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有用食?”礼淮问道,这孩子看起来实在过于瘦骨嶙峋。
男孩点头,却又摇头。
礼淮倒是懂了,那贩子确实是给他们用膳,不过分量应该不会够他填饱肚子。摸了摸他的头,唤住前面的人:“落昭。”
“嗯?”赵落昭回头不解。
“晌午将至,不妨带着这两个孩子先找地方用膳吧。”礼淮道。
赵落昭低头看了一眼手中牵着的女孩,又看了眼男孩,点头。
“可有姓名?”赵落昭问女孩。
女孩愣了一下,下意识看了一眼男孩的地方,咬唇微微摇头。
“既没有的话,我为你取一个吧。”赵落昭没有察觉到方才女孩的目光,继续说,“我缺一个贴己的身边人,往后你便叫耳解吧。”
耳解,女孩细细琢磨这俩字,随后露出恍然大悟的眼神,想必是明了这字的意思。
“多谢小姐赐名。”耳解道。
“不日你便要与我入宫恐怕只有你我相互依偎了。”赵落昭说这话时眼睛不着痕迹的看着耳解脸色的变化。
“小姐买下了我,契上如何耳解便是如何。”耳解脸色不变。
死契自当是一世为一人效力,除非小姐将她许给他人。
赵落昭顿时笑逐颜开,立即满意道:“我姓赵名落昭,从此以后便是你唯一的主子了。”
“是,小姐。”耳解恭敬的说。
“你主仆二人在说什么悄悄话呢?”礼淮牵着男孩的手站到赵落昭面前。
那男孩目光看着耳解,颤抖着唇就要开口唤。
耳解打断了他,同礼淮说道:“小姐在赐奴婢新名,耳解很喜欢。”
男孩听见她的话垂下头,嘴唇无声的说话,似缠绵迤逦,看着唇形像是在念着“小七姐”,细一看又似别的。
礼淮误以为他是在失落,也想为他取一个名,轻声问:“你可有名姓?”
男孩垂着的头摇了摇。
“不如你便叫元启,意下如何?”礼淮说,“元为开始,启为重新,不好的过往弃在今日。”
“谢公子。”男孩接受了这个名字,同时看着耳解,眼中似有千言万语。
耳解微微撇过头,“小姐,不妨就到前面的店家用膳即可?”
赵落昭对礼淮点头,松开耳解的手理了理衣襟,打开左手拿着的油纸伞带着耳解踱步往店家而行。
“几位客官要点什么?”店小二将长布搭在肩上,殷勤的问。
“你这里都有什么?”礼淮问。
“小店远近闻名,菜品众多,色味俱全。客官偏好那种?”店小二说。
礼淮看着元启的紫青交加的伤,又想起昨日赵落昭对那糖葫芦的不喜,说:“寡淡一点即可。”
“小店这里有粥有汤有菜多为味淡,最为客人称赞的粥点有素鞠莟琼粥,这粥留齿含香,且儒糯可口。还有便是银汀燕茹粥,此粥最是补人脾肺,喝一口便觉神清气爽精神抖擞。”
“便上这两样。”礼淮按了按太阳穴,打断了店小二接下来的夸夸其谈,“将你店中的好菜好汤都摆上。”
从袖口拿出一锭碎银打赏给店小二,“本公子有些疲饿,劳烦能够催催师傅。”
“使得使得。”店小二欣喜若狂的接过碎银揣进衣襟里,大步流星奔向御堂。
“二哥昨日与父亲有谈及婚嫁一事,父亲并不表态。”礼淮蹙眉,“但今日父亲嘱咐李管家从账本从划出一笔银两和一处府邸,想来应该是作为二哥的新房。”
“新房?”
礼淮点头,“高官达贵在庶子女成婚之前都会为其分给府邸或与银钱,为的是无法与嫡子分其家产,或兴起他想祸害嫡子。”
“可若是儿女众多,那岂不是嫡子都留不下一分。”赵落昭困惑。
“那也得后院和谐。”礼淮曲着手指有节奏敲击桌面:“姨娘过多,又都有儿女,难免会不争。若无子嗣的,又少不了嫉恨。”
“左相也算朝野中难得可贵的束身自好。”赵落昭打趣道。
左相礼颐二十考取功名娶糠糟之妻叶轻璇为妻,奈何夫妻恩爱五年仍无所处。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老夫人盼孙心切却也舍不下殷殷切切照顾自己的儿媳,瞒着儿子纳了一门妾室,遭儿子拒绝后养在自己身边作伴。谁料这一来二去叶轻璇与那妾室花夕眠越发感情深厚,加之自觉愧对礼家,于是求得礼颐纳入房中作为姨娘。不过一年便诞下长女礼瑜,许是喜气沾到叶轻璇身上,在长女刚过周岁被测出身孕,隔年嫡女礼画与庶子礼季相隔六月降生,庶子礼季蹒跚学步时,叶轻璇也正身怀六甲。
“家父与母亲感情深厚,家父自从在阿娘恳求下收了花姨后一直觉得愧对阿娘,又怎会再纳她人。”礼淮说,“其实父亲思虑过重,花姨与阿娘金兰之交。阿娘出身寒门,虽知书达理却才识浅薄,与那些自视甚高的夫人交不来朋友,花姨的到来反倒是解了她心中的郁闷。”
“我倒是羡慕起叶夫人来了。”赵落昭轻笑。
礼淮颔首赞同,“朝野上下无女子不羡慕令母得父亲情深,也无人不羡慕令父得娥皇女英伉俪情深。”
“有其父必有其子。令父是个情深之人,令兄也必秉承令父的深情之心。若竺那丫头哪怕是嫁过去当一名妾室,料想令兄也比不会亏待了她。”赵落昭言语中有淡淡的欣慰。
“你又怎知令兄定是纳若竺姑娘为妾呢?”礼淮反问道。
“你的意思是?”赵落昭惊讶。
“纳妾又何须分出府邸自立门户。若我所猜不假,若竺姑娘此番应当是作为侧室嫁到我左相府,需得八抬大轿锣鼓烟炮热热闹闹的迎进我左相府。”礼淮拿起筷子对着无人动的菜下手,夹了一块放入嘴里咀嚼。
赵落昭接收到礼淮示意的目光,也赶忙夹了一口吃入肚中。这时一直对摆着的菜虎视眈眈盯着的耳解元启才动筷。
四人皆默契的食不言寝不语,云卷风舒的解决掉这一桌美食后才歇筷缓息。
“若竺姑娘不日入我左相府自是礼淮兄嫂,自会在府中多多帮衬,落昭不必挂心于她。”礼淮担忧的看着赵落昭,“我挂念的是你,入宫后皆是蛇蝎心肠之人,稍有不慎就会丢失性命。”
礼淮眼中炽烈的关怀感情在那一瞬间刺痛了她,偏过眼看向元启:“我自有分寸和方法。只不过这孩子还得劳烦你收入府中了。”
元启呆怔住,“不能带我一起吗?”
赵落昭失笑:“后宫除了皇子与君王,唯有太监。你过去是想当内侍总管吗?”弹了弹元启的额头,“你这瘦弱的模样我怕宫妃侍女一巴掌就把你扇没了,更何况还要挨那一刀。”
“可是,我听说不是还有带刀侍卫吗?”元启像是不解为何一定要当太监才能入宫。
“那你还不如挨那一刀来的快些。”旁边的耳解不屑的看着元启,嘲讽着脸说。
“这样啊……”元启低头,嘴里喃喃道,之后便抬头炽热地看着赵落昭,单纯的问:“是不是会疼啊?”
赵落昭指着礼淮,揶揄的笑:“你问礼公子才知,我和耳解可是不知的。”
对着赵落昭的无辜眼神,礼淮纵是有气也是消散了。避开元启问的割了疼不疼的问题,讪笑:“元启,这物要是没了往后可是不能娶心爱的姑娘的。”
委婉的扼杀了元启的念想,也使得元启长大后每每想起此事无比的感激涕零。
元启似懂非懂的点点头,暗自握拳。自己长大以后可是要娶耳解姐姐的,一听便紧皱眉头。
耳解松了一口气,那小子看来还没有那么傻。
没有继续在那话题上纠缠过久,因为耳解的一句话就让元启偃旗息鼓。耳解说:你现在跟在我和小姐身边只会拖累我们,还不如跟着礼公子学习一些东西。
元启歪着脑袋一想,就决定跟着礼淮。
“谦之可知令兄与若竺何时大婚?”赵落昭将话题又扯回若竺身上。
“不知。”礼淮摇头,“若赶在你入宫之前,我定会告知与你。”
“但愿如此。”赵落昭叹气,“毕竟她也跟了我数十载,我若缺席她的大婚之日怕是难免遗憾多年。”
话锋一转,从袖中取出大半掌的匣子,“难得她嫁人,我也没什么好送的,里面的东西便赠与她吧。希望谦之能够在她入府后替我转交给她。”
“你……”礼淮开口却被打断。
“待有朝一日她打开之后便能知晓。”赵落昭道,“我还有一句话需你同这匣子传达给她,终其一生,我都不希望她打开这匣子。”
“这里面有什么秘密?”耳解好奇的问。
赵落昭眼神黯淡了一下,并不言语。
只长长的叹了一口气,似乎要将余生的痛苦的全部随着这叹息泯灭于人生。
礼淮垂眉,没有过多的言语将匣子收好,“落昭的话谦之定会如实转告。”
赵落昭点头,对礼淮露出一个淡淡的笑,笑中却有三分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