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必礼公子前来我这青楼之地不会只是与我论这花茶如何吧?”赵落昭道。
礼淮点头,缄默不言,良久才端茶轻茗,开口道:“我此次前来所办二事。一,若是姑娘不愿入这红墙宫闱,我原想助你离开。”
“天涯海角,能助我离开何处。”赵落昭嘲笑道:“皓王心狠手辣,若我离开此地,不到三日怕是入那野外豹狼腹中。”
礼淮抬眼看她,惊讶与惊艳毫无匿藏尽显眼中,勾唇苦笑:“姑娘果真是剔透之人,可惜这剔透玲珑之心福祸相依。”
世人皆道皓王宅心仁厚,体恤下官帮衬民夫,在民间多有美言。唯有与他贴心之人才知他的心狠手辣,为自己的权势逼嫁胞妹,毒杀嫡太子嫁祸成王,使成王被废流放北荒。后更不惜借侧妃肚中稚子之命陷害颇得圣心的镇南王,利用圣怒斩首镇南府上人命二百有余。此类种种,皆是无辜人命滔滔。
而未曾见过皓王一面的青楼花魁却能一语道破,实在令他佩服。
“公子应当是在疑惑我为何觉得皓王秉性狠辣之事吧。”见礼淮点头,赵落昭将衣袖中的玉佩取出,放置礼淮面前。
礼淮捉过玉端详,并无不妥之处。
“此玉乃是皓王贴身之物,亦是象征他皓王身份。若皓王只单单是让我作为他的棋子入宫,便不会将此玉放在我面前。而此玉在这,是皓王让我作出抉择……”死或者入宫,择一罢了。
“姑娘倒是看的比我通透许多。可怜我自幼在皓王身边伴读多年,竟只在去年才彻底知晓皓王本性。”礼淮眼中竟隐隐浮出痛苦,手不自觉紧攥。
“人心隔肚皮,谁又能彻底看透人性二字。”赵落昭道。
此番安慰的话倒是让礼淮的情绪平缓下来,“不知姑娘可有酒,在下想与姑娘把酒言欢,谈交结友。”
赵落昭起身,从自己床底下挖出两小坛酒拨开塞子递给礼淮。
礼淮仰头饮了一口,烈酒过喉隐隐刺痛:“姑娘可知远嫁异国的五公主?”
赵落昭也是轻饮一口,红唇撩绕:“有幸遇过一次凤鸾,五公主蛾眉曼睩,穆如清风。民间也多传五公主兰质蕙心。”
礼淮倒是一笑,声音却有些低沉:“槿知与我自幼相识,虽生在皇宫却性子温和善良。父亲乃是皇后胞兄,我打小便把槿知视为半个胞妹看待。岂料,去年却被一封圣旨赐给察国君王,至今音信全无。”
说着眼中出现几根红丝,语气哽咽:“而这献计之人,便是她的胞兄皓王。”
赵落昭却是有些诧异,五公主与皓王一母同胞,理应感情深厚。这察国君王年过半百且性情暴虐,皇宫中除去大公主已婚嫁,另外三位公主却是未许人家,皓王此举莫非当真只为获得察国这个强有力的后盾?
礼淮喝了一口酒,才又道:“成王是陛下弟弟,自幼待皓王不薄。可未成想皓王毒害先太子之后嫁祸于成王,使得成王被流至北荒。”
赵落昭闻言垂在桌下的手指刺入手掌,地上立即殷出一点浅红。察觉到失态的她立即松开手,好在伤口不过一点缝,又伤在掌心,若不细看对面的人也瞧不出。
“你可知,为皓王此人办事,无异于与虎谋皮。”礼淮声音低沉无比。
赵落昭却是扬唇一笑:“与虎谋皮和暴毙荒野,多数人只会选择前者的一线生机。”徒然叹气,“礼公子,你能助我离开这京城,却护不住我这一世。”
听到此话,礼淮哑住,无法反驳。
两人相对无言,只沉默饮酒。
半柱香后,礼淮摇了摇空了的酒坛,“不知姑娘可愿交在下这个朋友?”
赵落昭拒绝道:“公子名门望府,伶不过青楼俗地,不敢高攀。”
礼淮看着她,忽然伸手捉住她的手,凑近脸,呼吸间靡乱醇厚的酒香被赵落昭吸入鼻间。
礼淮欲言又止,像是要说什么却又不知从何说起。末了终是松开她的手,开窗运功而走。
时光荏苒,转眼若竺跟随赵落昭离开扶月楼已有一月之余。只不过令若竺百思不得其解的是自家小姐是用了何方法将自己赎出,又是如何在这偌大京城中弄到如此一府庭院。
这庭院宽长占地十尺有余,初入便见府内栽青竹襄半尺小湖,鹅卵石作小径,环草花为景,偶有假山矗立。愈深入,可望坐落十二厢房,呈八卦现风水之像。
若竺瑶瑶头,不再环顾四周,心想可能是小姐有自己不知的莫测能力吧。
将刚烹饪好的糕点轻轻放在石桌上,立身一旁等着赵落昭的吩咐,却听见赵落昭说:“你也坐下与我同食罢。”
若竺忙摇头,窘迫道:“小姐,这于理不合。奴婢……”却被赵落昭不喜的语气打断。
“若竺,莫不是小姐的话你已经可以不放在眼中了?”平静的语气中听不出一丝怒气,但微珉的红唇让自小服侍她的若竺一眼便看出她的生气。
乖顺的坐下,屁股小心的占着石凳不到三分之一的位置,小心翼翼捻了一块离自己最近的糕点小口品尝。
见此,赵落昭嘴角才微翘起来。
待若竺吃完一块糕点局促不安的再次请示站着服侍后也不再阻拦,转眸品赏那秀色的青竹。良久后才缓缓开口:“若竺,今日是何日了?”
若竺思忖一会儿,开口:“池二朝,第十年立夏五月初二。”
赵落昭曲起一根手指叩着石桌,眼眸深邃:“五月……初二么……”离当今圣上选秀只有十三天了,时间过真快。
拂袖站了起来,“若竺,备好银两。小姐今日心情不错,带你去逛逛。”
“唉……是,小姐。”若竺虽搞不懂小姐突然的决定,但是出府的喜悦冲淡了她的疑惑。
道不清说不明情绪的眼神一直看着毫无察觉兴奋的若竺,心里默叹,恍如带着一丝不忍:若竺,你终是不合适跟在我身边。往后,是好是坏得看你自己的觉悟了,我唯一能帮的就是为你搭一条线,剩下的得看你怎么走了。
繁华而喧闹的京城带着浓浓的烟俗气,街坊竞相吆喝巧舌如簧,各色摊前车往人流。偶有一两小童眼巴巴的望着那散发甜味的糖葫芦,然后拉着大人的衣袖撒娇。
赵落昭好笑的看着偷看着卖糖葫芦小贩的婢女,从荷包中捏出十个铜板,吩咐道:“去买两串糖葫芦解解馋,这口水流的让大家都看着我。”
若竺摸了一下嘴角,并没有濡湿。羞红了着小脸:“小姐!”却引来赵落昭遮帕一笑,窘迫的接过铜板奔着那小贩走去。
“牡丹姑娘真是童心未泯。”将一切收入眼底的礼淮折扇浅笑,那双多情的桃花眼让转头撞入他眼眸的赵落昭一刹沉溺这虚妄的溺情中,失神了一刻。
自那日把酒言话后,礼淮为自己寻得一府邸,却也时常深夜来讨酒聊天,不过只口不提宫中秘事,只与谈其民间所生之事。
“还有三月多余便是科举,礼公子不在丞相府温书考取功名,跑来这繁乱的街道才是童子玩心。”薄唇染上一丝笑,眉目带着一抹挪瑜。
“哈哈哈,牡丹姑娘真是有趣。”礼淮收扇,眼中有着被调笑的认命和无奈,倒却不反驳赵落昭的话。
“礼公子,落昭可不知你口中的牡丹姑娘是何许人也。”赵落昭眼眸闪动。
礼淮秒懂,一拱手,语气挂上歉意:“是本公子口误,望赵小姐不要怪罪才是。”
赵落昭无意与礼淮在街道过多纠缠,准备说一些场面话便抽身离开,不料已买好糖葫芦的若竺归来。
“小姐,这是?”若竺手中拿着两串糖葫芦,递其中一串给赵落昭疑惑的问道。
“这位是礼公子。”赵落昭挥手准备拒接若竺递过来的糖葫芦,自己实在不喜这东西。
岂料被礼淮抢过,并咬了一口山楂,感叹道:“这民间小食味道不错。”
若竺赞同的点头,同礼淮聊起吃食来。
赵落昭蹙眉,入宫之日将近,此时若与礼淮走的过近,难免会引起皓王不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