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子」
“大哥,这个小娘们看起来很不错,想试试。”直肠子猥琐地说,脸上露出跃跃欲试的神情。
许之恒闻言,看着直肠子那一副不争气的样子,怒道:“什么时候了,还想这个!你早晚死在女人身上。”
直肠子嘿嘿笑着,见许之恒没有明确反对,就大摇大摆走向坐在地上的凤寻。
凤寻抱着倒在血泊里的丈夫,低垂着头,双肩抖动着,丈夫微微睁着眼睛,几不可闻地说:“寻儿,活下去,活下去。”
凤寻摇着头,泪流满面,道:“阿远,阿远,不要抛下我,没有你我活不下去。”
阿远却已经闭了眼睛。
凤寻性情温和,生在京城的沈家,她与阿远是青梅竹马,阿远虽是普通布衣,但努力上进,中了秀才后,就在县衙中求得一职。
阿远与凤寻情投意合,两家父母自是欢喜,于是结了秦晋之好。
婚后不久,公婆怕打扰他们,把一个三出三进的小宅子留给了他们,自己回乡下养老去了。
白天,阿远在外任职,凤寻在家洒扫庭院,净手熬羹。夜晚,阿远与凤寻吟诗作画,弹琴抚瑟,共享鱼水之欢。
阿远对待岳父岳母谦卑礼恭。每逢休沐,便带着凤寻回到沈府,陪岳父喝上一壶陈酿好酒,听岳父讲朝政雅士。而凤寻则为谈笑风生的父亲与夫婿,温酒添菜,更时不时与阿远相视而笑。
凤寻与阿远的宅子处于京城西侧的繁华地段,护城河从门前流过,河的两侧种满了柳树,这个季节,柳树还未抽芽,只有柳条在随风摆动。
那一轮明月正慢慢爬上柳梢头。
今晚是上元夜,她本与阿远相约出门,在人群中感受“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的意境,却在看到门外两个可怜年轻人在寒风中瑟瑟发抖时,生了恻隐之心。阿远顺着她,将那两个人请进家里,温和地问清姓氏,拿热饭热汤招待着。
外边传来烟花正在空中爆开的声音,她可以想象烟花瞬间在星空中形成点点璀璨的样子。
她心生悔恨,可是现在不是自责悔恨的时候,她还要听阿远的话,活下去。
她拖着沾满阿远鲜血的身子,慢慢地往前爬,洁净的地面,硬是被血污拉出了一条斑驳的血迹,她勉强用力跪起来,朝许之恒磕头,一下,一下,又一下,重重磕在地面上。
她抬头,额头上印满了血迹,她开口求道:“许之恒,求求你,放过我,不要杀我,让我干什么都行。我只是可怜你们,想给你们一口饭啊,求求你放了我。”
许之恒厌恶地看着她的满身血污,对直肠子说:“利索点,官府正在缉拿我们,别惹事。”
直肠子上前抓起凤寻的胳膊,一路拖往卧房,嘴上不干不净说着:“也让爷试试温暖的大床是什么滋味。”
“直肠子”许之恒喊道,“完事后,直接—”他对直肠子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直肠子满不在乎地说:“一个臭娘们能起什么动静,许大哥,你太小心了。”
直肠子将凤寻拖进卧室,甩到床铺上,那是她与阿远亲密相拥的地方,一直都保持着整洁,还带着属于他俩的馨香。
凤寻歪倒在床上,大脑一片空白,只是颤抖着双唇说:“不要杀我,不要杀我。”
许之恒进到卧房,凤寻双眼惊恐地看着他,此刻他对此毫无兴趣,道:“我再去别屋搜寻一下。你,不要坏事!”
直肠子不再犹豫,直接上手掐住凤寻的腰,凤寻没有反抗,只愣愣地接受着,眼前出现了阿远的脸,活下去,活下去。凤寻闭上了眼睛,慢慢用左手环住了直肠子的腰,右手悄悄地伸向了头上的簪子。
无论如何,许之恒都是要杀她灭口的,可阿远要她活下去,她必须活下去。
她眯起眼睛看着直肠子微闭起双眼,脖子上的青筋凸起,知道他已经到了兴致最高的时候,她瞅准他的太阳穴,将簪子狠狠插了进去,直肠子瞬间停止动作,不相信地看着她,待要动弹,却缓缓倒在她的身上。
她强压住蹦到嗓子眼的心跳,用力推开直肠子的身体,颤巍巍地下床,踉跄地快步走到卧室门口。她勉强侧耳倾听,许之恒还在书房里翻找,嘴上低低咒骂着直肠子。
她双手颤抖到不受控制,她努力镇定屏息开门。她曾经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侯府小姐,现在她是逃命的亡夫之女。
她快步朝大门冲去,浑身的血气充斥着她的鼻孔,脑海里只有“活下去”三个字。门外河岸两边的人群正在为天空中的那一轮清月欢呼,她脑袋一懵,直直地冲进人群,缓缓倒下去,欢呼变成了惊呼。
官府到底是抓拿住了许之恒,他在进入凤寻和阿远的家之前,已经在别县犯下了不少命案。这次是京城正五品翰林学士沈大人的独女家出事,虽然沈大人谦逊低调,但毕竟是有机会见皇帝的人,于是这个案件由大理寺直接监责地方县衙查办。
凤寻再也没回过自己的小家,不是不想回,而是从逃出后,她就浑身无力,一直卧床,昏睡不醒,噩梦不断。
她在偶尔睁开眼的时候,知道是父亲与公婆共同操办了阿远的后事,阿远就葬在了不远处的山上。
那座山,她是熟悉的。春日里,阿远在衙门不忙的时候,会带着她去踏青,阿远会拉着她的手登到最高顶。
在山顶上吹着凉风的时候,阿远会从背后拥住她,将头搁在她的肩窝,或者两人会对着对面的高山,齐声高喊:“山无棱,天地合,才敢与君绝。”
公婆回乡之前,来看望凤寻。看着凤寻在床上恹恹的样子,这对善良的夫妻哭了,他们对凤寻未有半句埋怨,只连连安慰她说:“不怪你,不怪你,你要好好活着。”
凤寻只默默流泪,是要好好活下去,可是没了那些美好的依靠,如何活下去。
听到许之恒被地方县衙问斩的消息,她终于下了床,沈大人与夫人开心又小心翼翼地看着她,她挽好发髻,插上玉簪,穿上锦服,要去阿远的坟前祭拜。
两位老人看着女儿脸上有了鲜活气,忙不迭地点头同意。
翠儿远远跟着她,她就在坟前坐着,她为阿远吟遍了他们喜欢的诗词,说完了他们之间才知道的情话,唱尽了他们弹过的所有曲调。
最后,她对着那座孤坟说:“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同居长干里,两小无嫌猜。阿远,我好想回到孩提时代。”
“阿远,你让我活下去,可是没有你,我活不下去,”她低低地泣道,“阿远,我一个人不能活下去。对不起,阿远。”
就在下山的路上,她轻轻跃入了那一汪深不见底的池塘。
「正文」
“小姐,小姐?”朦胧中听到有人呼喊。
凤寻缓缓睁开双眼:“这是已经到了阴曹地府了吗?”
“小姐醒了!小姐醒了!”一个小丫鬟眼睛滴溜溜地看着她。
凤寻有那么一瞬间茫然地看着她。
“小姐,不认识我了吗?我是翠儿啊。”小丫鬟有些着急,别是小姐失忆了吧。
凤寻闭了闭努力回忆。
自己的一缕魂魄飘飘荡荡到了阴曹地府,可那阎王却说“阳寿未到时限,此处不能收留。”
那缕魂魄勉强化为人形跪下:“我相公已被匪人所害,我的清白也已遭匪人玷污,现在匪人已毙命,我想前往阴间寻求我的夫婿。”
阎王叹息了一口气道:“逝者如斯,生者已矣。你的夫婿当初要让你活下去,你就应该坚定的活下去。我知晓你无法正视自己,你要往前看,我会赋予你坚定与独立的力量,让你在阳间好好过一生。”
说着阎王在凤寻的魂魄上做了法术,那缕魂魄飘飘荡荡又回到了凤寻的身体上。
她重新躺回床上,闭了眼睛,却止不住眼泪。既然死都死过了,既然已经没有可失去的,那就活下去,替阿远活下去。
沈大人和夫人走进来,两人俱是满面憔悴,夫人轻轻抚着她的发丝,呜咽着道:“傻孩子,你是不要父母了吗?父母就不是你的牵挂了吗?”
沈大人待要阻止夫人的责斥,却见凤寻早已泪流满面,轻声说着:“父亲,母亲,是我不好,是我不好,我再也不做傻事了,我要活下去,活下去。”
沈大人以袖子擦着眼角,说:“哭出来好,哭出来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