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他几次都是一帆风顺,只有一次,出了一点小风波。
那次济川是跟团的。他们保镖的是一个较大的骡马车队,要护送“千年盐都”自贡的二十吨优质井盐送达宝庆(今湖南邵阳)商行。在两千余载悠久历史长河中,在自贡所属狭窄的五十余平方公里土地上,当地勤劳、聪明的劳动人民一共开凿了一万三千多口盐井,累计生产食盐达七千多万吨,遍销川、渝、滇、黔、陕、湘、鄂诸省,供全国约七分之一的人口食用。自贡井盐采自千米深井以下的天然卤水和岩盐矿床,富含各类微量矿物元素,杂质少且远离污染,十分纯净,色泽、口味均好,胜过海盐。以自贡盐帮菜为支柱之“小河帮”,和以成都菜为代表之“上河帮”、以重庆为代表之“下河帮”,构成了闻名于世的川菜菜系。故有“食在四川,味在自贡”一说。
要把这二十吨井盐运往湘中南的宝庆府,货主在时限上倒不是要求太急,早几天晚几天问题并不大,只要平安无事。关键是路程远、时日长,且一路上山川险峻、交通不便,又是时而烈日当空、时而大雨倾盆的盛夏,又是兵荒马乱、民不聊生的年代,还是小心谨慎为好。
除了雇佣来赶骡马车的二十几名车夫、一个来自宝庆商行的向导之外,负责护送的人主要是三位,一位是盐帮所派的领队牟师傅,另两位是益州镖局的镖师窦淳风窦师傅、徐济川徐师傅。牟师傅这人还比较随和,基本上是愿意听从两位镖师的。
只是窦淳风窦师傅自恃功夫高强,且一向跑镖素未失手,所以比较刚愎自用、草率轻敌。作为镖局首席镖师,他还不大瞧得起济川,也是故意要压制济川,因两人从没交过手,而济川平时又很低调、谦逊,他便总以为关于济川的那些传闻都是夸张的,这么瘦矮如猴的小娃子会有什么真本事?济川则觉得,只要不出事,就由他做主吧,自己倒省了很多心,懒得跟他作无谓的逞强与计较。
前面十之八九的路程都挺顺利地走过来了,直到进了湖南省境内,离目的地宝庆已没多远,却终于出事了。此处属于沅州府与辰州府的交界地带,又与宝庆府接壤。湘西地区大都是“天高皇帝远”的重峦叠嶂、深山老林,到处土匪横行、强盗当道,他们奉行“此路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想从此过,留下买路钱”的宗旨,不但对本地百姓打家劫舍是常事,对路过的商旅、行人实行征收、抢掠、奸淫、掳人乃至谋财害命、受雇暗杀也是时有发生。所以外来远客每逢途经此处,都难免内心战战兢兢、祈求菩萨保佑。他们或日里投宿住店夜里悄然赶路,或组成庞大队伍以求扩张声势,或厚聘武艺高强侠客镖师卫护,或预先“留下买路钱”以保平安,或长年买通土匪强盗与其勾搭一气。
辰州府所辖之沅陵县,素有“湘西门户”、“南天锁钥”之美称,乃湘鄂桂黔滇川渝七省必经之地与千年主道。且说沅陵县域内西部之莽莽雪峰山上,有一年少时即贪图享乐、落草为寇的向姓苗族土匪头目及其同胞四兄弟,其部下喽啰早已从沿途前站探听得了这个盐队的信息与行踪,便开始在打它的坏主意,并做好了周密的部署。
众所周知,湖南自己并不产岩盐井盐,离大海又远,食盐在湖南一向是紧俏货,每天三餐均离不开,故价格昂贵,还供不应求。向姓土匪若是能把这笔自贡盐夺过来,转手卖掉,那钱一辈子都花不完了,难怪他们要铤而走险,觊觎“取货”。也且正因为此次护镖的是一笔巨资,成都宜州镖局总镖头李巍才安排其两位武功最高的镖师跟队。
窦淳风倒也并不是什么都没做。离开成都时,李巍就对他与徐济川千叮嘱万叮嘱过了,一是镖资之大,二是路途之险,三是天气太差,因此让他们千万小心再小心、认真再认真。但好在近几日没有下雨,夜间又有月光或星光,窦淳风便严格执行镖头命令,伺一出川境,就让盐队白天住旅馆、晚上再启程;且一路上尽量降低声势、神情平常、不露财力(如对外只说自己运的是粮草);晚上赶路时尽量走主干大道,尽量保持安静,尽量靠近城镇、墟集、村庄、驿站、寺观、军营等人口密集区域;为防万一,李巍还给沿途盗匪准备了求和的红包(但窦淳风心里觉得镖头过分小心了)。
窦淳风的问题,还是他过于自信轻敌了,对盗匪的整体实力估计不够,没有预先打探、了解他们的各种情况及其行动计划,没有做更充分、更全面的准备;换句更准确的说法,是他自己的综合能力不行、应对措施严重欠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