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一个字被扔出去,门紧接着向里面打开,仿佛是被这个僵硬的字所砸开。
提一壶热茶,冬菊摆出最优雅的姿态走进闺房,这丫鬟,才不到一刻钟不见竟然换了一身光鲜的衣服,然而,再光鲜在风之夜眼中也是落俗。熟练的行礼,冬菊提着茶壶走到桌边。
“去叫越大夫。”风之夜掷声。
“是。”冬菊愕然应声,可是茶壶还没有放到桌上。手下一慌,茶壶重重落在桌上,热茶被震荡而出,有些飞溅到手上,热辣辣的,却不敢叫痛,而是匆忙取出手帕去擦流淌到桌子上的茶水。
“去。”这个令人发指的王爷,为什么懒得不肯多说一个字。
“是,王爷。”冬菊不敢再逗留,将湿手帕揣入怀中,低着头,过街老鼠一般逃了出去。
兰偌闵桃花般的眼中,泛动着喜悦和骄傲的涟漪,风之夜对别人越冷漠,她越是能感觉到他对自己的热情与温柔,她也越感到幸福。只是……只是,还有一个人例外,不将那个贱女人除掉,兰偌闵的心就不得安宁。
瘦而清雅的大夫不多时就来到了醉心居。身为夜王府中的人,谁敢怠慢那个有着一副古怪性子的王爷的命令。
“王爷找我何事?”越大夫背着一个木质医药箱站在门外,弯腰,行礼。
越远,这个名字曾经响彻天下,曾几何时,俊而儒雅的少年游历各国,行医而不收取分文,却医贫不医富。当年的少年也曾桀骜不驯、率性而为,一切的改变皆始于那个电闪雷鸣的狼狈雨夜遇见那个撑伞的女子。不期的相遇却一发不可收拾,二人两情相悦,没有问女子的身份,只要两相爱悦,其他的,都不重要。
半年,越远与女子隐居在山林中,双宿双飞。可,变故,突如其来。
那日,漫天飞雪。女子似是有了不详的预感,大清早就吵着要与越远移居他处。
越远本该顺着她的,可是,积雪当道,实在是不便搬迁。
第一次违逆她的意思,却成终身遗恨。
伴着一阵狂暴的风,木门被重重踢开。
门外的雪地里,站着一个愤怒的中年男子,火红的衣服,火红的头发,火红的剑,就像雪地里的一团烈火。
那张苍白、邪气因愤怒而极度扭曲的脸,越远永远也不能忘记。
“贱女人!原来是躲到这里偷欢了。”这是男子所说的第一句话。紧接着,剑化作一道红光,刺穿了女子的身体。
血如泉涌,女子竟然在笑,至死,那嘲讽、玩弄、神秘、鄙视的笑仍留在脸上。这笑,令越远觉得自己对女子还远远不了解。然而,却也没有了了解的机会。
致命的剑伤,越远无能为力,只能看着心爱的女人的血涌离身体。
越远狂叫着挥舞着拳头,冲出门外,不能触及男子,已被男人踹翻在雪地上。
自己不会武功,便无法报仇。越远躺在雪地里,让冰冷的雪告诉自己,这是一场噩梦。
“要报仇吗?我叫东方赤焰,只管来找我。”男子不屑的说着,进入房中,从女子身上拔下那把火红的剑。
报仇?用什么报仇?既然心爱的人已经不在,报仇还有什么意义?
“杀了我。”越远竟从喉咙中挤出三个字,坚决的仿佛一把刀斩下。
男子一愣,火红的头发飞舞着,毫不留情的嘲笑这个可怜的人:“还是个痴情郎呢!甘愿为她死吗?被这贱女人玩弄了的人中,你不是第一个这样的。”
“不许你侮辱蓉儿。”越远突然站起来,怒气冲冲。
“哈哈哈哈哈……”东方赤焰放声大笑,笑,这些痴人,也笑自己,旷野,回声余绕,几乎要笑出眼泪来,东方赤焰终于说话:“蓉儿……哈哈哈……蓉儿……痴情郎,若是想死,不妨去先月尧国牡丹坊查明这个女人是谁。”
越远愣住,东方赤焰大笑着远去,口中还一口一口的叫着那个好似极为可笑的名字。
安葬了蓉儿,越远去了牡丹坊,那家月尧国最大、最富丽堂皇的妓院。当在坊中历年来名妓的画像中看到蓉儿那张美丽的脸孔时,越远几近崩溃的心几乎破碎。
她的真名是柳玉惠,曾是牡丹坊最引人注目的头牌。虽然两年前她被年近六旬的富贾赎出,她的事迹却一直被人们茶余饭后谈论。
只做了那名富贾三天的小妾,柳玉惠便与富贾的大儿子私奔,之后的一个月,有人看到她出现在朝中官员的家中,随后不到一年的时间里,她以各种身份,变换着各种性格,以各种令人难以揣度的手段与各种男子来往。
东方赤焰,也只是被她欺骗诸多男子中的一人而已。东方赤焰也曾炽烈的爱过她,遇到她时,也曾以为找到了自己今生的最爱,然而,她终于不告而别,东方赤焰几乎找遍天下,人未找到,却打听到了那些关于她的“奇迹”,心如火烧,东方赤焰歇斯底里。终于对天发誓,就算耗尽此生,也要找出那个女人。
得知事实后,越远傻傻的笑。
自此,驰名天下的清俊少年流落街头,颓废不堪,浪迹各国。
那天,在夜王府外,风之夜第一眼看到衣着破旧、浑身污垢的越远便看出了他的不同寻常,于是将他安排在夜王府。
随后,越远就成了夜王府中的大夫,安静的呆在夜王府中,无事沉默着喝茶,往昔桀骜的少年仿佛完全变了一个人。
“进来说话。”风之夜声音慵懒。找你何事?找你的人当然不会有好事!风之夜自嘲的想。
越远走进房中,看兰偌闵一眼,语气平平的说:“王妃面色不好。”
“正为这事找你。”风之夜看向面无表情的神医。
“哦……那我为王妃把把脉吧。”越远将木箱放在桌上,在桌前竹椅上坐下,看见桌上正放着一壶茶,拿过来便倒上一碗。喝茶,是这个心若死灰的人活着的唯一乐趣。
眉头一蹙,风之夜蓝眸中闪过一道奇怪的光。明知是来为兰王妃看病,这个大夫还不急不缓的竟有闲心喝茶,敢在自己面前这样随便,这家伙,有点胆量。
品一口茶,越远指指桌对面的竹椅摆手说:“请王妃坐到这里来吧。”那声音,很低沉,抬头间,看见风之夜眸中妖魅诡异的光,越远死寂一样的心里竟然微微掀起一道自己也琢磨不透的涟漪:这王爷,美的出奇,那魅惑苍生的魅力,好像一张巨大的网,将见过他的人牢牢的网住。
兰偌闵抬头,轻盈的看风之夜。
“恩,爱妃坐下吧。”风之夜点头。
他还能如此温柔!越远又是一惊,忘了端茶碗喝茶。
兰偌闵坐下,越远伸手要去给兰偌闵把脉。可手刚伸出去,就听见风之夜冷冷一声咳嗽,冰冻的温度随之在风之夜身上蔓延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