打算思考一下这句话的含义,就被眼前三个跑向羽毛球场的家伙刺激到而追过去。

仅仅是一天不见,这里就变得更破了,就连球网上都肉眼可见地出现了几个破洞。

比这更糟的是,来打羽毛球的还是他们四个:何羽笙、徐伟、张天逸以及那位同学——丁明山。

“今天莫名得不走运啊。”何羽笙暗暗感叹道。

丁明山的心情看上去很不好,他语气生硬地说:“这次的队伍划分换一下吧。”

徐伟完全略过丁明山的话,友善地对张天逸笑道:“这次我们两个一组吧。”

张天逸怯生生地点了点头。

何羽笙和徐伟对视一眼,心领神会,故意大声说道:“那我就和丁明山一组吧,可以吧?”

要是按照技术排序的话,四人中丁明山显然是龙头老大,其次是徐伟,再然后是何羽笙,张天逸吊车尾,所以丁明山本想和徐伟一起组队来虐何羽笙和张天逸。只是昨天他因为张天逸的事情和徐伟闹了矛盾,所以他有点不情愿地接受了何羽笙的组队邀请。

“他的技术应该不会和那个家伙差太多。”可能是为了安慰自己,让自己不为没能和徐伟组队感到遗憾,丁明山这么想道,他故意不去看徐伟和张天逸。

何羽笙对丁明山也有一些厌恶的感觉。

暗中较量结束之后,四个人整好架势开始比赛。

发球前,何羽笙故意放话:“我可不会放水哦,输了别怪我‘恃强凌弱’啊!”

徐伟笑笑:“你们俩能不能赢还是未知数呢,小心打脸哦。”

何羽笙发球,像是要照顾张天逸的游戏体验一样,总是把球往他那边打,而且有意无意地控制力量。这使得张天逸看到球向自己飞过来并不是很紧张,渐渐地也能接住一些球,发挥得确实比上次要好了不少。

张天逸接不住的球也有徐伟在身后守着,由于心怀对丁明山的不满,徐伟故意把球打到何羽笙那边。

一时间无比和谐,何羽笙不时瞟一眼张天逸,渐渐迷惑不解,心里暗暗想道:“也没什么事情发生啊,怎么一个两个的都提醒我注意张天逸啊。”

但是就算张天逸的技术不行,何羽笙也做不到一打二,更何况对付徐伟需要全力以赴。一来一往,何羽笙渐渐力不从心,汗珠顺着脸向下流。

徐伟看准机会猛然发力,打出一个何羽笙很可能接不住的球。

“你这是为了张天逸把我献祭了啊。”何羽笙想道,闭上眼睛接受了丢分的现实。

然而现实并没有丢分,看出徐伟的意图的丁明山早已在心里憋了一股怒火,看到何羽笙失误更是气急败坏,他粗暴地把何羽笙撞倒接住了那球,把它打到张天逸脚边。

徐伟看着丁明山不满地皱起了眉头。

何羽笙从地上爬起来,越发讨厌丁明山。

张天逸因为被丁明山的架势吓到,呆在原地。

何羽笙偷偷摆出了一个愤恨的表情,很快又换成一个饱含歉意的笑脸,他对丁明山说:“我的体力跟不上了,接下来要靠你一打二了。”

不满意何羽笙实力的丁明山哼了一声,讽刺道:“那你就到一边看着吧。”

何羽笙握着拍子的手青筋暴起,但他没有让任何人看见。他默默地退到后面,一边看着徐伟他们打球一边掏出随身携带的小镜子。

“张天逸在这?”盒子一露脸就问出当下最关心的事情。

何羽笙默默地点点头:“至少到现在我还没看出张天逸有什么危险的,他本来今天看上去比昨天还要畏手畏脚,有徐伟在才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他调整了一下镜子的角度,让镜子能照到自己的同时还能让盒子看到正在打球的三个人。

盒子挠挠头:“大概是我多虑了吧。”

何羽笙双手抱膝,突然一股刺痛感直冲大脑,疼得他咧了咧嘴。

把裤腿卷起来之后,盒子清晰地看到何羽笙膝盖的伤口。还好穿了长裤只是磨破了皮,虽说一开始感觉疼也只是没有心里准备被痛感突然袭击了而已。

何羽笙半是庆幸自己只是受了这点伤半是叹息受了伤,然后越来越厌恶对他做出无理举动导致现在这个样子的丁明山。

丁明山并不在意,他看准张天逸脚下是最容易得分的地方,接到球就往那里打,再加上自己有实力护航,以一敌二仍不落下风,打得徐伟二人气喘吁吁,最后居然还赢了。

何羽笙不得不感叹丁明山的实力确实很强。

徐伟表面上云淡风轻,本来输赢对他来说就不重要,只是没能教训一下丁明山有点可惜。目前比这重要的是张天逸,徐伟猜他会把输掉比赛的责任一股脑揽到自己身上,虽然事实如此,但是会对张天逸造成很大的打击。

如果太有针对性地安慰张天逸的话效果不一定会好,于是徐伟故作轻松地大声说:“我认输,不过你也别得意,等着我下次赢回来吧。”说完他瞟了一眼张天逸。

结果很令他满意,张天逸很平静,今天多少也算达到目的了。

如果丁明山没有误认为这是徐伟在无能地放狠话而狂妄地贬低二人的话,何羽笙和徐伟最基本的目的确实达到了。

丁明山大笑道:“赢回来,就凭你和旁边那个菜鸟?你以为你们是谁啊,这又不是热血漫画,不存在什么特训一下就会突飞猛进打败强敌的桥段。你们最好赶紧认命,别再蠢下去。”

他轻蔑地看了一眼张天逸:“是吧,菜鸟?”

徐伟握紧了拳头。

盒子突然大喊:“不好!”吓得何羽笙从地上弹起来。

张天逸先是面目阴沉地垂下头,然后又猛然抬头,表情狰狞:“是啊。”

盒子的表情十分凝重:“啧,到底还是出事了。”

接下来看到的一幕让何羽笙瞪大了双眼:张天逸从兜里掏出一面镜子,镜子里缓缓出来一个人,看上去和张天逸长得一模一样。等他彻底出来之后,张天逸松开手,镜子掉在地上,摔出了一道裂痕。

一样的穿着,一样的表情,一样的动作,手里也一样拿着羽毛球拍和羽毛球。

张天逸狞笑着开口:“那么,再来打一局吧。”两个张天逸同时开口说出相同的话语,这种一般来说听起来会有一点奇妙感觉的混合声音在何羽笙听来只是有一点扩音器的意思。

“这家伙还真是干什么都不是很成功啊,做坏人都没坏人说话的味道。”何羽笙一脸嫌弃。

“你还真以为这是什么魔幻动画吗?认清楚现实啊大哥!”盒子吐槽道。

这两人看着这镜子里钻出来一个人的奇观居然一点没害怕,奇才。

徐伟现在已经惊得说不出来话。丁明山更是一脸惊恐地看着两个张天逸,双腿止不住地打战。

两个张天逸轻轻把球抛起来,然后用力挥打,动作一致地像两个人中间隔了一面一个人那么大的镜子。

两个羽毛球经击打后分别飞速穿过丁明山的脖子两边,碰到他身后的高台后又飞速弹回来,再由两个张天逸击打出去。由于速度极快,两个张天逸到高台之间形成了一个仅仅由两个羽毛球形成的弹幕。可能是因为现在的张天逸喜恶分明,之前一直对他很友善的徐伟就算站在原地也丝毫没有危险。

丁明山呆立在原地,张着嘴不知道要干什么、说什么。

突然一个羽毛球直冲着他的面门飞来,何羽笙二话不说向他飞奔过去把他扑倒。飞扑的时候何羽笙的腰被另一个羽毛球狠狠地刮到,两个人双双倒在地上。

一个看上去比另一个要像镜像的张天逸笑得越发扭曲,他冲过来举起手中的羽毛球拍,朝着何羽笙的头狠狠地砸下去。

何羽笙下意识地闭眼,用双手护住头。

无论是手臂还是头,都没有出现想象中的痛感,只是听见了一声闷响。

何羽笙缓缓睁开眼,面前挡着一个男生。那个男生回头看了看他,无奈地说:“我就说了这家伙很危险,让你尽量躲着他吧!”

何羽笙瞪大了眼睛,这个声音他太过熟悉。

这个声音他在自己的录音里听过,在教室里听过,在家里听过......

在随身携带的小镜子里听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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