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儿来告诉凤寻老爷有请的时候,凤寻正站在那聚精会神地看林逾赠送的字画,脸上不自觉露出了温柔的笑。
“小姐,这幅画的主人来了。”翠儿见凤寻如此专注,故意调皮了一下。
凤寻吃惊地回头,转瞬,才明白过来,脸顷刻间红了,道:“确定是父亲让你来叫我的吗”
翠儿笑着拉凤寻坐下,为她梳妆打扮,道:“当然是了。我今天为小姐好好打扮一番。”
谁知凤寻却伸手阻挡,道:“平常打扮即可,不必过分妖艳。”
在林逾面前,不需要伪装自己,只要展示真实的自己即可,完全真实的自己。
清扫娥眉,薄点朱唇,只是淡妆而已,凤寻的容颜看起来也是明媚艳丽。
凤寻选了一件翠绿墨竹丝绸裙,清新、淡雅。
进入中厅,看到父亲正与林逾相谈甚欢,凤寻心下开心,带着轻轻喊的那句“父亲”都有丝丝甜意。
沈老爷见到凤寻气色很好,捋着胡子,微笑着向林逾道:“这是小女凤寻,你们是见过的。”
林逾还是一身雅正的白衣,他轻轻起身,拱手行礼,凤寻也转向林逾回礼,笑意盎然。
沈老爷看着林逾与凤寻,一个白衣飘飘,一个绿衣清新,宛如当年的阿远与凤寻,他清了清嗓子向凤寻道:“凤寻啊。林公子在街上有家字画铺,我听说他还送了一副字画给你。我最近与他畅谈许多,林公子见识颇为广博又不失风趣,你们好好聊聊,别整体闷在屋里胡思瞎想。”
开头夸了一通林逾,后边的两句虽带着斥责,却更饱含着一个老父亲满满的宠溺和爱,听得林逾脸上浮上了笑容,他赶紧又给沈老爷恭敬地鞠了一躬,嘴上说着:“不敢当”。
没想到父亲如此开门见山,凤寻也不拘束,抬眸望向林逾,他的眼神一如既往淡定,她微笑着应道:“是,父亲。林公子谈吐不凡,先前女儿与他进行过一番交流,领略过他在诗词中的造诣和功力,女儿深受启发。”
沈老爷继续捋着胡须道:“那就好。年轻人多见面聊聊是好事,咱们这里不是规矩繁多的京城,不要拘束,话说得透,才能开阔眼界,增长见识。今天为父有事,就先出去了。”
说完,沈老爷甩甩袖子出去了,剩下凤寻与林逾二人面面相觑,稍倾,两人噗嗤一声,同时笑了起来。
凤寻在林逾的对面坐下,温柔地看着林逾的眼睛道:“我父亲为人向来耿直,有话直说,你不要见怪。”
林逾双眼明亮,脸上显出温润的笑容,道:“怎么会呢,沈老爷健谈有趣,我很喜欢与他交流。”顿了一下,轻轻道:“本来打算早点与沈小姐见面,只是听说你前一阵病了,我上门几次,都没能见上你。”
普普通通的一句话,却带着绵绵的相思情意,凤寻的脸上悄悄有了红晕,可是想到自己面临的事情,凤寻又微微叹息了一声。
林逾注意到她恬静的脸上有了忧色,立即问道:“沈小姐是不是哪里不舒服?要不要叫人?”
凤寻深深呼吸了一口气,下定了决心,虽然自己心里是对未来有期许的,哪怕自己进入万劫不复的深渊,手都是往外伸着的,她希望有一双温柔的手能将她从深渊里拉上来。
现在见着林逾,她心里更是满怀期待,也更坚定如果此人真的有意,那自己更是愿意的。
可是此事也许凶险,不能拖累林逾,是以有的话必须说在前边。
“我父亲应该告诉过你关于我的一些事情。不论他说了什么,可能还远远不及真实的一半。不是父亲有意隐瞒,而是有的事情,父亲确实不知情。”凤寻找着合适的措辞开头。
“我的丈夫阿远,被匪人所害,我整日思虑,不能恢复正常生活,我的父母担心我长此以往会毁了自己,因此,全家搬来川安,一切重新开始。”
想起从前,如刀凿斧刻一般的记忆,凤寻忍不住浑身颤抖:“可是这仅仅是这事情的一部分,还有一部分是,其实当年的上元夜,我已被匪人所强,因此早已失去清白之身。”
凤寻努力控制住自己,眼睛盯住地面,双手紧握,继续道:“还不止这些。”
在林逾的震惊中,凤寻艰难地叙述了自己现在的匪夷所思的遭遇,包括已经被李商廷在精神和肉体上囚禁了。
林逾的神情已经不能用震惊来形容了。
任是谁听到这种事情都会觉得是天方夜谭吧。
凤寻白皙的脸庞带着坦然与淡定,说到后来,好像在说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又好像在为故事里的女主角担心。
讲完,凤寻呷了一口手上的茶,茶早就凉了,沁入心脾却很舒服。
有的事情就和梦魇一样,说出来了,梦魇的感觉才会消散。
林逾久久不能开口说话,最后他语气轻轻,道:“我竟然不知道,你正在遭受这样的事情。”
凤寻听了此话,才真正地觉得自己的委屈被人看见,她努力抬头,控制住要往下流的眼泪,回道:“把你吓着了吧?”
林逾摇了摇头,温言道:“你受苦了,以后这苦我和你一起承受。”
声音不大,却是充满力量,林逾满怀信心地看着凤寻。
凤寻定定看着林逾,道:“这件事很危险,有可能会连累你的性命。更何况,我现在依然在他的掌控中,包括我的身体……”
林逾却坚定开口道:“生为男子,遇到此事,袖手旁观,不是我的做派。更何况我十分赏识小姐的人品和个性,从我第一眼看到你,我就知道你身上必是有故事的,你眼神明亮,里边带着希望。我孑然一身多年了,心中总在寻找那个可与我谈诗作画的人,我心里从那一刻就认定你了。我不是迂腐的读书人,不会把贞洁看得比天大。只要心在一起,一切问题都会解决掉的。”
听了这一番表白,凤寻的眼泪像珠子一样吧嗒吧嗒落下来,掉到她的衣服上,上边的墨竹颜色更深了。她迟疑道:“公子相貌才俊都是一等一的好,你不在意,你的父母也会在意的。”
林逾爽朗笑道:“我父亲当年文采斐然,却被美貌的母亲迷倒,放弃了继续进京赶考,只做了一个芝麻大的小官,他二人琴瑟和鸣,羡煞旁人,我这个当儿子的都被视为碍眼的。你可知我母亲的身份?”
不待凤寻回答,林逾继续说道:“我母亲是那粉营花寨里的头牌。我小时候经常被小伙伴扔石头,被骂各种难听的话。所以我不会介意你,我父母更不会在意你。其实,我们都一样。”
原来如此,怪不得林逾虽然一派斯文,却又有一股放荡不羁之气。
小丫鬟上来添茶,凤寻瞥了她一眼,面生,立即知道这应该是李商廷安插进来的人。她不露痕迹地擦掉眼泪,然后朝林逾微不可见地摇了摇头。
林逾的目光一直在凤寻身上,她轻微的眼神动作,怎会不知道,他开始转移话题:“问渠那得清如许,为有源头活水来。源头很重要。”
凤寻立即明白,林逾的想法与她的想法一致,要解决此事,要从根本上解决问题,于是回道:”公子所言不假,只是如何才能到达那源头处呢。”
林逾站起身来,望着外边晴空万里的天,缓缓道:”再过几天就是仲秋了,我建议小姐去庙里拜一拜,也许佛祖会告诉我们,如何才能到达那源头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