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迟麟来报,杨远被关入天牢,但无论如何严刑拷打。却始终不肯将另一个人的名字吐露出来,而他的父亲杨侍郎因为儿子之事被革职查办,在家自省。
既然此事有同党就必须通通揪出来,迟麟奉命务必查出当日的另外一人。
一时之间,往日与他走的亲近之人皆人人自危。
生怕被沾上龙阳癖,断袖癖的嫌疑。
齐丞相更是连上三本奏疏,怒斥如今朝野之中身居高位尸位素餐之人不在少数,更有一众官宦子弟奢靡无度,不思进取,以杨侍郎为例,喜爱宴请宾朋,铺张浪费,儿子更是在外胡作非为,仗势欺人,以至于敢做出大不敬之事。
此言一出。
杨侍郎府邸往日宾客如云,高朋满座,如今门可罗雀,与其交好的其他臣子纷纷不敢为其进言,努力撇干净干系才是保命上策。
相比前朝的动荡,后宫则是发生了一件不大不小的事情。
惩罚了该罚之人,剩下的便是奖赏该赏之人了。
祺祥宫中,清音静静地坐在花廊下,赵贵人午睡还未醒,日头暖洋洋的晒的人睡意昏沉。
但清音却不想睡,她像是在等待着什么,眼睛微眯起来望着不远处高过其他宫殿的那一座露出的飞檐翘角。
金光粼粼,象征皇权。
“快来了。”她低声呢喃。
静心手里捧着一篮子芍药花从廊下经过,见清音在那发呆好奇道:“清音,你怎么在这坐着,仔细晒伤了脸。”
清音回头看她手里提着花,微微一笑道:“静心姐姐,好香啊。”
静心也是一笑,正要说些什么,忽然祺祥宫走进来一个白白净净的小太监,他望着二人笑吟吟道:“两位姐姐,清音在吗?”
静心认得他,他是陆成海的徒弟小泉儿。
“泉公公,她就是清音,只是你找她有何事呀?”
清音站起身,朝小泉儿行了个半礼。
“泉公公好。”她也认得他的,那年她还是宁嫔的时候,小泉儿还没出师,跟在陆成海的后头机灵的像个猴,成日里替他跑前跑后。
小泉儿受了这半礼面上笑意更浓,受人尊重自然令人开心。
“清音姐姐跟我走吧。”
清音莞尔一笑不语。
“去哪?”静心好奇发问。
“去乾元宫领赏啊。”
乾元宫内,昭柔坐在魏子珩的腿上,兴致勃勃的玩弄着他胸前衣襟上的蟠龙扣。
“这次帝姬遇险,多亏有你,你想要何奖励,朕皆可应允。”
林清音就跪在下首,神情恭敬,说:“回皇上,奴婢斗胆,想跟皇上讨一份官职。”
区区宫女,竟然想要官职?魏子珩的眼睛微眯起来。
“哦?那你想要什么官职?”
后宫不可干政,更何况是后宫宫女,若是想要居功自傲,这也未免太过狂妄了。
魏子珩转念一想,或许这名宫女是想要成为掌管后宫浣衣局,或者珍宝局之类场所的掌事。
这倒是可以答应她。
“奴婢想跟随江太医学习医术,做一名女医官。”
林清音一语落地,乾元殿内寂静无声,魏子珩眯着眼眸嘴角却勾起来,有意思。
“你为何想要做女医官,你可知道,女医官,是要抛头露面,跟着江太医学习医术,更是要在太医院一众老太医们的眼皮底下打杂,你想清楚了吗?”
“奴婢想的很清楚,昔日奴婢见各宫的姐姐妹妹们有些不舒服之处总不好意思去请太医来瞧,一是人微言轻,而是男女有别,许多宫女宁肯忍着,也不愿意请医延药,这两日跟随江太医照料昭柔帝姬,奴婢眼见江太医医术精湛,为人处世平易近人,故而,奴婢斗胆,求皇上成全。”
魏子珩见她说的不卑不亢,有理有节,言谈举止浑然不似个寻常宫女,只见他将昭柔交托给老嬷嬷,站起来走到林清音身前,俯视着跪在地上的清音。
“抬起头。”他说。
清音的心一揪。
陆成海站在一旁悄悄退下,他在这空气之中捕捉到了君王的意思。
清音抬头,故作轻松的神情,一泓秋水在她眼中,澄澈明亮。
“你叫清音?”
“是,奴婢唤作清音。”
宫中女人为了博他注意,各种手段层出不穷,也不是没有惊人之举的,但是像这宫女这种要求的,实属罕见,可见她并非想要引起自己的注意。
因为她一旦成为抛头露面的女官,也就无缘成为后妃。
魏子珩面上看不出什么,他淡淡道:“朕准了。”
“谢皇上!”清音仍然是不卑不亢,没有大喜过望,也没有激动的颤抖,她就这么安安静静的领旨谢恩,仿佛一切都在她的预料之中,这令魏子珩不由得多看了她一眼。
却恰好撞上她抬起眼眸的一瞬间。
她看着他,直直的,不带闪躲。
随后长长的睫毛如羽毛一般遮蔽住了她乌黑的瞳仁。
魏子珩必须承认,刚刚有一瞬间,他被她的眼神惊到了。
那是怎样的一种直视的目光,凛冽如冬,锋利如刀。
像极了,一柄出鞘的宝剑。
他沉声:“你退下吧。”
清音谢恩退下,魏子珩低声喃喃:“这眼神,为何如此熟悉。”
陆成海悄悄的换了盏茶端进来,茶香四溢,如雨后的清香。
“是雨后清荷吗?”魏子珩端起茶盏,随口问道。
“回皇上,是远山枝。”
“当啷!”魏子珩手中的茶盖跌落,当场碎成粉末,陆成海不知自己说错了什么,惊的连忙跪下。
远山枝,远山。
对了,是他的眼神!
傅远山!
他站在大殿上,怒斥方遒,大声质问自己时,眼里那一抹不畏生死,只求清白的眼神。
魏子珩放下茶盏,缓缓站起身,无言向乾元殿的后殿径直而去,不让任何人跟着。
陆成海眼看着皇上慢慢踏上燕子桥,最后步入南墟斋,身影消失在眼前。这才悄悄松了一口气,摸了一把额头的冷汗。
小泉儿进来搀起师傅,不敢开口多问。
在这宫中,少知道一些反而是能保命。
静安城内,王爷府邸,午后。
魏子珏躺在软榻上枕着手翘着二郎腿望着红檀木房梁怔怔出神,尝霖一边给他扇着风打着盹。
屋外园子里满是牡丹与芍药的香气弥漫。
脑中又回想起在穗荷宫外曲桥上,林清音的那一抹笑,还有她眼睛里的光。
魏子珏口中喃喃:“一寸秋波……千斛明珠觉未多。”
尝霖从瞌睡中惊醒,连忙扇了扇自己手中的葵扇。揉了揉眼睛问:“爷,你刚刚说啥。”
“尝霖,你有没有试过因为一个人对你笑了一下,你就老是做梦梦见过她。”
尝霖一下领悟到了什么不得了的讯息,他们家六王爷何曾有过这样的情愫。
“嘿嘿,爷您这是害相思呢?”
“说什么呢,本王爷岂会对一个小小宫女……算了,对牛弹琴,去去去,去给我的花浇水去。”
“爷,这大中午的,给花浇水?”
“去!”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