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痕鼎上的剑痕已经消失了将近一半,围观的人群时不时发出惊呼声,就连艾茗也怔怔地盯着古凌可,心想这个少年明明和自己一个年纪,怎么会在锻造修为上高出自己这么多?自己和他的差距,简直是霄壤之别。
飘到众人头顶的云层里,剑意越来越强大,当剑意强到一定境界时,炎魔岛深处,一只睡梦中的恶兽突然睁开了眼睛。
炎魔岛最深处是一座火山,这是一座休眠火山,一千多年前曾爆发过一次巨灾,听书院长老讲,数百年前还爆发过一次,不过不如一千多年前那次恶劣。
这么多年过去了,这座火山一直平稳地沉睡着,但没有人敢随意进入火山口,因为听说贸然进火山口的人没有一个能出来。
这个传言是近些年才出现的,特别是近两百年来,时常有火山口吞人的声音响起,除了一些书院长老外,大部分人都不知道进火山口的人其实是来蒂罗书院探查火龙珠的。
那些人不是被火山口吞没的,而是死于火山口内一只恶兽。
那只恶兽外形像牛,头部白色,长着一对坚硬又沧桑的角,两只角中间是一只看不出任何情绪的竖眼,最诡异的是它的尾巴是一条滑腻腻的让人看了无比恐惧的极不舒服的毒蛇。
这只恶兽很少从火山口里走出去,除了熙宁、尹庚这些资格极老的书院强者外,几乎没人知道它的存在。
但没有人敢忽视它,因为它是一只上古荒兽,名为蜚,是蒂罗书院的守护兽。
此时此刻,这只守护兽懒洋洋地抬起头,用独眼瞅了一眼盖过头顶的乌云,经过长时间的思考后终于决定站起来。
这只古兽模样像极了一只卧在草堆里的老黄牛,慢悠悠用四只蹄子站起来后向火山口外走去。它的动作很慢,仿佛每走一步都要喘上好大一口气,可当它的左蹄落在坚硬的石头上后,身影已经向外移动了数百米远。
古兽蜚没迈几步便走出了火山口,站在高处,朝鼓声震天的山坳里远远瞅了一眼。它的目力何其恐怖,只是扫了一眼,便看清了山坳里的一切,看到了鼎身正在消失的剑痕,看到了处于疯癫状态的古凌可,更看到了强大的剑意正从鼎身向古凌可体内转移。
古兽蜚古井无波的眼眸总算浮现出了一抹讶异,当年熙宁锻造这口鼎的时候,它曾出火山口看过,二十七年前,那个来自朝梦学院的学生看穿鼎身三座法阵时,它也出过火山口。它想真是可惜了那个修刀道的学生,那学生明明能解剑阵之谜,却不想弃刀修剑,于是面对乱痕鼎大笑三声扬长而去,否则这鼎身剑意早在二十七年前已经消失了。
在古兽蜚想这些事的时候,鼎身剑痕所剩无几,盖在头顶的乌云中,剑意却愈发强烈。
很多人都疑惑地看着突然出现的乌云,没人把乌云和古凌可锻鼎联系起来,在围观者眼中,古凌可再厉害也不可能引出天地异象。
然而熙宁和尹庚知道这片乌云是为古凌可而来,尹庚捋着银白色的胡须,笑道:“当年无痕在这座剑阵上可是倾注了极大的心血,可惜六百年来,从没人能看懂他的心意。我以为这座鼎还得再被风吹雨淋六百年,没想到叫眼前这小家伙捡了便宜。”
乌云的颜色变得如被墨汁涂过一般黑,祭坛周围,九名鼓手用最大力气敲击大鼓响起的鼓声依然没有从云层里灌下的风雷声响亮。
祭坛四周点了诸多火把,时不时从黑云里冒出的雷电照得炎魔岛明晃晃一片,却看得人心惊胆战。
鼎身剑痕只剩最后一道,古凌可看着那道剑痕,手中青钢锤轻轻敲击着剑痕下方两米处一道符文。他每敲击一下,剑痕便消失一寸,与此同时,被黑云包裹的雷电会突然间出现一次,当他敲击十五次后,从云里冒出的雷电频率已经让炎魔岛很多学生心生恐惧,不自觉向后退去了。
青钢锤第十六次落在了符文上,最后一道剑痕彻底消失,与鼎身剑痕一同消失的还有黑云里的惊天剑意。
无论鼎身剑意还是云里剑意,此刻全部灌入了古凌可体内。
黑云里,似乎失去了剑意压制,刚刚一直翻滚的雷电倾泻而下,假如时间以数倍的速度缓慢流逝,会清楚地看到一道道数尺、数米、乃至数丈宽的可怕雷电以毫无规律的形态窜出云层,千军万马般朝炎魔岛劈去。
世间出现超出天地承受或控制的灵物时,通常会引来天劫。天劫是天道对强横生命的一种制约,只有经历过天劫的洗礼蜕变才能超然物外,渡不过者则化为劫灰重归天地本源。
传言天阶之上的绝世强者要突破自身桎梏,达到一个新境界时才会引来天劫,此时诸雷从天而降,给人带来的首先不是恐惧,而是困惑和茫然。
雷劫以极快的速度落到了炎魔岛上空,望着这片并不太过强大,却足以毁掉山坳里所有人的雷劫,身为蒂罗书院院长的熙宁和书院供奉尹庚同时出手,一人将雷劫散向岛外水泽,一人截断了诸多落向人群的雷电,只在刹那间,无数道断裂的雷电便在混乱的人群中蓦然消失,像是劈进了某个神秘的看不见的领域。
尹庚截断了诸多雷电,却依然有被劈断的零落雷电如猛兽般朝古凌可飞去。
剑阵灌入了古凌可体内,对于天地来说,此时的古凌可是一个影响天地气运的异数,天道绝不容许这种异数存在。
尹庚明白这一点,于是在雷劫即将落在古凌可身上时,利用吹在古凌可身上的热浪让古凌可向旁边挪了两步。
也就是这两步救了古凌可一命,可怕的雷劫劈中了大鼎,劈中了祭坛,单单漏掉了身处雷劫中的古凌可。
伴随着巨大的“嗵”的一声,大鼎被劈得四分五裂,祭坛被劈得支离破碎,一祭坛的名画被烧毁,金银被熔掉,灵药被劈碎,和一身狼狈的古凌可一齐飞了出去。
雷电很快消失了,遮天的黑云也逐渐散去,天空恢复明朗后,出现在众人眼中的是密密麻麻的冒着黑烟的大小的坑。
被修复好的乱痕鼎消失了,矗立了六百年的祭坛消失了,壮观的鼓阵消失了,除了没人受伤,这片山坳变得面目全非。
很多人不理解炎魔岛为何会突降雷劫,更多的人庆幸从雷劫中躲过一劫,只有古凌可一边扒着被毁掉的祭坛的断砖残石,一边哭丧着脸叫道:“我的银子,我的灵核,我的灵药,没了,都没了……”
古凌可心疼了整整一个晚上,翌日起床后,还是心疼得叉着腰站在窗前望着天空叫骂了半天。
房门突然被人一脚踹开,一个傲慢无礼的声音紧跟着传入了古凌可耳中:“你就是古凌可?”
来者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俊美绝伦,脸如雕刻般五官分明,看起来放荡不拘,一双剑眉下是一对细长的桃花眼,充满了温柔与多情,让人一不小心就会沦陷进去。
少年戴着一顶雪冕,穿着一身崭新的锻造服,佩戴在胸前的徽章上铭刻着三朵美丽的雪花。
三朵雪花相映成趣,自成一体,中间坐落着一枚古老神秘的符文。
古凌可正在骂天,忽然闯进来了这么一个少年,让他一时忘了自己正在干嘛,疑惑地问道:“你谁呀?”
少年没有回答,反而大大咧咧往椅子上一靠,拿起茶壶,就着壶嘴就往嘴里灌水,灌了足足半壶才心满意足地打了个嗝,眼中冒火地问道:“乱痕鼎是你毁掉的?”
听少年这样说,古凌可立马明白少年为何如此恼火了。炎魔岛上的乱痕鼎名闻天下,昨天炎魔岛第一天开放,很多锻造师闻讯赶去,还有一些锻造师因事耽搁了没去成,或者还在来蒂罗书院的路上,眼前这少年分明属于后果,本想借乱痕鼎大放异彩,结果乱痕鼎被他毁掉了。
说完后,少年气鼓鼓地盯着古凌可,像一只被人从嘴里抢走食物的小狮子,随时会朝古凌可扑来拼命。
感受着少年身上散出的气息,古凌可惊讶地发现这个同龄人居然已经晋入玄阶上品,步入承师境了。
少年伸出大拇指指着身后,说道:“自从老姐告诉我蒂罗书院有个乱痕鼎后,你知道我在这鼎上下了多大的功夫?倾注了多少心血?我早睡晚起,噢不对,早起晚睡,挑灯夜读,不就为破那鼎身上的符文吗?我堂堂大锻造师去他们符文会求学,花了整整三年才习得一身过强的符文术,不就为了来蒂罗书院多钓几个妹……呃,多促进学院之间的交流学习?你倒好,一句话不说,把我的荣誉夺去了不说,还把我的鼎给毁了,你就说,这事咋弄?”
古凌可愣愣地看着这大大咧咧的少年,用食指指着少年左边,说道:“炎魔岛在那边。”
“别在意这些细节,你就说,你要咋赔我的荣誉?”少年从椅子上跳下来,冲到古凌可面前问道。
古凌可眨巴眨巴眼睛,反问道:“你想要我咋赔?”
少年双手叉腰,鼻孔朝天地说道:“当然是跟我比一场喽。”
少年嘿嘿笑了两声,一副奸计得逞的模样,说道:“你我都是锻造师,锻造师之间,当然是比锻造术啦。”
“如果你赢了,就能赢得胜了乱痕鼎锻主的荣誉;如果你输了也就输了,反正没人知道你今天来过这儿。”古凌可接着少年的话说道。
这话完全说到少年心坎里去了,少年得意地点着头,脸上充满了笑意,丝毫没有半点难为情。
古凌可眉头紧蹙,盯着少年的脸,认真地说道:“你整天吃的啥呀?居然能长出这么厚的脸皮?”
少年闻言大怒,正要揪着古凌可衣领咒骂几句,古凌可已经向里屋走去,悠悠说道:“我很忙,也很穷,没钱留您吃早饭。”
古凌可下了逐客令,少年却没打算离开,反而嘿嘿笑道:“听人说你是个不肯吃亏的主,连修复乱痕鼎这么高雅的事都要敲上一笔,看来果真没错啊。”
古凌可觉得修复乱痕鼎是个体力活,他可不认为修复乱痕鼎是饮酒赏月的雅事,不过听少年话里有话,正打算迈进里屋的右脚还是缩了回来,转身向少年看去。
少年不知从哪里拿出一个装得鼓鼓囊囊的兽皮袋子,“啪”地一声扔在了古凌可脚下。古凌可打开袋口,朝里面看了一眼,不觉一怔,只见袋子里装的全是灵核,明晃晃一片,怎么说也在两百颗以上。
按中原官价,一颗灵核十两银子,两百颗灵核就是两千两白银。这一袋子灵核虽然不如昨天祭坛上那些宝物值钱,但这么大的手笔古凌可是拿不出来的,他在朝梦学院锻剑挣的钱全给梓琳了,眼下这么多灵核摆在面前,看得他两眼直发光。
少年将古凌可的样子看在眼里,一脸傲然地说道:“你赢,得利;我赢,得名。这个买卖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