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艽看了看天色,随即独自回到方才的酒馆,小二热情的迎了上来,周边酒馆,谁不知道秦艽的大名?
一人我饮酒醉啊……那是不可能的,秦艽是来付账的,事发突然,他是从窗口跳出去的。
王小虎那厮,下次定要让他加倍奉还……如此想着,秦艽离开了酒馆,一路疾走,很快来到了天阙台。
天阙台巍峨壮观,不仅是整个朝云城最为高大的建筑,更是流风大国师司空谏的观星之地。
天阙台守卫森严,由流风最著名的虎狼之师——“青卫”镇守。五步一岗,十步一哨,闲杂人等若是没有通行令牌,莫说是活人,便是飞鸟都难以接近。
这可不是危言耸听,其中最被人津津乐道的记录就是:流风皇帝的爱宠,一只杂毛鸾鸟,就差点被他们给红烧了。
此时天色近晚,每天的这个时辰秦艽都会来找大国师,或请安、或请教修行上的疑问。
大国师是他的师父。
这是朝云城里许多人梦寐以求的事情,除了秦艽。
很快秦艽便登上了天阙台,他走得很快很急,这条唯一通往天阙台顶端的路他走了好几年。
通道中除了古朴的青铜油灯,近来还多了些刻画。他知道那是师父的杰作,曾经还会仔细观察,试着推敲其中蕴含的道理,但一无所获,他也问过师父,但得到的只是沉默。
不过现在他已经见怪不怪了,只当是师父的一种乐趣。
天阙台顶是个祭坛模样的露天构造,以地为底,以天为盖,有巨大铜柱镇守八方,其上锁链紧绷,火焰环绕终日燃烧。
正中央有个法阵,排布繁杂,一颗周围缠绕丝丝烟雾的奇石凭空漂浮其上,微微的散发着五彩光芒,却并不刺眼,兀自缓缓旋转。
“你来啦,阿秀。”大国师浑厚的声音传来,他正负手站在绝巅之边。
“弟子来了。”秦艽躬身行礼。
“今日的修行可曾荒废?”大国师例行般的盘问。
“不曾。”秦艽沉稳的应答,他确实是完成了每日的修行才去喝酒的,算起来自然不算荒废。
“可曾遇到疑难?”大国师又问。
“不曾。”秦艽说完盯着司空谏的背影,沉默了一会,忍不住开口问道:“师父可是有什么忧愁?”
秦艽之所以有此一问,乃是因为平时司空谏在与他谈论事情时,绝对不会将背部对着他,他是个有点古板的人,这不是授业解惑应有的姿态。
“无事。”司空谏仍旧背对着秦艽,只是盯着天阙台外面。
外面是朝云城热闹的街头,越过高大的城墙是连绵不绝的山峦,是凡尘俗世,是嘈杂与喧嚣。
司空谏似乎看得痴迷,不再搭理秦艽。
秦艽也不敢打扰他的兴致,又不敢擅自离开,只是一双眼睛无处安放。
师父的后脑勺好生圆润,这许多年我竟从未发现……
师父的头发好生飘逸,不知用的啥洗发水啊……
咦,是错觉吗,师父好像有些秃了……
如此呆立片刻,发散了一些奇奇怪怪的妙想,秦艽终于忍不住了,换上一副嬉笑脸皮:“师父,若是没事,徒儿就先告退了。”
“再等等。”司空谏淡淡道。
“嗯。”秦艽偷偷做了个鬼脸。
渐渐天色完全暗了下来,秦艽微微仰头,可见星辰初现。
难道师父又要教我观星术?秦艽觉得自己猜到了师父的想法。
不要啊,我不要看这破星星啊……秦艽无声哀嚎。
待到繁星满头,司空谏终于开口:“阿秀,近日里可曾有遇到什么特别之人?”
秦艽发了半天呆,眼见大国师终于开口,一句“观星之术深奥难懂,弟子愚笨。”就要出口,幸而止住了。
“特别之人?”秦艽暗自喘气,还好不是观星的事。
“不曾。”秦艽想了想。
他每天都得按照大国师的吩咐,晨起修行,午间修心,夜晚则是打磨真气。能挤出来的自由时间很少,都用来和狐朋狗友们烧鸡煮酒论英雄了,哪有什么时间去遇到什么特别之人,
其实夜晚按司空谏的要求,本来是要让秦艽修习观星之术的,但他着实不是块观星的料子。天底下的星星在他眼里都一个样,区别只是有的明亮一些,有的暗淡一点。
什么北斗高悬啊,狮子横卧啊,轩辕十四之类的,大国师仰头说的头头是道,条理清晰,回头一看,这小子竟打起了瞌睡……
如此这般数次,大国师揍他也揍腻了,也就认命般的放弃了继续逼他学习观星之术,转而换成了修炼真气。
“或者,令你印象深刻的陌生之人。”大国师沉默了片刻,又道。
“印象深刻,陌生人?”秦艽沉吟片刻,在脑海中搜寻着近日所见所闻,口中却道:“师父可是从星相中看到了什么关于弟子的变化?”
“你若是肯好好用功,又何必问我?”司空谏淡淡道。
得,自找没趣。
秦艽连忙转移话题:“对了,今日倒是有遇到一个自称劫富济贫的小女贼,有趣得紧,如果这也算特别的话。”
他思来想去,脑海中盘旋的陌生人只有小葵一个。
“小贼?”司空谏疑惑道,果然没有再追究秦艽观星瞌睡的问题。
“师父感兴趣?”秦艽诧异道,司空谏近年来特别沉迷修道和观星,对于这等世俗小事向来不屑一顾。
“难得闲静。”司空谏没有正面回答秦艽的疑问,但微微侧着的头,无疑显示着他对于此事的兴致。
秦艽像发现新大陆般的看着司空谏,随后回过神来,当下将与小葵相遇之事娓娓道来。
整个过程中司空谏都是背对着秦艽沉默着,直到最后才让秦艽离开。
今儿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对于师父的反常,秦艽回家躺被窝里都仍旧耿耿于怀,暗自决定明日早起,看看太阳从哪边升起,这才慢慢进入梦乡。
……
“秦艽……”
“谁?”
无边无际的草原上,风狂乱的压过及膝高的青草,没有牛羊,也没有人回答。
秦艽四处张望,头顶的天空碧蓝如洗,远处的地平线将世界分成蓝色和绿色,除此之外再无他物,仿佛这便是世界最初的颜色。
“谁在这里?”
“这里是哪?”
还是无人回答,秦艽沉吟片刻,感受着周围浮动的风,是如此真实。
……
秦艽慵懒的打了个哈欠,翻身农奴把歌唱……不对,翻身掀开被子。
好奇怪的梦。
秦艽甩了甩头,起床洗漱。外头天色已经明亮,他眯眼抬头看了眼太阳判断时间。
嗯,还好是在东边……明明睡前决定早起的,却反而比平时晚了一个时辰,秦艽在心中强烈的谴责自己。
秦艽啊秦艽,你怎么能如此堕落?明日再晚起,就不准吃早饭。
按照每日修行流程过了一遍后,已是日头西斜,秦艽“漫无目的”的来到了酒馆,王小虎正独自坐在窗前自酌自饮。
“哎哎哎,那个谁,整天偷懒的,我要去举报你。”秦艽自顾自的坐下,翻开了酒杯。
“那我就去告诉国师大人,说你整日不思进取,和我厮混。”王小虎怡然不惧。
“监察厅巡防城门,造福百姓,奔波操劳,甚是辛苦,休息一下喝碗小酒实乃人之常情。”秦艽气沉丹田面不改色,说出的话自己都不信。
“龙牙侯每日醉心修行,发愤图强,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真乃吾辈之楷模,喝点小酒怡情,不算什么。”王小虎露出假笑男孩般的笑容。
这叫闻鸡起舞,啧啧啧,没文化,真可怕……秦艽鄙视的瞄了一眼王小虎,同样换上了虚假的笑容:“哪里哪里,王监察辛苦。”
“龙牙侯辛苦。”王小虎深谙商业互吹之道。
说罢俩人互相“呸”了一声,默契的干杯。
“对了,昨日那个小贼可曾抓到?”美酒穿肠,秦艽想到了来此的“正事”。
司空谏对于小女贼的格外关注,让他也对这小女贼起了兴趣。
“这个嘛……你问这干嘛?”王小虎先是脸色一僵,随后疑惑。
“没抓到?”秦艽和王小虎厮混了这许久,见他脸色变换就知道了答案。
“……”王小虎扭头看向街头:“过几日便是圆月节了,朝云城作为流风皇城,来了许多人,不乏一些三教九流之辈,所以……”
“所以王监察被一个小贼给耍了。”秦艽淡淡道。
王小虎闻言一窒:“实乃公务繁忙……”
我信你个鬼……秦艽不再理这个坑货,感叹道:“圆月节么,时间过得真快。”
王小虎点点头:“听闻明日武灵王就回来了。”
“是啊,我大哥这次回来得有点早啊。”这回轮到秦艽看着窗外了。
武灵王是他的结拜兄弟,虽然俩人并没有喝过结义酒。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往年武灵王都是在圆月节的前一天才会赶回来,参加大演武。”王小虎回忆道。
大演武是圆月节的一个节目,盛大无比。
“没错,今年早了快一旬。”秦艽附和,他每年都会去迎接武灵王,自然最是清楚。
“哎,你说今年怎么就早了?”王小虎扯了扯秦艽的袖口,一脸八卦。
“我怎么知道?”秦艽触电般的收回手,另一只手仔细的将袖口捋平:“你干嘛?别乱来,等下袖子断了,我可没那种癖好。”
“去去去。”王小虎一阵恶寒:“谁要跟你有那种癖好了。”
“武灵王这几年一直在鱼鳞关,也就圆月节会回来了。”沉默了一会,王小虎又说。
“是啊,这几年聚少离多,想当年,我大哥可是总跟在我屁股后,吵吵闹闹的。”秦艽一脸怀念。
王小虎闻言差点一口盐汽水……一口酒喷死秦艽,明明是这个小兔崽子跟在武灵王身后,留着大鼻涕,穿着开裆裤屁颠屁颠的,现在还敢在这信口雌黄。
“臭不要脸。”王小虎忍了忍,终究没忍住。
秦艽对王小虎的怒骂不以为意,摆出一副高深莫测的姿态:“此次我修为有成,定要在大演武上一雪前耻!”
“到时候别光屁股就成。”王小虎嗤笑一声。
秦艽哪年不是信誓旦旦要打败武灵王,哪年不是被武灵王教育得服服帖帖,跪下唱征服?正所谓屡战屡败,屡败屡战。
由于涉及到唱征服的屈辱,秦艽不再理会王小虎,透过窗户看着窗外的花花世界,只留给王小虎一个忧郁帅气的侧脸。
“有那小贼的消息通知我一下。”片刻后秦艽丢下一句话离开了酒馆。
今日起的晚,修行结束后的自由时间也相应的被压缩,此刻还没喝两口小酒,已是到了去找司空谏的时候了。
司空谏今日仍旧一改常态,倔强的以后脑勺对着秦艽,并且法外开恩的让他早早离去。
这可是让秦艽受宠若惊,连忙拐道至小酒馆喝了三大碗美酒压压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