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济川本想就此别过,但由于谭玉娘一再央求,他只好再陪她自云阳骑马走陆路返回故陵谭府,处理剩余事宜。一路上两人无话,济川确实心无旁骛,玉娘内心却澎湃不已、思来想去。
到了谭府,邓本善安排留守的那些手下早已获取讯息,带着几具同伙的死尸,跑得一干二净了。他们倒也有自己黑道的规矩,只顺手牵羊拿走谭府的少量银两与物品,其他则基本不动。谭家的大宅及靠街商行,除了昨夜一场激烈打斗,庭院、家具有所损坏之外,亦较好地得以维持原状。谭昆夫妇、两个儿子、账房老周等人的尸身,已被“红狮商行”帮工、谭府家丁及亲戚、左邻右舍找来几副棺椁收殓了,并在外院大厅安设了灵堂。
谭玉娘脱掉外套,露出昨夜已穿好的孝服,在灵前拜祭他们,又哭了许久。当夜她还为父母守灵了一个通宵,另有家丁领济川去客房安歇。第二日上午,众人吹吹打打、前呼后拥,将死者送去镇外的山岗上安葬不提。
待做完这一切,徐济川便再次向谭玉娘辞行。玉娘的脸颊有些酡红,见在场的人太多,众目睽睽之下,不好意思开口,就把他单独领进后院。她一开始仍有些忸怩,有话没话地问:“济川哥(她已问清他的姓名),你就要回去了?”
“嗯!你现在大仇也报了,父母、兄长也入土为安了,家业也回到了你的手中,还有什么未了的呢?”济川并不知道她还要跟自己说些什么,颇是纳闷。对儿女之情,对姑娘家的心思,他真是毫无经验,也毫无感受。不过,俗话说得好,要想俏,三分孝,玉娘这一身洁白的孝服,又是另一种美,济川不敢正眼看她太久。
“这还得感谢徐大哥你的义薄云天、大恩大德呀!”玉娘真诚地说道,继而脱口而出,“可是,我现在爹娘没了、两个哥哥也没了,家里就只剩我一人,孤苦伶仃的,将来的日子该怎么过?留下这空空荡荡、冷冷清清的大宅子又有什么用?”她的眼圈又红了。
“这还不好办?”徐济川笑道,“你有这么大的家业、财富,守着这么多的房屋、田地,偌大的商行也是你做老板,再招几个家丁、帮工、雇农给你干活,将来嫁个好男人……”
“我不想嫁给别人!”谭玉娘马上打断他的话,突然觉得自己的话太快了,脸又绯红起来,立刻改口,“我不想嫁人!……况且,这些坏蛋要是将来再来报复,那怎么办?”
“这怎么可能?乾坤朗朗、天理昭昭、法网恢恢,像谭峰、邓本善这样的人,毕竟是极少数,不是还有朝廷与官府吗?”
谭玉娘又脱口而出:“哥,我什么都不想要,我跟你走吧!像你这样,云游四海、仗剑江湖,多么快活自在!你等我片刻,我把家里的事情简单交代一下,让他们帮我打理,然后就跟你走,如何?”说这话时,她下了很大决心的,已经不再脸红、不再感到难为情了。
突然见玉娘有如此打算,徐济川有点慌了,不知咋办,赶紧推脱:“这怎么行呢?我平时都是喜欢独来独往的,再说你一个女孩儿家,哪里方便?而且漂泊天涯,风餐露宿,十分辛苦;还时常遇到强人阻拦打劫,危机四伏……”
“这些我都不怕的。你就说吧,愿不愿意我跟着你?”
济川有点为难了,嗫嚅着说:“这……我家里已娶有妻室,而你还是一个黄花大闺女,恐怕别人会说闲话的。”
“这都是小事。不如你把我也纳了,我给你当小老婆吧!或者,你拿我当使唤丫头,让我一生伺候你也行。或者,你我兄妹相称,咱们马上就结拜,好不好?”
眼见谭玉娘如此热情、诚挚、爽快,徐济川差点就要答应她了。有一位貌美侠女陪同自己,两人携手走天涯,那是何等的幸福!但想到家里还有天姿国色的一妻一妾,自己都尚未染指过,如今又添一娇姝,哪里应付得来?咱可不能为了这些男女私情,耽误自己研习上乘武学与行侠江湖,做一番轰轰烈烈的事业。他定了定神,还是坚决拒绝了她:“玉娘,好妹子,我是要保证一辈子……童男身的,连我老婆,都还没跟她……正式圆房。我可不能耽误你的前程,你这么年轻漂亮,又有这么大的家业需要经营,以后肯定富贵甲一方、求婚者云集,何必跟着我受苦?”
谭玉娘见徐济川怎么也不改口,一时心碎,泪眼婆娑,梨花一枝春带雨。
不过济川答应玉娘,以后她若有什么事情需要自己帮忙,可通过江湖朋友、武林门路给他传信,他会尽快赶来的。他也接受玉娘叫他哥哥。
徐济川离开时,谭玉娘送了他很久很久、很远很远。玉娘要送他银两,他同样分文不取。
谭玉娘后来一直留在家乡,把谭家的“红狮商行”经营得风生水起,比她父亲谭昆在世时还要昌盛。当地袍哥忌惮徐济川神功,也没敢再来侵犯。由于一心念着济川,玉娘多年都没嫁人。直到十年之后,她才邂逅来自重庆的大侠、同时也是一名镖师王定颖,两人一见钟情,喜结良缘,贤伉俪一道在故陵镇经营着“红狮商行”。
婚礼之前十数日,时徐济川正在天京的太平天国天王宫。玉娘派人远道给他送来请柬,让他以兄长身份前去赴宴。但他无法出宫,未能亲莅。随后数年,谭玉娘与王定颖生了一对儿子,长子随父姓,叫王思济;次子随母姓,叫谭思川,取思念徐济川之意。此乃后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