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般在床上歪了几日,陆离终是一点点好了起来,而对于流苏所知道的同原主有关的人和事,她也记下了个七七八八。
流苏烧了水提了木桶,陆离舒舒服服的洗了个澡,一身清爽。
“流苏,今日带我去见见母亲吧。”陆离想,总是不能一直圈在这么一个小院子里,那就从改善生存环境开始吧。
流苏点点头,帮她梳头,“是该告诉夫人这个好消息,没准儿夫人一高兴,病就好了呢。”
陆离笑了笑没有出声。
出了院门,陆离的那双剔透琉璃目瞬间失了光彩,黯淡无光,呆呆的不知看向何处。
一路上有几个胆大的丫鬟站在远处指指点点窃窃私语,陆离竖起耳朵,听见的不过是些尖酸的话语,便歇了心思。
流苏拉着她一路走到了一座院子前,陆离用眼尾的余光扫了扫,院门上有一方木牌匾,上面用行书写着三个大字“采薇阁”,落款是陆泽之。
看来她的便宜爹娘感情应是尚可的。
流苏扣了门,不多久,门便开了,木棉见是她们,让了进来关了门。
“小姐这是好了?夫人倒病的愈发重了。”木棉眉头不展,叹了口气:“进去吧,夫人惦记小姐的紧。”
陆离便由着流苏带她进了屋,一进屋,便嗅到了屋里弥漫的一丝不甚明显的甜腥气。
径直走到床前,陆离打量着榻上形容枯槁的妇人,皱起了眉。
这便是原主的母亲宁采薇了,据说不过卧床三月余,却不想竟病的如此重了。
压下心底的一丝复杂情绪,只是在她身边看着她,心底里便泛起一丝丝的依赖与不舍。
这大概就叫做骨肉亲情吧,这种感觉,很奇怪。陆离心想。
叹了口气,既是接下了这身子,那便好人做到底救救她的母亲吧。
床上的妇人睁开了眼,浑浊的眼睛在见到她以后泛起一抹亮光,那里面饱含的慈爱都要满溢出来,令陆离有些许不习惯。
“离儿病好了?往后可得注意些了,千万照顾好自己,一定要等到你爹爹与哥哥回来。娘也会坚持住的。”
宁采薇爱怜的看着她,伸手想要摸摸她的脸,明知她听不懂却依然说出了口。
木棉上前扶她坐了起来,拿软枕靠在她的后腰,有些眼眶泛红。
陆离任由那手摸在了自己的脸上,冰冰凉凉的,还有着一丝粘腻,一点都不温暖舒服,与她曾经想象过的母亲的手,相去甚远。
陆离的嘴角却勾了起来,伸手覆上她冰冷干枯的手,眼睛直视着她开了口:“放心吧,我不会让你有事的。”
顿了顿,陆离又扯开了嘴,生涩的喊了声“母亲。”
宁采薇一惊,望见女儿神采奕奕的眸子,心中一个欢喜,刚想开口,却一阵猛烈的咳嗽,直到她“哇”的吐了一口血才停歇。
木棉拿帕子帮她擦了嘴,赶忙扶她躺下,宁采薇的嘴一张一合的,像是那离了水的鱼儿。似是想说点什么,陆离却伸手拦住了她。
“您莫要激动。”说完便抬手搭上了她的脉。
流苏赶紧开口:“小姐的痴症好了,而且在浑浑噩噩的那些年幸得神游的真人怜悯,教会了小姐不少本事。小姐这是在给夫人把脉呢。”
这是一早陆离搪塞流苏的说辞,没想到还挺好用。
东越兴道教,真人显灵的事迹也不少,所以她便给自己捏了这么一个身份。
宁采薇爱怜的看着陆离,似是怎么都看不够,心中欢喜。
陆离感受着她的目光却有些承受不住,无法让自己去直视她,许是因为她不是她期望的她。
放下搭脉的手,拿过先前木棉给宁采薇擦血的帕子嗅了嗅,陆离心下便有了数。
这一抬头,便撞上了宁采薇的目光,她笑的温柔又轻松,却轻飘飘的,似再无什么牵挂。
“离儿醒了,娘也就放心了。往后你好好好照顾自己,待你爹爹和哥哥回来......”
陆离心一紧,抓住了她的手,不让她再说下去,“我说了不会让您有事,您安心养病,您的病我能治。今日您耗费了太多心神,先好好休息,我先回去准备治病的东西,改日我再来看您。”
陆离颇有些落荒而逃,出了房门直到了院子里才恢复了平静。
宁采薇笑着看着木棉说:“离儿好了,又有了真人教的本事,我放心多了。”
木棉帮她盖好被子让她补眠养神,自己掩了门出来,想仔细问问夫人的病。
陆离见她出来便开了口:“姑姑你可知我父亲同兄长身边有谁是信得过的?”
木棉见她问这般不相干的便是一愣,但也立刻开口回答:“大公子院子里的木松没能随着去西疆,一直留在朗月院打理,倒是个忠心的。”
“那便将他唤来,再让他带一件我能穿的小厮的衣服。”
通过流苏的话与她的观察,陆离觉得木棉姑姑应该是信得过的自己人,陆离便不再隐瞒。
“我母亲不是病重,是中毒,我要亲自出府去准备东西救我母亲。”
“您是要木松带您出府?”木棉想明白了,但听得夫人不是病重却是中毒,心中又是一惊。
“可我们两院包括大公子院子里都没什么余钱,要不要禀告给老夫人?”木棉心中为难,小姐怕是出去了也买不了给夫人治病的药材。
“见不见得到祖母还不一定,何况我母亲也再耽搁不得了。您只管去唤木松过来,钱的事,我自有办法。”
木棉咬咬唇没有再问,赶紧去朗月院传话去了。她是个聪明人,自不会同人乱嚼舌根告诉别人陆离不傻了。
陆离勾勾手示意流苏附耳过来,流苏听的一惊,“什么?不可以,小姐!”
“去吧,速去速回。”陆离坚决,流苏拗不过,一跺脚跑了。
陆离坐在石凳上,伸手在石桌上无意识的轻轻扣着。
来的这一路她看过了,并未有人刻意监视她们两院,这便有些不合常理了。
不过,宁采薇的毒委实拖不得了,再拖下去怕是有性命之忧。
说起这宁采薇,虽说是侍郎之女,却是外室所出,嫁妆本就少得可怜。她掌管中馈的时候却从不私昧,只凭那点月例过活。
本也不至于拮据到如此地步,谁知摊上一个痴傻的女儿,人人都说没治了,她偏不死心,所有的银钱都用来给原主治病养身了。
想到这里陆离又想起来流苏所说的那枚簪子,心里有了计较。
不多时流苏便回来了,陆离伸手,流苏不舍的将怀里的东西递给她,却还在最后的挣扎。
“小姐,这是你的定情信物,是聘礼,是不能动的!”
陆离打开布包,一枚金丝做就的缨络,华美精致异常,最难得的是其中镶嵌的那枚婴儿拳头大的东珠,在日光下熠熠生辉。
这是陆离院子里唯一值钱的东西,且相当值钱!
“你自己说的,那小侯爷是个混不吝的,他那般混账可配不上你家小姐我。”陆离收起缨络心情大好。
“可是,可是......”流苏一时不知道要如何反驳。
陆离见不得她纠结的样子,便开口疏导:“既是聘礼,那若将来成亲便是我的东西,随我处置。”
“可大婚之日也要戴的啊。”流苏一脸纠结。
“放心,你不是说爹爹哥哥最疼我了,他们也快归家了,到时候我要到了钱,再赎回来便是了。”
流苏总觉得不妥,却也没有办法,加上木棉带木松回来了,便不再开口了。
陆离试探了木松几句,心里认定他应该是个忠心的,便接过衣服准备换了让他带她出门。
木松也被恢复神智的陆离惊了个不轻,但是陆离是他家公子的胞妹,衷心的小书童还是打心底里替她高兴的。
“小姐放心,这衣服是小的领了压箱底,准备明年再穿的,一次未穿过,是件新的。”
陆离本就不介意那么多,不过能穿干净的新衣服,到底还是高兴的。去了厢房换了衣服出来,交代了木松一通,两人便往角门处去了。
陆离压低了头,木松是大公子院子里的,近来老爷与大公子就要归家的消息传得是沸沸扬扬的。
都说陆泽之老爷在西疆打了胜仗,皇上特意恩准回京受封赏的,那陆清风大公子院子里的人要出府采买准备也是正常。
何况机灵的木松早就领了出府的牌子,二人很顺利的便出了陆府。
陆离舒了一口气,和木松约定好回来的时辰,定好在隔壁巷子里碰头,便往当铺去了。
寻的是一间颇为气派的大当铺,名为“富贵坊”,到了当口,只将那缨络上的东珠露出一角,陆离便被请进了里间雅室。
端起桌上的茶水喝了一口,是上好的君山银针。
不多时,雅室的门被人推开了,一个识物老者模样的人打了帘子进来。
老者打量了一眼椅子上的陆离同桌上的缨络,捋了把胡子开口:“你这缨络华美,可不是一个小厮该拿的出手的东西。我富贵坊可不收来路不明的东西。”
陆离不紧不慢的站起来,“我并不是小厮,穿成这般不过为了掩人耳目。老人家还请放心,这缨络,是干净的。”
那老者似来了兴致,“哦?何以作证?”
“请坐”,陆离指了指桌子另一旁的椅子,待得他落座便将那缨络推到他面前。
“不瞒您,这缨络本是我的订亲礼,您请看那缨络内圈里侧刻着的离字。”
老者抬头,仔细的打量了她一眼,“这东珠,可不简单。”
“我只活当,若您不收,那我便去别家。”
“且慢!”老者沉吟了一下,终于开了价,“两千两,当期三月,逾期不赎,变做死当,介时这缨络便任由我富贵坊处置了。”
“五百两的两张,一百两的八张伴两百两的散碎银子,谢谢。”陆离毫不客气开口。
老者拍了拍手,交待了一番,不多时,便有人拿了银子同当契红泥过来。
看了一遍当契没有问题,点清楚银钱,陆离便痛快的按了红泥,拿了当契走了。
有了银钱陆离心里便有了底气,直接来了城中最有名的银楼“金玉阁”。
许是经常有人派小厮来取东西,这金玉阁的小二并不因为她的打扮而懈怠,反而满脸堆笑。
“客官想看什么?”
这殷勤的态度看的陆离心中暗暗点头,“我要一套银针。”
店小二的笑容一直挂在脸上,伸手将她往雅室引,“您这边请,订做的东西,规格尺寸还需要与我们的大师傅亲自当面沟通一下。”
有了银钱一切顺利,没多久陆离便交了订金拿了收据出了门。
一想到这么一会儿便花去了她三百两银钱,陆离还是有些肉痛。
走到街头一家不起眼的小当铺,陆离拿着一张收据递到了当口,“你好,我来赎一支簪子。”
高高的柜台后一个山羊胡的先生接了单据瞟了一眼,“去去去,这是死当,小伙子莫要来寻我开心。”
陆离也不恼,“老先生,我知道这是死当,那簪子灰扑扑的,成色也不好,我出双倍银钱,您把它卖回给我好不好?”
老先生又看了她一眼,接过收据去后面翻找起来,一枚普普通通的银梅簪子被裹在一张普普通通的帕子里,就那么随便的丢在抽屉角落里。
拿起簪子看了又看,还上手扭了扭,也没发现任何机关,老先生拿着簪子出来了。
陆离等了许久见他终于出来了,再看一眼他的神色心里便明白了,“实不相瞒,这簪子虽不值几个钱,却是我外祖母唯一留给我娘的东西。前些日子我病重家里没钱买药,我娘才不得不当了它。”
山羊胡老先生释怀了,痛快的由着陆离给了双倍的银钱,二人当面将双方的当契销毁,这事就算完了。
陆离收起簪子心情不错,哼着小调往药堂走去。
她现在一点功夫都没有,总要有些傍身的东西,也好防备那背后想要对她母女下手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