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又坐回了原位,除了路面的脚印车辙,那千骑好像从未出现过。
染君把天行剑拿出来细细把玩,神色淡然。
“我是不是会给你带来麻烦?”
落尘的声音依旧如此空灵清冷,不像一个小女孩所拥有的声线。
染君停下了手中的动作,语气十分坚定的说道:“我会把这些麻烦一一解决!”
“你会死吗?”
“我会死在你前面。”
“我心跳有些快,忍不住会想、想笑,这种感觉是开心吗?”
“是的,额,你人呢?”
染君忽而望去,身边坐着的落尘不见了踪影。
他急忙站起身来四处张望,反手握住了天行剑,神色十分凝重。
“落尘!”
他大喊着,从未如此声嘶力竭。
他刚欲再喊,却见落尘凭空出现在了自己面前,就好像鬼魂一样。
他急忙说道:“你去哪了?你这是怎么回事!?”
落尘不急不缓的说道:“若是这样,是不是会少很多麻烦。”
“隐身?”
染君疑惑的问道。
“我好像进入了另一个世界,我能看到你,听到你,却无法对你做任何事。”
染君有些纳闷,早知道如此,也不必让落尘晚上摸黑偷偷上车了,他知道落尘有着不同寻常之处,但是没想到她还能隐身。
染君沉思了片刻,“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你应该是化作了灵体,寻常人自然看不见你,如果是第二境灵知修行者或者第五境神念修行者就有可能感知到你的存在。
“或许,实力极强的高手也有可能感知到你的存在。
“不过正常来说,的确可以避免不少麻烦。”
落尘点了点,“我不想你因为我死去,我也许会难过。”
声音虽然清冷,却好似甘甜的山泉流淌在染君的心间。
……
……
一路行来染君并没有进行补给,在往后走更是人烟稀少的两国边界,染君不得不找了个边陲小镇补充必须品。
哪知几十户人家的小镇,竟然一点人气都没有,好像全都死绝了一样。
染君挨家挨户的看,终于在靠近一泓小池边的小土坯屋旁找到了一个行将就木的老者。
染君看见他时,他正躺在摇椅上睡觉,一动不动,若不是看他胸腹还有起伏,染君还真个以为此人死了多时。
染君刚想叫他,却觉得如此打扰别人睡觉有些不妥,正在天人交战之际,那老者悠悠转醒,看见面前站着一个修长的身影,也没有惊讶。
他清了清嗓子,声音苍老沙哑,很容易要让人联想到山中枯木。
“不知小兄弟站在此处作甚么?”
染君拱手行礼道:“老人家,我赶远路,此去山高路远只怕没有驿站,就想来这小镇做些补给,可是这里……”
染君没有说完,因为老人家已经摆手打断了染君的话。
“死的死,跑的跑,没有人咯。”
“这是为何?”
老人家拿出了大烟杆,颤悠悠的抽了一口,面色顿时精神了不少。
他抖了抖烟灰,缓缓说道:“这地方没什么油水,上面不重视,本来日子就不好过,这些年又从北面的无主之地跑了些逃兵过来,做起了打家劫舍这伤天害理的勾当。
“倒是派了些装模作样的小崽子过来,可这些人一来,土匪就往山上一躲,打起游击,谁也没有办法,但是人家又不可能为了你这几个小镇子就一直守在这。
“一来一回,土匪人反而越来越多,久而久之镇里人就都没咯,都没咯。”
染君想不到此地匪患如此猖獗,可是染君若是要想要快些赶路,就必须得从山中道路穿过,不然得多绕许多路。
染君又问:“不知老人家为何一人在此?”
话刚说完,就想到了一个可能,突然有一种不祥预感,心跳陡然变快。
他有些怕了。
染君尽量让自己表现得平静,不去想这件事。
他的姿势、表情愈发谦卑。
老人家笑了笑,“老咯,走不动了,也不想动了。”
染君斗胆再问:“老人家没个子女?”
老人家笑意越发浓烈,“老大参军去了,这么多年也没个音讯,估摸着被人砍去脑瓜子做了功勋,这小子平时就一条筋,没个心眼,上了战场活不下来的。
“老二被土匪砍了,就死在你现在站着的地方,没个全尸。
“最可怜的还是三妹,被掳了上山……
“没个好,没个好哦。”
老人说话的神情好像闲谈趣事,与自己没有太大关系。
他笑容越盛,染君心越寒。
染君站在那,一动也不动,也没有说话。
老头仍是漫不经心的抽着大烟,良久。
“小兄弟,我这里是没什么东西,前面几十里有个客栈,倒是能帮到你,你有需要不妨去哪里看看。”
神色和蔼,漫不经心,如邻家长辈。
染君咽了咽口水,“多谢,那小子就告辞了。”
染君走的不快不慢,不急不缓,没有一丝慌张的感觉。
有个人从土坯小屋走了出来,恭敬地站在了老人家面前。
老人家打了个哈欠,悠悠道:“放他过去,老三最喜欢这种细皮嫩肉的白面小生。”
“抱不上孙子,抱个外孙也是好的。”
老人家又补充说道。
……
染君现在想的不是为什么自己能安全离开,而是现在又多少人在盯着自己。
亦或是他真的自是在自己吓唬自己。
染君左手拇指紧扣食指,其他三指伸直,背在了身后,这是在告诉落尘,不要现身!
如果自己没有猜错,那么逃肯定是来不及了,如果自己虚惊一场那么根本不需要逃。看来只能顺势而为,见机行事。
染君撩开了车帘,进去拿了点干粮吃,吃完之后才把车帘放下。
因为他忘记了一件事,他不知落尘灵体状态是不是可以直接穿过物体,若是落尘没上车他就走了,那就闹乌龙了。
染君想明白之后反而放下了心来,一路如常。
入夜之时,果然在路边看见了一家客栈,客栈的名字就叫“一家客栈”。
前方的路上倒着一颗大松,拦住了去路,有几个人拿着刀在边上看着染君。
看来这客栈是非住不可了。
染君把车拴在了外面的树边,拿着包裹进了客栈。
里面坐着两三桌人,四周都放着武器,看见染君拿着刀也不奇怪,染君寻了个人少的地方坐下,很快就有小厮走上前来询问:“客官是打尖还是住店?”
染君笑了笑,“我倒是想打个尖就走啊,只是不知道好不好说话。”
小厮见染君是个明白人,也没有多隐瞒:“这可不好说,得看当家的心情。
“不过你也不必太担心,我们当家的是这附近最好说话的主。”
染君示意小厮随便上点饭菜。
小厮嚷了一声“得嘞”。
染君又暗自打量了一下其他人,个个目含凶光,面孔发黑。有膀大腰圆者,有精小瘦弱者,看起来都不是良善之辈。
好嘛,这是钻进了土匪窝了,染君摇了摇头。
过了一会小厮没有上菜,而是对染君说:“客官我们当家的有请,还请挪个脚。”
染君也不迟疑,该来的总归是会来的,龙潭虎穴也得闯一闯。
二人上了楼,来到了一个装点精致的小阁。
“还请客官在此处稍等一会,我们当家的一会就到。”
小厮说完就离去了。
染君仔细打量着这个房间,有花瓶、屏风、纸扇等装饰,又挂着明晃晃的长剑短匕,十分不讲究,好像东拼西凑一般。不过布局得体,柔和的书香气息与狂野的剑影相交一体,看上去没有太多违和感,反而觉得有些画外之意。
只是在这山野中却显得有些不同寻常。
不多时,房门再次被推开,来者却是个黄裳女子,大约二十三四岁左右,柳眉细细,亭亭玉立。一双杏眼十分传神,此时正打量着染君。
染君有意外,怎么土匪头子是个女子,本来准备好的措词一下子忘到九霄云外,不知说些什么好。
那女子见染君也愣住了,嘴角轻轻扬起,“请坐。”
染君照办。
紧接着就有人送来酒菜,还有红烛。
染君指了指红烛,“这是做什么?”
黄裳女子卖着关子,“嘻嘻,不告诉你。”
染君想不到这女子看着十分成熟、沉着,却是这般孩童心性,染君有些摸不着头脑,索性不去想它。
只是这女子从进屋后就目不转睛的望着他,是头猪都知道这女子对他有想法。
染君此时真狠自己把人皮面具撕了个稀烂。其实他没想过,如果他带着人皮面具,这会只怕已经被楼下那些恶鬼一般的人物乱刀砍死了。
女子给染君倒了一杯酒,醇香四溢,倒是好酒,只怕劲也大。
“我叫候君,不知公子如何称呼。”
染君暗道一声“遭了”,叫什么不好叫候君,只得面色不改,笑道:“物非,字知忧。”
候君笑起来眉眼弯弯十分甜美,“不知公子此去何往?”
染君知道此时的回答非常重要,一个不慎就极有可能寸步难行。
“我接到家书,父亲病重,让快些我回家与未婚妻成婚,留下血脉,他才好安心西去。”
这个回答非常巧妙,首先有必须离开的理由,其二申明已经有了婚配,在这候君还没提出要求时就先告知她自己会如何拒绝。
候君双眼微眯,笑意不改,“公子觉得我聪明吗?”
染君没想到她为什么说这个,不过反应很快,“候君姑娘冰雪聪明,聪慧过人。”
反正遇到女子先夸她,总归没错。
候君向染君靠了靠,“公子看我像是什么人?”
当然像土匪头子了,不是像,就是土匪头子。
但是这话能说吗?会出人命的,染君现在非常不想死。
所以染君只能昧着良心说假话:“我看姑娘像那达官贵人的大家闺秀。”
“我爹听你这么说一定会很开心的。”
染君看着她有些红晕的脸忽然想起了一个人,那个老人家!
候君又想染君靠了靠,“公子就不要装了,大家都是明白人,骗我可以,干嘛骗自己呢,这不是缺心眼嘛。”
染君见自己小心思暴露,也不装了,只是声音依旧温柔:“不知姑娘到底要如何,直说吧,我们可以好好商量。”
候君看着染君那一副无可奈何的神情十分有趣,行事愈发大胆。直接坐入了染君怀中,一手揽着染君的脖子,媚眼如丝的看着染君,拿起了一杯酒,“先喝了这一杯在说。”
染君想推开她,奈何人家手勾的紧紧的,不仅推不动,还摸得她咯咯直笑。
“讨厌,还摸?”
候君把他的手压在了身下。
候君笑骂道,神态、动作、语言魅惑极了,真好似勾人神魂的狐媚一般。
纵然染君坐怀不乱真君子,此时也有些招架不住,索性闭上了眼睛,不去看。
候君见染君闭上了眼,也不怒,伸手去摸染君的脸,又揉又搓,最后转为轻抚。
“公子一副好皮囊啊!让我这个女子都有些羡慕。”
染君无奈,又不知如何反驳,只能任由她放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我还真是越看越喜欢,公子不如与我成亲好了。”
染君急忙睁眼说道:“这可不行,我还有未婚妻呢。”
候君眨了眨杏眼,“啊?这可怎么办,不如,我找人把她杀了吧?”
染君双手被压不好摆手,直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不行不行不行,不能杀人,不能杀人。”
全然忘记了自己哪有什么未婚妻,连病危的父亲都是自己编的。
候君此时觉得染君十分可爱,像个不知世事的少年,温柔道:“好好好,不杀不杀。”
候君又举起了酒杯,“乖,把这酒喝了,我们好好商量一下。”
染君心道:若是能好好商量,只要把她忽悠住,有的是机会开溜。
就想抽手出来去接杯子,谁知候君又用力压了压。
“乖哦,我喂你。”
染君仰头一饮而尽,果然甘甜醇厚,回味无穷。
然后他就断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