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自从雨芊来到飞廉城后,国子监成了宫里最热闹的地方,不止皇太子涂靖,就连一向懒散的三皇子涂江,对读书没什么兴趣、整天只知道往演武场跑的八皇子涂枫和只知道玩的年幼无知的九皇子涂信都愿意呆在国子监,听摇头晃脑的老太傅说个不停。
涂靖身为太子,事务繁忙,被国君下令每日来国子监向老太傅请安外,九皇子涂信才三、四岁,便被国君送到了这个地方,可见国君对皇子们的学习有多重视。
老太傅是老师,不是服侍皇子的丫鬟,每当涂信从凳子上爬下来,在学堂乱跑的时候,老太傅就头疼不已。好在雨芊到来后将涂信抱起后放在自己腿上,亲手教他书写,这个好动的小皇子才安静了很多。
雨芊跟涂靖在国子监一共呆了三年,三年之内,她教会了涂信上万个字。她最喜欢教涂信写诗,而这句“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便是她教涂信写得第一句诗。
“姐姐,这个淑女和君子,真是天什么地造的一对呀?”五岁的涂信扬起脸,看着雨芊嘻嘻笑道,一双单纯的眼睛里充满了依赖。
雨芊摸着涂信脑袋,说道:“是天设地造喔。”
“对,天设地造,他们可真让人羡慕呀。”涂信一边龙飞凤舞地写着这句诗一边说道,听到他的话,雨芊哑然失笑,纤纤玉指在涂信额头上点了一下,笑道:“你这小鬼,才多大就羡慕,好好写你的字。”
飞廉城,穆王府。
九皇妃娜粼和六皇子涂伟、七皇子涂刚等人退到了花房边上,免得受到八皇子涂枫和九皇子涂信这两位地贤战斗的波及。花房中央,涂信连挥二十七刀,刀刀毙命,如果换作他人可能已经死了二十七次了,但在手握暗月枪的涂枫面前,二十七刀皆有弱点,不是挥刀太慢,就是刀意太过霸道而出现疏漏,被涂枫用枪击中刀意,轻而易举破解了那二十七刀。
“不愧是八哥,从小到大,我都没赢过你。”涂信淡淡地说道,他的声音听不出什么感情,但在众人听来,他明显不甘心一直屈于涂枫之下,想要打败涂枫一次。
涂枫眼中闪过了一丝痛惜与愤怒,一脸严肃地说道:“所以你跑去大荒学刀魔十三式了?”
刀魔十三式,刀宗刀法中的精髓,和剑宗四十二式齐名,和十大刀法之首的决意刀拥有同样的地位,只是这种刀法虽强却太过阴暗恶毒,对修刀者心智侵蚀太深,伤害太大,不为名门正派所容,排不进十大刀法不说,在刀宗灭亡后还曾一度遭到众派追剿,若不是刀宗强者将刀谱带进西荒躲了起来,刀魔十三式在千年前的黑暗混乱史中已经失传了。
涂信呵呵一笑,微微偏头,一张让女子也禁不住妒嫉的脸上露出了天真与狡黠的笑容。他将铁刀拿起,双手握刀,说道:“对呀,八哥你强我太多了,我若不学刀魔十三式,拿什么胜你呢?”
涂枫将暗月枪拿起,指着涂信喝道:“你以为学会了刀魔十三式就可以赢我了吗?”
“八哥错了,”涂信看着手中精致的柳叶锷刀,说道,“我只学会了刀魔十三式中的两式,不过凭这两式,我并非赢不了你。”
涂信不知道做了什么,花房里的灵气忽然动了,涂枫感觉灵气像风一样从他脸边擦了过去,他微微眯眼,看着涂信手里的柳叶锷刀,只见周围灵气全被吸进了柳叶锷刀里。
花房里的名贵花卉像被什么吸走了生命力,很快枯萎凋谢了,就连那些洒落一地的花瓣也没能逃脱丧失生机的命运,被那股看不见的力量吸走生机,枯萎后被风轻轻一拂便化为数瓣,零落成泥了。
不止是花房内的灵气与众多名贵花卉的生机,花房附近一切含有生机的物体都被涂信手中的刀穿透墙壁抽走了力量。花房外,一棵活了一百多年的老树以看得见的速度衰败,一树叶子还未掉落,叶子已经枯黄,树干干裂扭曲起来,附近水池里正欢快地游来游去的鲤鱼像被突然间抽走了灵魂一样停了下来,纷纷沉进水底,即便生命力顽强的野草也像被烈日暴晒后失掉了所有水分,看那把很普通的刀,竟让花房内外很多物体在极短的时间内丧失了生机。
“刀魔第一式——寻魔!”涂信轻喝道,在他说出这句话时,他的双眼浮现出了几丝几乎不存在的黑气。
刀魔十三式,第一式寻魔是以刀为媒,将刀与用刀者和这个世界进行连接,进而吸取这个世界内的力量的一个招式。
这一式帮用刀者找到了一个绝妙的世界,所以名为“寻魔”。
站在花房内,不止那些名贵花卉,就加娜粼、涂伟、涂刚等人都感觉一股诡异的力量像一只可怕的手探进自己身体,要将自己的生命力强行拉走,若非他们境界不低,能够抵抗从涂信刀上散出的诡异力量,三人此时已经变成三具干尸了。
涂枫严肃的脸上出现了一抹明显的愤怒,不过更多的还是痛心。在他漆黑明亮的眼瞳里,涂信将柳叶锷刀高高举起,伴随着由刀身上分裂出的诸多冷冽无比的刀光一起挥了过来。
……
寒冷的深夜,一轮残月挂在高空,孤寂的月光给书房洒了一层余晖。书房内,十岁左右的涂信跪在椅子上,手持画笔,用心地描绘着一位女子。
涂信画功很好,画下女子无论眉眼还是唇鼻都惟妙惟肖,只要看一眼画卷,任谁都能认出女子不是别人,正是当今皇后雨芊殿下。
这幅画涂信画了将近两个时辰,从刚入夜开始画到此刻,终于完成最后一笔时,他放下画笔,从椅子上跳了下来,伸了个懒腰,看着画中女子满意地笑了起来。
“你似乎很喜欢皇后殿下?”一个平静的女人声音从书房外传了进来。
“谁?”涂信盯着书房门问道,这个时辰,府内丫鬟早休息了,只有侍卫在近处巡视。
书房的门开了,一个涂信从未留意过的十八、九岁的身穿穆王府丫鬟服饰的女子走了进来。她站在涂信前方,瞟了一眼桌子上的那幅画卷,脸上露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你确实很喜欢皇后殿下啊。”
“谁不喜欢皇后殿下呢?”涂信反问道,眼中露出了一抹疑惑和质问。丫鬟双眸中翻滚的黑气让他明白站在他面前的这个人不是穆王府的丫鬟,内心戒备不觉重了几分,问道:“你是谁?”
女子呵呵笑了,背负双手,说道:“一个很普通的火荒七阶蛊荒士,你可以叫我贪狼。”
“贪狼星?”涂信眼中的戒备愈加明显。他平日里不理朝局大事,不过喜欢听六皇子和七皇子闲扯国内秘闻,比方说境南山脉出现了一只可怕的会吃人的怪物,比方说伏魔者又将哪个罪恶滔天的尸煞秘密押回了圣域那座暗无天日的黑狱,再比方说一直潜伏在京城里的金荒的蛊荒士、圣域的五面人都会是哪些人,金荒七阶蛊荒士贪狼星这个人正是涂伟告诉他的。
“你知道我的身份?那就好办多了。”女子一脸随意地说道,涂信还没看清她是怎么动的,她已经在五步外的一张椅子上坐了下来。
这个优雅的动作让涂信明白自己绝非眼前这个女子对手,他身体微微前倾,问道:“你想干什么?”
“合作。”女子微转眼眸,伸出手指着涂信面前画卷上的女子,说道:“你跟我进黑暗界,我助你得到画卷上的这个女子。”
对于世人来说,黑暗界是一个神秘又可怕的地方,在这个世界游走的都是让人闻风丧胆的尸煞。没有人愿意跟这个世界沾有关系,女子以为涂信也会拒绝,正想着要怎样诱导眼前这个少年,却听涂信问道:“我凭什么相信你?”
女子呵呵一笑,轻挥左手,从她袖中飞出一张纸,慢悠悠地落在了涂信面前。那是一份名单,上面清楚地记载着十余人名,里面有镇守峡城的飞廉少将廖祥,有京城知名的四品锻造师梁凡,也有从没听说过的一个叫张大钱的城西卖煎饼的男人。
他扬起脸,疑惑地看着女子,问道:“这是什么?”
“神谕派来的五面人。”女子答道,脸上浮现着一抹自傲:“我们连神谕藏在飞廉国的五面人都能找出来,一个女人又有何难?”
涂信将信纸拿起,叠好后装进袖子里,同女子一样在椅子上坐了下来,问道:“黑暗界,好玩吗?”
……
王府有守护府邸的强大法阵,在涂信挥出的比暴雨还要密集的刀光攻击下,不止花房被拆得四分五裂,废墟掉落了一地,就连布在府中的法阵也在刀光持续攻击下毁于一旦。明晃晃的法阵在剧烈晃动后像一只被摔向地面的精美瓷器,伴随着清脆的“啪”的一声,彻底崩溃了。
这是何等可怕的一刀!
这一刀拆了花房,毁了护府法阵,逼得涂伟、涂刚和娜粼几人早早从花房逃了出去,如此可怕的一刀却未让涂枫后退半步。涂枫将暗月枪横在面前,只是这样一个简单的动作,便挡下了所有砍来的刀光。
“老九,你就这么点本事吗?”涂枫大喝道,说完这句话后,他将暗月枪在空中抡了一圈,单手持枪向涂信刺去。他距涂信明明有十步远的距离,这一枪却像刺在了涂信挡在面前的刀上,震得涂信倒飞而出,身影如箭一样向后飞去,砸穿数面墙壁后在数尺高的尘土里飞进了会客厅。
涂枫提着暗月枪向会客厅走去,他的脚步很稳,身影如风一样,看着他严肃的面庞,丝毫不怀疑他真会杀了涂信。
在涂枫走向会客厅的途中,会客厅里传出了涂信的笑声:“刀魔十三式都破不了你的八极枪法,皇长兄说得没错,你果然是为暗月枪而生的啊,八哥。”
八极枪法,十大枪法中排名第三,分东式、西式、南式、北式、东南式、西南式、东北式和西北式等八方极远之式,是世间最适合在骑行兽上进行战斗的枪法,军营中的用枪高手学的都是这种枪法。此枪若学得八方极远之式中的一式,入敌营便如入无人之境,涂枫能一手创建黑骧军,在黑骧军中拥有无法撼动的威望,和他精通的八极枪法有着无法割舍的关系。
涂枫走在被八极枪法刺出了一条擦痕的路面上,眸光如电,望着远处被震进会客厅里的涂信,眼前忽然浮现出了那个头戴柳叶玉簪、身穿青衫白裙的女子的容颜:“枫儿,你是小信的哥哥,不管小信犯了什么错,你都要原谅他。”
涂枫也想像雨芊说的那样原谅涂信,但他做不到,愤怒像火一样烧遍了他全身。他握着暗月枪的手在颤抖,他手中的暗月枪在颤抖,每次想到一心为国的皇长兄和一心为民的皇嫂,他内心都忍不住地疼。
他等了整整十四年,终于等到杀害涂靖和雨芊的真凶浮出了水面,却没想到这个真凶会是雨芊曾让他原谅的亲弟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