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入了眠，弯月拉上帘，模模糊糊，一轮毛月亮在天空若有若无。雾气在街道间徘徊，来了又去，去而又来，始终不肯散尽享。本来少的月光，一五一十被遮了干净，光凭点点灯火远不能照亮未知的前方。
一根细签落在破石板上，在寂静的夜里“哐哐”作响。细签稍有颤抖，一下轻一下重，在天地间的交响乐格外深入人心。
还在响着，还在响着。一到银光划过夜空，映射残月，红珠飞动，艳红的游龙盘旋着。交，响乐散了去，留下的只是重锤响鼓的沉重之声。银光失了闪烁，在夜色中隐去。
“你们听说了吗？失踪三年的开膛手昨天又杀人了。”推着黄木头拼接的三轮小车，前轮比后轮大不少，呈椭圆形，推车者是一个老太婆。它满载早已发枯的干玫瑰，吸引许多穿着破布衫的工人，他们虽然粗糙却有“赏花之情”。老太婆头发白的干净，干裂的嘴唇间依稀有着几颗被牙齿半包着的齿。与其说是推车，不如说是靠车，布满黑斑的四肢已经失去了力气。
“自然听说了，话说这年头当个娼妓也不容易，真是瞎了眼，要是留给我…”一个年轻的工人嘿嘿一笑道。
他身后的龙头，拔起手在他的后脑勺上钉了几下。年轻工人吃疼，不再说话，毕竟身为他父亲的老头，自然有权利教训他的不正经。
“行啦”推车老太婆间老头又开始教育儿子制止道。
老头被这般阻止反而更加气愤，对她吼道：“老太婆，你得意什么，不就是卖个花吗，了不起？”老头为数不多的头发随着脑袋摇动，嘴巴咧着，漆黑的牙齿显露出来。
一只覆满黑油的手从人群中伸出，恰好揪住老头的脖领子喝道：“你个老鬼，一把年纪了，不嫌丢人？光天化日之下骂一个无依无靠的老太太，人家买花自给自足，你呢？每天好吃懒做，当工人又不做工，你有什么本事教唆别人。”那手的主人是一个剃头匠，平日里都在东区的白教堂旁替修士理发，今天出工的路上碰巧路过。
众人一看是剃头匠，纷纷议论起来。
“这个剃头匠曾经帮着老太婆卖花，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猫腻？一个正常人，怎么可能为了一个陌生老女人不收费的做帮工？”
是啊，我可是听说了，他们两个经常偷情。”
“偷情，哦呦呦。这个剃头的真是狗狼叼了心。这个卖花的老太婆怎么说都是快下土的寡妇，剃头的每天跟修士打交道，却成了浪，你们说这有多么罪恶啊！”
剃头匠气红了眼，欲打那说话者，却被来人打断。
那是一个戴着高帽的男人，本不明显的双眉在帽檐遮蔽下甚至看不出痕迹。一副金丝框眼镜架在高挺的鼻梁上，大大的镜框让他细眯的眼睛醒目着。鼻子下的两撇胡子曲卷的翘着，与耳垂近乎齐平。他消瘦的很，高昂的眉骨与颧骨占据了脸上的绝大多数位置，脖颈上的青筋使人触目惊心。纯黑的燕尾服里有着一件白衬衫半截裤套着打底丝，与擦得铮亮的皮鞋相互接触。
工人们见了来者不再纠缠，散开身去。见了男爵先生，哪里有不退让的道理？
男爵用一根银棒戳了戳剃头匠的脊梁骨，顺着反光的棒子便能见他雪白的手套。不染一丝污尘，在破布中尤为突出。
剃头匠转过身去。一见方知男爵之来，面露惊愕，他很是疑惑，按常理都是狗腿儿点这点那，怎么今天亲自…
大家低下头，不敢抬望男爵一眼。男爵抹了抹手，将银棒收起，干咳两声，微动嘴唇。
“看看你们这些烂人，每天都是如此聒噪，当工人却不做工，一群废物！”很是骂人之语，却被他说的软绵无力，不知是否因了食肉过多而不舍言语。
众人依然沉默，即便被骂，依旧沉默着。
男爵捋了捋左边的翘胡子，扫向面前的众人，唯有剃头匠高昂头颅。男爵双指紧捏住胡子，又放松开了，只是微微一笑，嘴角的扬幅很嚣张。
“剃头的，你今天得跟我走上一遭。”男爵扶了扶高帽，提声道。
“男爵先生，您的头发并不长，若是请我喝茶，改天吧。”剃头匠仍抬着头对男爵嘲讽道。
男爵并没有什么反应，仍然微笑着，将脑袋扭向众人：“想必大家已经知道昨天晚上发生的命案，我现在变告诉大家真相！”
大家左瞧瞧右望望，又回到了曾经的凝固。
“我可以很负责任的告诉大家，这件杀人案的凶手就是三年前神秘失踪的开膛手，而他就是这个剃头匠！”套着白手套的食指指着剃头匠，在阳光下更加洁白雪亮。
“什么，是剃头匠杀人！”
“嗯，很有可能，他从白教堂回家刚好路过案发现场！”
“是啊！我昨天晚上还看见他在街上逛呢，真是个十恶不赦的魔鬼！”
要论最惊讶的莫过于剃头匠自己，有些结巴：“你…仗着身份怎么随便污蔑，你…你有什么证据吗？”
“证据！自然是有，”男爵语音未落，手已经伸进口袋，掏出一根金发。“大家看看，除了剃头的外谁还会有头发。既然你们也说他昨晚在外面游荡，那么时间也刚好吻合，物证在手，无须多言！”
“一根头发也能定罪？不可笑吗？”
“你这种人，一根头发就足以决定，乖乖认罪吧！”转身招呼两个护卫前来，准备逮他入狱。护卫脸上没有表情，伸手用绳去邦剃头匠。
“男爵大人！”一个青年男子从远处跑来，大声呼喊道。
工人们都识得他，这便是平日里跑路传话的狗腿儿。
“聒噪，”男爵往地上吐了口痰，踩了几脚，才转身去看狗腿儿：“什么事情着急忙慌？平时教你的的礼仪哪里去了，修养注重修养。”男爵猛然将背挺直，一副傲然。
“男爵大人，事态紧急，我们在案发现场发现了一片玫瑰花瓣！”
“玫瑰花瓣？”男爵狐疑地重复着，他踱步想了想，拳拍手掌，大叫一声“妙啊！”
他转头郑重道：“剃头的放了，卖花的捉回去！”
卖花老太婆险些扶不稳车，摔倒在地。“我…我，你怀疑我一个老婆子是杀人的凶手？”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反问男爵道。
“你还想要狡辩吗，我已经得到了消息，在凶杀现场有一片玫瑰。一般的凶手会随身携带玫瑰花？哪个凶手这般古怪，不是你又是何人？”
“是啊，有那个杀手带着玫瑰花，他们都是添刀尖的鲜红，玫瑰花的艳丽可不在乎。”
“我看这老太婆一把年纪，还能和剃头的偷情，有什么做不出来？”
“她就是个杀人狂！表面上装的弱不禁风，实际上…”
卖花老太见矛头都指向自己，眼前白光闪烁，靠在花车上的身子在风中摇荡。
“你们凭什么说她是凶手，”剃头匠已经被捉拿一次，却依然硬气质问：“难道说玫瑰花不能是娼妓的？仅凭一根头发，一片花瓣评判生死，未免有些不可思议吧！”剃头匠瞪着男爵，抛射出杀人的目光。
“笑话”，男爵冷血一声，“你以为你自以聪明的小伎俩能愚弄我男爵？娼妓戴着玫瑰，纯粹污染了鲜红之美。”他怒吼道，声音依旧是小的可怜。
“娼妓怎么能带玫瑰，还是把她捉拿归案吧，少在这里妖言惑众！”
“真是什么话都说的出来，玷污玫瑰要遭神罚，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
男爵见诸位工人一致认同有抽出银棒指向老太：“我现在可以很负责任的告诉大家，这件杀人案的凶手就是卖花的老太婆！你们两个把她带回去。”男爵转身准备离开，狗腿却不合时宜的到来。
“男爵大人，”那狗腿儿和上次一样，慌忙奔来“男爵大人，我们又在现场发现了一颗黑牙！”
男爵有些不高兴了，取下头上的高帽理顺了头发，平息心情，这下子可好，有得重新定罪了。只不过男爵一想黑牙，立即有了头绪。那常年抽纸烟卷的老头，不正是满口黑牙么？
“把卖花的放了吧，把那个秃毛老头给我捉起来。”男爵看向老头，指挥着两个手下。
大家都诧异了，怎么凶手又变了，到底怎么一回事？
男爵自知前大家一个答案，顿了顿道：“大家一定很不解，我现在可以很负责任及肯定的告诉大家，这件杀人案的凶手是这个龙头！”
“什么！我父亲他…他怎么变成了杀人犯？”老头的儿子吓了一大跳，帮他辩解道。
“怎么了？我们在案发现场发现了一颗漆黑的牙齿，你说这十里八分的谁有如此黑牙。还是说有人故意用墨水把牙齿染黑，进行诬陷，这岂不是天大的笑话！”男爵大笑，我自己终于找到凶手而兴奋。
“男…男爵大人”魔鬼般的声音再次响起，在男爵的耳边缭绕。男爵很诧异，众人皆诧异，凶手又要改姓？
“男爵大人，这…这…这一次我们发现了一副…一副眼镜！”狗腿儿结结巴巴吐出几个字来。
“眼镜…怎么会有眼镜。”男爵一改常态歇斯底里地喊出几个字。
“眼镜？”
“怎么会有眼睛”
“我们这里从来没有人戴眼镜！”
“男爵不就戴着么？”
“对呀，男爵戴着眼镜啊！”
“不会杀人的凶手是男爵吧！”
“他每天指这点那，就是为了掩盖自己的罪名。”
两个护卫抽出身子，在远处默默看着，脸上仍是淡然。
大伙纷纷将围住男爵，只有银棒在人群中挥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