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峰主峰,古火洞。
古凌可不知梓琳带他来古火洞干嘛,他知道这是一座奇异的洞窟,沈炎的火种就是在这个洞窟中得到的,然而洞窟内除了这些石像没有其它宝贝。他正想问,却见梓琳看着在十丈石像指尖燃烧的那簇淡蓝色火焰,问道:“小可,你想见你爹吗?”
古凌可眼中闪过了一丝诧异,他从小到大没见过他父亲,就连他父亲是生是死都不知道,对他父亲唯一的印象就是玥镇柳家后山他母亲墓碑上由他父亲亲手刻上去的那行字,一直以来也最讨厌别人提到他父亲。
他咬着嘴唇,恨恨地吐出了两个字:“不想。”
梓琳淡淡一笑,她了解古凌可,知道古凌可最想做的事就是见自己父亲一面,于是问道:“如果有一天,你能站在你爹面前,你会和他相认吗?”
古凌可沉默了起来,过了很长时间才摇头说道:“我不知道。”
似乎猜到了这个答案,梓琳向十丈石像指尖那簇火焰伸出了右手。她和古凌可一样修炼过炎荒,虽然从未在外人面前展露过控火术,但她的控火术实际上连锻造会诸席位都望尘莫及。
在她的控制下,那簇与洞窟内火焰法阵无关的火焰很快熄灭,露出了一块飘浮在神像指尖的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石头,两尺来高,表面布满了或长或短的裂痕,好像攀爬了无数蛛网,随时都有可能碎掉。
“小可,把这块石头拿下来。”梓琳看着两尺高的石头说道。
洞窟内布有火焰法阵,一般人解不开这座法阵,然而古凌可在帮沈炎种火的时候已经吃透了这座阵。他从阵中快速穿过,来到十丈石像前三下五除二爬了上去,向石头伸出了手。
石头被一股神秘的力量向上托着,仿佛轻柔的风从石像指尖如喷泉般不断向上喷涌着,很容易被古凌可摘了下来。古凌可不知道的是,当他将石头从石像指尖拿走那一刻,朝梦镇街旁卖功法的那处地摊上,赫连枫蓦然抬头,将临星盘拿出来看了一眼,确认后提前收摊,从街道上离开了。
“你要这么破一石头干嘛?”古凌可看着捧回来的石头问道,心想石头表面都裂成这样了,居然还没碎掉,这可真是一个奇迹。
梓琳看着放在两人面前的石头,说道:“这是人间石。”
古凌可愣住了,他想能被藏在古火洞里的石头绝非普通石头,却没想到这块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石头就是传说中的人间石。
人间石,世间三大奇石之一,之所以被称为人间石,是因为这种石头拥有连接血脉的神奇力量。
血脉拥有强大的力量,血脉关系最紧密的是父母和子女,传言这种石头能将分隔两地的父母和子女间的意识以一种难以言喻的神秘方式连接起来,无论知不知道对方在何处,都能无视空间距离与对方相见。
这是和生死石、虚空石并称为世间三大奇石的石头,只是数量太过稀少,上古诸场战争中又被耗费或毁掉了很多,整个大陆如今都快没了,古凌可没想到会在古火洞里看到一块。他摸着石头表面,说道:“梓琳,你不是一直想回家吗?正好可以借这块石头找到星石国的位置,告诉你家人你在何方。”
梓琳微微一怔,似乎没想到古凌可首先想到的是她,清澈的眼眸中闪过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感动和隐痛,笑着说道:“我已经用这块石头找过了,只是星石国太遥远了,还在黄漠深处,凭我现在的力量是回不去的。你不用担心我,等我从学院毕业后成了伏魔者,怎么都有回去的办法。”
古凌可“嗯”了一声,黄漠在大陆西北,与中原毗邻,万千年来都是一片没有边界的沙漠,一般人没人敢轻易进去,梓琳纵然拿到回家的地图也未必能走回星石国。他低头看着人间石,在他低头那一刻,丝毫没有留意到梓琳美丽双眸间泛出的那抹令人心痛和怜惜的失落和伤感。
十五年了,古凌可一直想见他父亲一面,可他知道这只是一个心愿,一个或许永远无法达成的心愿。人间石能找到与自己血缘关系最亲近的人,古凌可母亲已逝,他害怕父亲和母亲一样已经离世。以前他还可以憧憬某天他父亲会回玥镇,推开门喊他一声“儿子”,如果用人间石寻不到他父亲,将会打破他父亲还活在世上这个梦。
他宁愿憧憬他父亲还活在世上,也不愿接受他父亲已经死亡。
所以他怕,怕看到的是这个后果,假如真是那样,他宁愿不做这个尝试,将他父亲还活着的这个念头保留下去,在不真实的期待中等下去。
梓琳理解古凌可的心情,她正视着古凌可双眼,一字一顿地说道:“小可,事实总是事实,无论如何我们都要学会接受。不管人间石会将你带向何方,你都要正视自己,接受那个结果。”
古凌可听后沉默了很长时间,说道:“是啊,不管人间石将我带到哪儿,这个结果都是无法改变的。”
人间石,凭借鲜血指引方向,古凌可划破手指,将一滴鲜血滴在石头上,在鲜血渗进石头表面的裂缝中后,整块石头散出了璀璨得令人震惊的光芒,将整个洞窟照得极为刺眼。
两尺高的石头,周身流动着奇异光泽,温润如玉,透露着神秘气息,像是一尊神祇从里面苏醒,发出了宏大庄严的吟唱神音。
在古凌可诧异的目光中,一股神秘力量从石头里飞出,像一只看不见的手一样,一把扼住他的心智,猛地一拉,将他的神智拉进了那片明亮的光芒里面。
玥镇,柳家后山。
后山山坡上坐落着一座规模不是很大或者说很普通的坟墓,和一般坟墓没什么区别,唯一不同的是坟墓上和坟墓周围长满了鲜花。每逢开春,这些五颜六色的花便自己盛开,开上整整三季,到深秋才会凋谢,等来年春天再次开放,年年如此,没有一年中断过。
这些鲜花没有人特意栽种,它们是自己出现的。
坟墓前立着一座墓碑,墓碑不知由什么材质雕琢而成,看似普通,却散发着一种神明般的神圣气息,笼罩着周围千米,千米之内,出于对那种气息的恐惧,没有一只凶禽猛兽敢出现。
墓碑上雕刻着一行苍劲有力的字,字字如虬龙,其中“叶儿”两个字尤为醒目。墓碑前坐着一个六、七岁大的男孩,望着远处,一脸都是伤痛。
“小可,你怎么了?”
一个声音从不远处飘来,不是别人,而是古凌可的姑母俞莲。她来到古凌可身旁,挨着古凌可坐下,看着古凌可的眼中充满了怜爱。
古凌可微低着头,过了半晌才问道:“姑母,你说,我爹还在世上吗?”
俞莲有点痛惜地看着古凌可,脸上带着一份无奈与苦涩,怅然说道:“或许吧。”
“如果在的话,他为什么不回来看我?”古凌可问道,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在问身边的这座孤坟。
俞莲轻叹一声,摸着古凌可的脑袋,说道:“小可,很多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我只是想见他一面。”古凌可打断了俞莲的话,双眼溢出了委屈的泪水,喃喃自语道,“只是想见他一面,为什么会这么难?”
一阵风吹过,吹起无数花瓣,散落得满天都是,飘零在两人周围,给这片山坡平添了一份独特的凄凉的美。山坡上,一滴泪珠从这个六、七岁的男孩眼中滑下,掉向地面,正好落在一片刚刚落地的花瓣上,摔得粉碎。
俞莲安慰着古凌可,眼中充满了痛惜与疼爱,问道:“如果有一天,当你见到他时,发现他并不像你想像的那样,你会失望吗?”
古凌可随手摘下一朵白花,怔怔地看着白花,说道:“我只是想见他,不管他是谁,不管他在哪儿,好人也好,坏人也罢,他始终是我爹。”
……
神秘的力量拉扯着古凌可心神向前飞去,像是历经时空来到了另一方世界。周围弥漫着压抑得让人很难喘息的浓雾,古凌可在雾中穿行,不知那股神秘力量会将他带向哪儿。
浓雾无边,也不知过了多久,前方突然亮了起来,仿佛在大海中迷失的帆船终于找到了港湾,迎着朝阳看到了希望。
古凌可眼前一亮,紧紧握着双手,在这一刻,他感觉自己心跳得非常厉害,似乎随时都能从身体里蹦出来。
那股力量突然停了下来,古凌可回过神,这才发现前方十丈外坐着一道身影。那人背对着他,身上披着一件黑袍,明明是一件普普通通的黑袍,没有任何波动起伏,却像由虚无制作而成,披在那人身上,隐伏不定,随风飘扬,空灵又自然。
古凌可吞了口水,抬起步伐,一步步向那人走去,每走一步,仿佛都用尽了全身力气。
他怔怔地看着这个背影,十五年了,十五年来,他日夜想要观望的身影此刻终于出现在他眼前。
他绕过男人,停在男人面前,看着这个四十多岁的男人,一滴泪从他睁着的眼中缓缓滑落。
男人微闭双眼,盘腿而坐,眉心有三道赤红色的火焰纹路在浮动,每一道都散发着极端恐怖的威压,仿佛集世间火焰于一处,能将这片天地烧塌。
男人身上没有任何气息散出,似是与周围融为一体,化身在了这片天地中,浓雾从男人身上穿过时像穿过了一片虚无,没有引起丝毫波动。
一身黑袍之下,荡漾着一种特有的神秘气质,像是一团神焰在燃烧,将男人映衬得犹如神明,神圣又诡异。
古凌可走到男人面前,距男人只有两尺远的距离,身体倾向前方,停在男人面前半尺处,仔细端详着男人面容。
就在这时,男人毫无征兆地张开了嘴,嘴里发出了平淡无奇又无比浑厚的声音:“小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