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可,左边。”
“知道,这肥鸭子跑不了。”
“哼,昨儿那只不就跑了吗?”
“昨天是昨天好吧?哎,万霖,拽它的翅膀,别让它飞了,快,快快。”
……
一片山林里,一只灰羽鹅被两个四岁多的孩子追得满山乱跑,这飞禽足有半米高,发起狠来能把树干啄出个洞,一个成年人都不敢随便招惹,此时却跑得满天灰羽乱飞,惊惶失措地想甩掉身后两个小祸害。
两个男孩,一个清秀稚嫩,另一个稍显成熟,灰羽鹅拼了命地跑,可终究逃不过两个小祸害的魔爪,被二人扑了上去,抓翅膀扯腿的,溅起了几米高的灰尘。
灰尘落尽,一片空旷地上,成熟点的男孩朝面前一堆火堆里添着柴火,火堆上架着一只被开膛破肚、烤得金黄油亮的烤禽,正是那只可怜的大灰羽鹅。
“来了来了……”
面容清秀的男孩从远处屁颠屁颠跑了回来,怀里抱着一把柴火,小脸兴奋地红扑扑的,看着烤鹅直流口水。
成熟点的男孩哈哈笑了,一边朝火堆里添着柴火,一边说道:“小可,别急,一会儿要是不够吃,咱就再去捉一只。”
一明,一暗。
黑暗过后是一阵响亮的哭声,那是一个五岁左右的男孩,扑在一个女人怀里,像是丢失了最心爱的宝贝,哭得特别伤心。
这是一座庞大的宅邸,金碧辉煌,此时却变得空荡荡的,除了一个守护宅邸的老仆外,再无他人居住。
“万霖,万霖干嘛要离开?”
男孩扑在女人身上一边哭一边喊道,时不时伸出拳头捶打在女人身上,哭得嘶声力竭,几乎喘不过气来。
“小可,不要哭了。”女人安慰道,看着扑在自己身上哭个不停的男孩,女人一时不知如何安慰。
旁边那位守护宅邸多年的老仆看着男孩可怜的模样,一双老眼也微微湿润,很是伤感。
恍惚,眩晕。
微澜城。
一阵马蹄声出现在宽阔的大街上,停在柳家门前,一个女人缓缓下车,柳家护卫一见,立马迎上前来,对女人行礼道:“夫人。”
女人“嗯”了一声,雍荣华贵,看着面前的宅邸很有感触,从她去玥镇后,已经好几年没回来了。
一个五岁男孩从马车上跳了下来,女人拉着男孩,摸着男孩的脑袋,笑道:“小可,我们到家了。”
“娘亲。”
一阵欢快的笑声从宅邸里传了出来,那是一个十三岁少女,风姿绰约,国色天香,如芙蓉出水一般,一颦一笑都十分动人。
“奕涵。”
女人上前一步,拥抱着激动的少女,分离数年,母女相见,两人眼眶都是微红。
“这个难道是……”少女松开女人,看着站在女人旁边的五岁男孩,一张俏脸显得非常讶异。
“小可,来,这是你表姐。”女人对男孩介绍道,想拉男孩上前,男孩却后退一步,躲在了女人身后。
少女捂嘴一笑,走上前来,捏着男孩红扑扑的小脸,笑道:“真是个可爱的小瓷娃娃呀。”
虚幻,仿佛做梦一样,周围一切都在晃动。
“小可,过来,背着这个。”
一个声音飘起,那是一个十三岁少年,将一个包袱笑着丢了过来,正好被一个五岁男孩接住,兴冲冲地背在背上。
“喂,堂哥,我们去后山为什么要带上这个讨厌的家伙啊?”男孩身旁,一个和男孩同龄的女孩用手指着男孩,凶巴巴地叫道,极力表达自己的不满。
“小雪,我们去后山当然要带上小可了。”一个十三岁少女走来,气质优雅,风姿绰约,很是动人。
女孩将双手叉在腰间,轻哼一声,盯着男孩说道:“古凌可,别以为你修炼出了中级灵气就可以为所欲为了,记住,这是我家,不是你家!”
男孩用两根手指勾住嘴角,将嘴巴用力向两边拉扯着,朝女孩直吐舌头,吐完后奋力跑向了走在前面的少年和少女,兴奋地喊道:“走,去后山喽……”
恍惚,被太阳直刺双眼的那种眩晕,什么都看不清楚。
雨夜。
冰冷的雨水淋湿了夜幕,打湿了一切,在这场寒雨中天地几乎被浸了个透。
一座屋檐下,一个五岁男孩抱着一个女人,大声哭喊道:“为什么,为什么他们都走了?”
女人脸上浮现出了一丝无奈、伤感和苦笑,她摸着男孩脑袋,说道:“小可,他们只是去求学了,以后会回来的。”
“可是他们说过,他们会一直陪小可玩的。”男孩哭得很大声,声音传入雨幕,隔得老远也能听见。
女人轻叹了一声,说道:“小可,蒂罗和冰河这两份邀请来之不易,等你长大了会懂的。”
“我恨蒂罗和冰河,恨这两个学院,是它们带走了表哥和表姐。”男孩哭得十分伤心,眼睛都哭肿了,丝毫没有停下来的趋势。
女人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怀里的孩子,雨声中,只听男孩哭诉道:“是不是因为小可不好?”
“你说什么?”女人惊讶地低头问道。
“爹爹走了,万霖走了,现在连表哥和表姐也走了,是不是小可不好,他们讨厌小可才离开的?”男孩哭声不减,泪流满面,显得非常委屈。
女人蹲下身体,擦拭着男孩脸上的泪水,说道:“不要这样想,小可,他们离开,有他们自己的原因,跟你没有关系。你要相信,不管是爹爹还是万霖,还是你表哥或表姐,总有一天,他们都会回来的。”
黑暗,一切都是黑暗,黑暗中猛地一亮,刺眼的光芒却照得人几乎睁不开眼睛。
“去去去,不知道这是哪儿吗?这可是柳家祭祖的殿堂,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古凌可,我难道没告诉过你?别看你修炼出了中级灵气,不是我柳家人,就别想和我们走在一起。”
“这个孩子,不是表少爷吗?怎么没去祭祖?”
“就他?你还不知道吧,这是夫人捡来的一个野孩子,爹娘是谁都不知道,还表少爷?还祭祖?没被赶出柳家就算不错了。”
……
柳家,后山。
寒风凛冽,纷飞的大雪中,一个五岁男孩坐在一座凉亭里蜷缩着身子,神情木然,任凭冷风和飞雪刮在身上,衣服上覆盖了厚厚一层也没动一下。
远处走来一个女人,款款优雅,落落大方,她走进凉亭里,看着身上落了不少积雪的男孩,叹息道:“小可,你又在这儿。”
“姑母,他们都讨厌我。”男孩目光呆滞地说道,一张小脸上没有任何光彩。
女人看着男孩没有说话,风雪中,男孩抬起头,一脸困惑地看着女人,问道:“他们老说我比他们优秀,优秀是一种错误吗?”
女人蹲下来,摸着男孩冻得发紫的小脸,说道:“不要这样想,小可,你要懂得,优秀是好的,只是你们还太小,他们是在嫉妒,嫉妒你比他们优秀……”
“那我可以嫉妒他们吗?”男孩打断了女人的话,一脸迷茫地问道,他甚至连“嫉妒”是什么意思都不太懂。
女人认真地看着男孩,说道:“不要嫉妒别人,小可,你要知道,这世上有很多比你优秀的人,记得不要去嫉妒他们,努力向他们学习,去尝试着超越他们,这样你才能比他们更加优秀。”
男孩眼中闪过了一丝默然,说道:“可是优秀只会让他们更加憎恨我。”
女人轻声叹了口气,一时不知该怎么安慰男孩,刺骨的寒风中,男孩忽然间说道:“我想回家。”
女人没有说话,男孩口中的回家指的是回那个京城柳家没人愿意去的偏僻的玥镇。
男孩抬起头,目光热切地看着女人,说道:“我想回玥镇,那儿没有人讨厌我,在那儿,大家都愿意和我做朋友。”
看着男孩热切的目光,女人眼中闪过了一丝伤感和无奈,说道:“好吧,明年开春后,我们一起回玥镇。”
天旋地转,一切都显得不那么清晰,如同雾里看花一般。
玥镇,柳家后山。
一座山坡上坐落着一座规模不大、看着很普通的坟墓。这座坟墓和一般坟墓没什么区别,唯一不同的是坟上长满了鲜花,即使在坟墓周边,也有大片鲜花盛开。
每逢开春,这些五颜六色的花便自行盛开,开上整整三季,到深秋时才会凋谢,等到来年再次开放,年年如此,没有一年中断过。
没人特意栽种这些花,这些鲜花是自己出现的。
坟前立着一座墓碑,不知用什么材质做的,看着很普通,却散发着神明般的气息,笼罩着周围千米,千米之内,出于对那种气息的敬畏和恐惧,没一只凶禽猛兽敢出现。
墓碑上雕刻着一行苍劲有力的字,字字如虬龙,其中“叶儿”两个字尤为醒目。
墓碑前坐着一个九岁男孩,他从日出开始就坐在这儿,也不知坐了多久,看着漫山鲜花,身影略显孤独。
“娘亲,小可今天九岁了,又长了一岁耶。”男孩看着墓碑说道,脸上露出了一份平静的笑。
微风吹过,吹得满山鲜花随风而倒,花香中,男孩看着墓碑,眸光闪烁,带着笑意问道:“你说爹爹他会回来吗?”
花香袭人,浓郁的花香中,晶莹的泪珠掉落了下来,落在一朵蔷薇花瓣上,伴随着抽泣声,轻语道:“你说,爹爹他,是不是永远都不会回来了?娘亲,小可想他,小可真想他,想得心好疼……”
朝梦学院,风峰。
湛蓝的天空下,断崖边那棵苍劲的古松下坐着一道身影,不是别人,而是千晨。他望着远处飘过的白云,一双眼眸明灭不定,看着深邃而隐秘。
在演武场上,九术产生了共鸣,古凌可看到了千晨深藏心底的回忆,千晨同样看到了古凌可深藏心底的回忆。
那一片片记忆,一个个片段时刻出现在千晨脑中,挥也挥不走。
千晨终于知道,在这个世上,孤独的人,不止他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