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文顺着肖安娜手指的方向看了过去，见帅克.沃斯安静地坐在座位上，两只手拄着一根拐杖。
他身上并没有贵族子弟的那种骄奢和纨绔，穿着很普通，理着干净的短发，眼神清澈，气色从容。只是面对他人关心和问候的时候稍稍有些闪躲和自卑，伊文猜测那跟他的天生残疾有关。
他的眼神同伊文碰撞在一起，却并没有立即挪开，而是善意地冲伊文笑了笑。
这种笑容蛮感染人的，伊文冲他点了点头，继续听着肖安娜的介绍。像沃斯家族这样的商业家族来了很多，除他们外，还有金黄乡宪兵团的副团长父子，以及另外一对令人颇感意外的父子——下水帮帮主父子。
如果肖安娜不介绍，伊文还真不知道那对仪表堂堂的父子俩就是下水帮帮主及大公子二位。他扭头看了一眼手感，看上去手感好像也不认得他们。
“如果惠特大公不来的话，他们也不一定会来。”肖安娜继续介绍道：“除了前两排坐着的大人物们之外，后排坐着的那些人，应该就是使徒先生请来的人了。”
“你可真是见多识广。”伊文夸赞道。
肖安娜挑了挑眉毛道：“哪里哪里！”
大厅里的人越来越多，也越来越热闹了，不停有人从前门和后门涌进来，身份普通的人走在观众席最后面一排站着挤在一起，他们一个个伸长了脖子好像觅食的乌龟。
从后门涌进来的人都被手感驱赶了出去，最后他干脆把后大门关死了。
演出马上就要开始了，所有演员都已经各就各位。小伊琳站在厨房门口一脸哀怨地望着相谈甚欢的伊文和肖安娜，伊文没注意到她，肖安娜却注意到了。
“那个小孩子是你弟弟吗？”她用下巴指了指伊琳，对伊文问道。
伊文摇摇头回答道：“不是我弟弟，是我小妹。”
肖安娜皱着的眉头一松，语带歉意道：“对不起，不好意思……是我的错。”她扭过头看向伊琳，发现她的眼神不是很善意，像是在宣示着某种主权一般。
“你妹妹好像吃醋了……”肖安娜耸耸肩膀道。
伊文看向伊琳，发现她果然吃醋了，便冲她招了招手。伊琳脸上的表情缓和了些，她走到伊文身边，让伊文抱着她，同时示威一般地看了肖安娜一眼。
“她有点黏我，见笑啦……”伊文冲肖安娜笑了笑。
“没有的事儿，你妹妹蛮可爱的。”肖安娜违心地说了这么句话，伊琳那张丑陋的小脸儿在她看来一点儿都不可爱，反而让人觉得有些反胃和恐惧。但她并没有表现出来。
舞台被清空了，演员们就要开始表演《至暗之日》了。
大厅内逐渐安静了下来，似乎所有人都同时屏住呼吸一般。这并不是出于对演员们的尊重，而是纯粹的群体注意力集中现象。如果演员们演得不够好，观众们很快就会恢复“嗡嗡嗡”。
就像伊文的布道演讲如果做得不够好，大家也会用“嗡嗡嗡”来回应他。一个道理。
过道里占满了人，大门口挤满了人，真叫一个水泄不通。大家都安安静静地等着开场，只能听见肖安娜相机快门发出的咔嚓声。
一个男演员走上台来，他穿着蓝色西装，皮鞋踏步发出清脆地嗒嗒声。他走到正中位置，鞠了个躬道：“女士们，先生们，上午好！欢迎来到金黄乡觉醒者祭坛，今天您将于此欣赏到经典歌剧——《至暗之日》。本剧讲述的是，在人类幸存者由地表撤入地下的历史大背景下，女主人公仙朵拉的离奇命运。”
男演员既是报幕员，同时也是演员，他扮演的是仙朵拉的哥哥。
第一幕开始了。
……
……
仙朵拉一家人住在新京市郊区，大瘟疫催生出可怕的敌人，连年战乱摧毁了大地，烟尘遮蔽了天空。随处可见死亡和腐朽，耳中充斥着亡魂哀鸣。要死去了，人类要死去了，毫无生机，地表毫无生机。
“我们要去地下谋求生存，孩子们……”仙朵拉的母亲一脸悲戚，她走上前来，挽着仙朵拉的哥哥的手道：“妈妈太没用了，只弄到了一张通行证……”
仙朵拉的哥哥不耐烦地甩开了母亲的手，满面愁容道：“只有一张，可怎么分呀！”
外出拾荒的仙朵拉回到家中，她手里捧着稀有的鲜花和生锈的烂金属。她一脸灿烂地笑容，像对尘世的苦难视而不见。她笑意盈盈，放声歌唱，在母亲和哥哥看来，真是不把灭亡放在眼里。
简直放肆！
“你还有心情歌唱！”哥哥埋怨道。
仙朵拉辩解道：“我歌唱美丽的花，我歌唱我们还活着，在尘世的每一天都值得我们感激上苍。”
“天就要黑了，大地就要枯萎了，你马上便见不到太阳！”哥哥怒吼道。
仙朵拉哭了起来，她不明白她错在哪里。彼时的人类有强有弱，弱小便是最大的过错。地下要塞空间有限，并非人人都能安然撤离。感染体大军日夜紧逼，留给全人类的时日无多。
“只有一张通行证，我们一家人不如等死好了！”哥哥的语气中满是埋怨。
母亲和女儿只能相拥而泣。
悲伤让人疲倦，仙朵拉沉沉睡去。母亲来到她的床边，决定看她最后一眼，她拿出通行证塞进女儿的枕下，泪水如珍珠一般噼啪掉落。她做此决定耗尽了力气，满脸苍白毫无血色。
哥哥的扮演者念起了灭亡诗旁白——《一切都会过去》
“就让我这枯朽的灵魂凋落吧！
就像冬日随风飘散的落叶。
也许未来的某一日，
我将再次发芽。
孩子们，不要害怕，一切都会过去。
好事会过去，坏事也会过去。
有一日，生命亦将终结，尘归尘，土归土。
但那灭亡之中，已然孕育了新生。”
母亲拿出尖刀，捅进自己的胸膛，她喷吐着鲜血瘫倒在地，冲熟睡的仙朵拉伸出右手：“我亲爱的仙朵拉，你一定要活下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