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长长呼出一口气：“熬出来啦，真不容易啊！”
张杰低着头，看样子并没轻松。也许，那些天的每一个细节，都刻在了他心中，一生都不会忘记。
“以后，还有事吗？” 我试探地问。
他拿起茶几上的软云烟，抽出两支递过来，我摆摆手，他把一支装进烟盒，点燃另一支，狠吸一口，吐出一股烟雾。
接下来的讲述，使我的轻松荡然无存。
张杰说，到了都江堰，全身消毒后，他就到指挥中心给胡良钢部长打电话，胡部长表扬了他几句，马上让他给家里打个电话。他就打妻子杨晓燕的小灵通，晓燕说，她在医院里，娃娃发高烧，住院两天了。家里没钱交住院费，医院一天催几次，说再不交钱就停药。
他的心顿时紧了，问：“要交多少钱啊？”
晓燕说：“医院让先交三千元，我们现在已经欠了一千八。我借不到钱，你赶紧请假回来吧！”
他马上给林部长请假，林部长说，既是娃娃病了，你回去休息两天再来吧！正好华兴街道办人武部王部长有车，还有两个队友家里有事也要回去，张杰搭车回到成都已经凌晨五点了。
他敲开家门，岳父一见他，就说：“你先莫进来！到院子里把你那身衣裳都烧了。”
他说：“我全身都是消了毒的……”
屋子里同时传出好多人的说话声。“消啥子毒啊，烧了烧了，莫穿进来！”“看你那个样子，满身都是血！”“看把屋头搞脏了，还有娃娃！”原来两个舅舅、舅妈和侄儿、侄女都来了，一家人没睡觉，在等他。
岳父把一套衣服、半碗清油递出门来。张杰接过，到院子里脱了衣服裤子，放进垃圾桶，浇上清油，打火机点燃，烧了。他进了房门，一家人都上上下下打量他，岳母率先哭起来，一家人都在擦眼泪。
洗完澡，换上干净衣服，张杰直接上医院。走进病房，见儿子豪豪睡着了，头上打着吊针，妻子晓燕看到他，眼圈顿时红了，哽咽着说：“你回来就好了……”没说完就抹开了眼泪。
身上没钱，家里也没钱。到都江堰时带了一百多元，买杂七杂八的东西，早就花光了。他一路上已经想好办法。他要过妻子的小灵通，到走廊转角处给联防队队友李健打了个电话，要他无论如何借三千元。李健答应了。
二十日早晨八点，张杰回办公室找李健拿了钱，回到医院交了住院费。到十点多，儿子的烧退了。两口子商量着让儿子出院，医生说，烧刚退下去，至少也要观察一天啊。晓燕说，我们回去让他吃药就行了。医生看看两人，叹口气，开了出院通知，结账时，总共花了两千多元。
中午十一点五十分，两口子带着儿子回了家。一大家人在一起，吃了一顿劫后余生的团圆饭。席间，张杰讲了在都江堰、虹口的很多事，听得一家人惊悚不已，岳母、舅妈、妻子几个女人不停地抹眼泪。
“这次，在家休息了几天吧？”我问张杰。
“吃过饭，我就去参加巡逻了。”他说完，又补了一句，“那也算休息吧！”
我沉默良久，又问：“后来又上去过吗？”
他说，回来第二天，就有记者来采访，他坐不住了，当天晚上就写了请战书，交给胡部长。
“噢？你都写了些什么话？”我来了兴趣。
“我写的：领导，你们好。我因个人私事回来，请求再上前线。养兵千日，用兵一时，请求到前线抗震救灾。”
他一字一句背完，说：“胡部长当时就同意了。”
“报纸登出来了吗？”
“二十三日早晨，报纸登了我的事迹和我打着旗子进虹口的照片。”
“什么时候又上去的？”
“五月二十七日早上，我跟胡部长到都江堰，清理了三天废墟，往卡车上装垃圾。三十一日飞机失事，六月一日开始找飞机，先在赵公山。四日下午接到警备区通知，又到映秀找，上山时差点被砸死。”
“当时我走在前面打红旗，跟武侯区人武部的钟参谋，两百多人一起朝山上爬。当时前后都在垮石头，我把红旗扔过去，一个前扑蹿出去，前后的石头同时砸下来，我赶忙打手势，喊他们后面的不要来了。”
我问他：“后来还干了些什么？”
他说，六月十一日，他们正在崇州看战旗歌舞团演出，突然接到命令，说万家镇山体滑坡，要转移群众。他们赶去，抬了八名伤员下来，疏散了两百多名群众。后来又帮助群众重建，修路，一直干到八月十二日才回成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