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窗户蒙上一层朦胧的白色，荀九相便睁开了眼。
客栈本不是什么好住处，昨夜里湿寒之气有些重了。自己倒是无碍，荀照因为受伤，不能动用全身任何真气，为了让荀照能睡眠好些，荀九相便使了些小手段，让荀照睡得十分沉。
“好生……休息，等为师，回来。”
留下一张纸条，荀九相便出了房间。
“给客观问安了，昨夜睡得可好？”热情的小二笑着问道，一边擦着桌子。
“还行，寒气重。”
小二告了声罪：“咱这安宁镇，周围有湖有河，倒也不热，就是这秋冬之日潮湿了些。再加上这客栈也有些年头了，呵呵……”
“羊杂面，驱寒。”
“好嘞，客官你等好！”
茶入口，初尝苦涩，回味甘甜，暖流入胃，荀九相倒也颇喜欢这种茶叶味道了。
随着客栈开门，街道上也出现了似乎不属于安宁镇的身影，个个非富即贵。
小二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羊杂面走来，闻着味道，荀九相那干涸许久的味觉也似乎开始蠢蠢欲动起来。
“外面，何事？”
小二看了外面一眼，说道：“客官，这你就不知道了，咱安宁镇可就在荼蘼山下，听说，这荼蘼山上可住着神仙高人呢，这不，这些富家公子都是来拜师学艺的。”
开山们收徒吗？今天这坎，荼蘼山怕是过不去了！
吃完了羊杂面，丢下几枚铜钱，荀九相起身走出客栈大门，融入了来往的人群中。
“王兄，数年不见，风采依旧啊！”
“过奖，卢兄这是……”
“带我族中弟子来拜入荼蘼山。”
耳边嘈杂的问候声，叫卖声，熙熙攘攘的人，荀九相一霎那恍如隔世，人世间的烟火气，许久未见了啊。
随着人群走到镇外，荀九相却愕然发现，这些人都是乘坐马车而行，一个孤伶伶的老人站在城门口，这般光景……
荀九相微微摇头，忘了问荼蘼山离这里多远了，一把老骨头靠双腿，哎
一辆马车在荀九相身旁停下，车帘被掀开，一张娇俏面容现出来。“老先生可是也要去荼蘼山？”
荀九相眨眨眼，双手拢在袖中。
“多……多谢！”也不多说，转身一屁股坐在了车架外。
车夫一鞭子抽在马背上，马车应声而动，朝着城外驶去。
车外，荀九相一路无言。车内的一男一女，面色各异，俊秀青年忍不住开了话头：“姐，咱们带着个老头算什么事？”
“弟弟，平日里教的祖训都忘了？人无高低贵贱之分，顺路而为，有何不可？”
“万一是坏人呢？呃……当我没说，你反正是一眼能看出来。”青年咕囔着。
荼蘼山距安宁镇有十几里地，官道颠簸，马车内青年似是有些无聊，钻了出来，露出个头，看着荀九相：“老爷爷，您到荼蘼山做什么呢？”
荀九相靠着车厢，指了指自己的嘴：“不……太会……说话。”
青年又问：“您是去荼蘼山求药医治口吃吗？”
“……”荀九相想了想，点点头。
“哎，难哦，荼蘼山那群人的德行，老爷爷怕是要无功而返了。”青年挠挠头。
“小弟，慎言。”青年闻言缩头回了车里。
荀九相笑了笑，这两姐弟一看就不是普通人家，坐下的车造价昂贵，所用木料也是以前荀九相所认知的，世存不多的木材。
这马，鬃毛滑顺，四肢健壮，产自中原神州。
颇有教养，来历不明？有趣。荀九相倒有些好奇，便问道：“姑娘……是去拜师？”
“老爷爷，您这话说的就不对，荼蘼山是个什么东西？拜师简直是侮辱我们！”
荀九相心道，哦？那是来者大善，上门找茬的了。
“老先生若是求药，大可不必前往荼蘼山。”
荀九相也不反驳：“多谢……姑娘，终须……试一试。”
言毕，沉默。
终是颠簸了有一阵，车夫“吁”一声停下马车。“小姐，我们已经到荼蘼山下了。”
“姐姐，你慢点！”
荀九相像个乡下憨实的老汉一样，双手笼着，两肩塌着，站在马车前，打量着眼前这直入山间的石道。
石道前的空地上，已停驻数十辆马车，眼看来的人不少。
“忘了请教老先生尊名？”女子微笑道。
荀九相蹲在地上，拿起石子比划着，“荀想”！
“晚辈中州伍氏，青乔。”
“伍氏，青潜！”
荀九相放下了手中的石子，来自中州……看来荼蘼山也惹了不少麻烦啊。
三人如有默契般，跟着人群走上了石道。
踏上石道的那一刻，荀九相顿觉一种莫名的厚重气息萦绕心间，说不清道不明，仿佛置身于汪洋大海上，让人感受着大海的壮阔。
“可惜了”伍青乔的一声低语，旁人不得识，却落在了荀九相的耳朵里。
“这丫头不一般。”
放眼望去，本是蔚蓝的天空，落在荀九相的眼里却倒映出另一番景象，支离破碎的天空，残留着淡淡的，如丝线一般的印记。
“此情此景跟陷空山一般无二，倒是想知道其中缘由了。”荀九相压下心中好奇的念头，默默跟着姐弟二人走完了这石道。
细数一下，不多不少，台阶一百零八道。
然，走完这石道，荀九相总觉得似乎少了些什么。
这片广场上，少说也有数百人，荀九相还看到，更远处还有席地而坐之人，想是早来几天到此等候荼蘼仙境开山门的。
想到这里，荀九相问了身边伍青乔：“这……真是……仙境？”
还没等伍青乔回答，伍青潜便接下了话头：“老爷爷，所谓仙境也不过是唬人罢了，都是民间谣传，这满山的荼蘼派子弟也不过会那么几手真气外放的功夫，平日里也就给人驱邪治病，换些口食。”
伍青潜这话倒也不遮掩，说完引来了旁边几人的怒目而视。
伍青乔暗地里掐着小弟的手臂，后者龇牙咧嘴，陷入了痛苦的沉默。
“诸位，今日乃荼蘼仙境开山门之日，遵老祖口谕，每年开山门之时，寻俗世天赋优异之人，收入门下，以感天德，造福一方百姓。”
宣布之人，同是黑红布衣，倒显得比之前那些荼蘼派弟子还高雅一些。
看来层次不低。看了看这场景，颇有家长带着子女面试培训班的那种感觉了。
荀九相站在这群后生的队列之后，默默观察着，照此说话之人，看来层次不低，应该知道周鸿在哪。
“诸位，未满十五之后生，出列！”
一众后生，全都出了列。一个弟子拿着一块镜子一般的铜片，往那后生头顶一照。
如此往复，中有使铜片发光者，弟子便唤上左右，将其赶出广场！
“嚯！荼蘼仙境的人还真是有本事！”
“闻名不如见面，果真如流传一般，荼蘼山有仙家本领！”
“好在我儿子年方十四，嘿嘿”高兴着，丧气者，皆有。
荀九相目光沉稳，心中则对这个铜片有了些了解，多半还会有让在场之人大呼仙家神迹出现的玩意儿。
“经过筛选，四十五名少年，十七者不合格，再五者身患厚疾，符合选拔条件之人，二十有三！”
那五名身患厚疾者，顿时吓懵在原地。
怎么，怎么就有病了呀？无助的将目光投向自家家长，身体害怕得发抖。
“惯有套路。”耳边又响起伍青潜的声音。荀九相扭头看他一眼，“后生，你晓得？”
伍青潜嘿嘿一笑，两指摸了摸，意思再明显不过。
这样的动作，却让荀九相愣了愣。“老爷爷，青潜可不是问你要钱，是他们想发财来着。”
每年收徒，铜镜一照，说你有病，你就是有病。
虽药石无医，我荼蘼山可医……只要，交钱，拜师。嗯，荀九相感慨地点点头，换做年轻时候的自己，这个发财的路子也是不错的。
“今日选拔结束，未及者，明年再来！开山门！”
广场上顿时静谧无声，伫立着的巨大牌楼上，镌刻有“荼蘼”二字，在这句话音落下后，仿佛生了灵性一般，空气中开始荡漾出波浪的纹路。
“啊？荼蘼山果然有仙人！”
“我等见此神迹，死而无憾啊！”
人群哗然，伍姓姐弟也凝望着这奇异的牌楼。伍青潜瞳孔缩了缩，凑近伍青乔耳边问道：“姐姐，是否有诈？”
伍青乔神情也严肃起来，低语道：“非也，虽是凭空而现，但感觉真实，不似作伪。”
弟弟咬牙，神情中有一丝谨慎：“这荼蘼山看来还真是有点东西！那我们还要继续问他们要人吗？”
伍青乔点头：“荼蘼山有本事，可我中州伍家也不是吃素的！”
荀九相忽然有些懂了，心道：“宗门大阵？看来荼蘼山藏了些什么东西，不过最好别拦着我拿回不死药……”
一众后生皆震惊于神迹的显现，呆萌地等着荼蘼山弟子接引入山。
荀九相却等不及了，残破的宗门大阵，虽然他能破开，却肯定会损失不少真气，只能出其不意，震慑众人，冲入山中，抢回不死药！
袖中苍池，发出了阵阵感应。那是一种出战的兴奋感！
“老朽……前来……拿药！”
“铮！”~~剑鸣声起，一股不可阻挡的气势自荀九相的体内迸溅而出，如眠龙翻身，气息雄浑而温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