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不是一个鬼啊？”小女孩满脸神秘。
乔爱妮的后背嗖的窜上一股凉气，不由的抱怨起龙少华那个不曾露面的朋友，干嘛把唐子怡送到这种奇怪的地方，神神秘秘的，她勉强安慰了小女孩，同时诚恳地对她表示感谢。
小女孩离开之后，乔爱妮继续拍打房门。
“子怡，子怡，我知道你在里面，你再不开门的话，我就，我就要破门而入啦。”
旁边的门，吱呀一声打开了，里面走出一名年轻女子，看起来像是孤儿院的养育员，她很客气的说道：“夫人，唐小姐可能是在休息，医生要她静养，我帮你把门打开吧。”
保育员帮她打开门，屋子里有些黑暗，所有的窗帘都被拉得严严实实，乔爱妮好久才适应了屋子的阴暗。保育员解释说：“医生说过，唐小姐不能接受刺激，连光线也不行。”
“子怡。”乔爱妮小声的说，她看到床沿边坐着一名憔悴的女子，“是你么？”
女子抬起头，“妮妮，你来了。”
“子怡，你怎么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你——”
乔爱妮忽然捂着自己的嘴巴难以置信地看着她，“怎么会这样呢？你……？”
她痛苦的抱住自己的朋友，“是谁把你害成这样？告诉我！”
妇产科医院，产科病房。
慕容雪穿着宽大的病号服，坐在病床上，她的气色看起来好多了，脸颊多少有些血色。
“医生说过，你的身体会很快恢复的，你要多多休息。”
程显明打开保温桶，盛了一碗汤给她，微笑着说道：“这是张妈给你煲的汤。”
“谢谢。”慕容雪撩起额前的碎发，用小发夹别好，这才接下汤碗。
病房的门被人冒然推开。程显明还没来得及回头，就感到身后一股大力涌来，把他狠狠地撞向墙壁。
慕容雪惊叫一声，她眼睁睁看着两个大男人在她的病床前扭来打去，和街上的无赖没什么区别，她着急的叫了起来：“喂！干什么？龙少华，你疯了吗？”
两个男人气喘吁吁地对峙着，他们俩多少都吃了点亏，龙少华的额头有些淤青，程显明的嘴角淌出鲜血，两个人依旧纠缠在一块，彼此怒视着。
“总得给我个理由吧！”程显明喘息着说道。
“理由？你要理由吗？”龙少华恨恨地道，“刚才那一拳是替我打的，叫你不当我是兄弟，不管什么事情都瞒着我，这一拳才是替唐子怡打的。”
说着，龙少华灵巧地再次击中程显明的下颌，令他仰面倒下。
慕容雪再次惊叫起来。
“你别这样，龙少华，你是说唐小姐失踪的事情吗？显明昨天早上才知道的，他找了一天一夜，一整晚都没有睡觉，你看他的眼睛熬得通红，刚刚才回来的。”
“是吗？”龙少华嗤笑道，“亏的他这么用心。”
“现在，你可以告诉我她在哪里了吧？她怎么样？”程显明急切的问道。
龙少华依旧冷笑不止，他看了看病床上的慕容雪，脸上露出诧异的神情。
“这里产科病房，难道说——”
程显明制止了他的话题，低声道：“我们出去说，不要打搅阿雪休息。”
龙少华点了点头，“好。”
程显明和龙少华站在孤儿院的天台上，这里位置很高，可以眺望四周，地势开阔。
“现在可以说了么？你的理由。”
程显明从口袋里拿出一个信封，龙少华认出正是那天在教堂里，程显明手里的那个信封，他就是在看完信封里的东西，才会表现的犹豫不决。
龙少华打开信封，抽出那张薄薄的纸片，一目十行，他的注意力迅速被最下的面的一行字吸引住了：排除两个样本之间的亲子关系。
这是一张亲子鉴定书，龙少华瞥了一眼那个公章，进一步确定是否报告的真实性。当他意识到，这的确是一张由权威机构出具的鉴定报告，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问道：“这个是——”
“这个是唐小西是否是程家后代的亲子报告。”
龙少华更加吃惊，“是你自己决定要做的？”
自从那次的血型事件，连他也确信无疑，唐小西就是程显明的亲生女儿，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凑巧的事情呢？那种X血型，非遗传因素造成的可能性是亿万分之一，几乎可以排除。
最令他疑惑的是，程显明如果不确定唐小西是否是他的女儿，为什么不早点去做亲子鉴定呢？非要等到这个节骨眼，而且，这封鉴定书早不送完不送，一定要在婚礼那天送过来。
绝对有问题。
程显明看出他的疑惑，点了点头。缓缓说道：“我明白你在想什么？这封鉴定书我之前完全不知情，是那个男人的决定。至于他选择在那个时间把鉴定书送到我的手里，我想不用我解释，你应该也了解他的意思吧。”
“你的意思是说，这份亲子鉴定书，是程伯父送过来的。”
“是的。他们用的是那个男人的身体样本，至于孩子的头发，我想，只要通过幼儿园就可以很轻易的得到。这个结果虽然在我的预料当中，但是——说实话，我很难接受。”
龙少华拍了拍他的肩膀，递给他一根香烟，两个男人背靠着天台的围墙，默不作声吸着香烟。
原来如此，难怪程显明当时的表现会如此犹豫不决，换给任何一个正常的男人都会感到痛苦。
“你说结果在你的预料当中，你怎么知道？”
“我听她亲口说的，那个孩子其实是司马飞扬的骨肉。”
龙少华叹了口气。
“你们俩之间的事情可真够混乱的，那你跟慕容雪之间又是怎么回事？”
程显明似乎不想讨论这个问题，龙少华又道：“你不想说就算了，不过她怎么会住在产科病房？”
“她流产了。”
“这个孩子是你的？”
“是谁的孩子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个孩子已经流掉了，成为过去。”
“好吧，我们不去说她，我只是想知道，唐子怡是怎么受伤的？”
“她受伤了？”程显明吃惊的样子不像是在伪装。
“你不知道？”龙少华疑惑的看着他，根据手下的调查，唐子怡那天是在水上茶馆跟慕容雪见过面，之后有人看到程显明怒气冲冲地闯进茶馆，再之后救护车来了，一个女人被抬上车。
联想到医院病房里身体虚弱的慕容雪，龙少华多少有些明白，或许是在茶馆里两个女人起了争执，慕容雪可能就是因为这个才流产的。而程显明在那种情况之下，会不会因为盛怒而做出令自己后悔的事情？
龙少华倒吸一口冷气，程显明面露恐惧，他们同时想到一种可能——
程显明记起，当时那个女人紧紧抓住他的衣袖，他随手推了她一把，难道说，就是这样，她才会受伤的！
程显明的大脑一片混乱，他只记得当时，唐子怡没有追出来，而他也没有回头看她一眼。
“她现在在哪里？”
看到程显明紧张又懊悔的样子，龙少华更加确定自己的判断——唐子怡的受伤绝对跟这个男人有关系，否则，唐子怡不会对整件事保持缄默，不管乔爱妮如何问她，她就是低头不语。
龙少华叹道：“我觉得她未必想见你，她现在的身体状况很差，医生说不能承受任何刺激。”
他看到朋友坚定的眼神，知道自己没办法改变朋友的决定，况且自己这次来的目的，多多少少也是希望可以帮他们挽回以前的感情，希望还来得及。
房间很小，小得只放得下一张单人床和一个普通的书桌，从门到床之间的距离不会超过两米，进门是一条窄窄的甬道，甬道的旁侧有洗手间的门，这么窄小的房间还配备单独的洗手间，证明当初设计者的构思还是很细致到位的。
程显明只需两步就差不多走到甬道的尽头，已经是接近正午的时间，屋里有徐徐清风拂面，正面的窗还有旁边通往阳台的门，全部是敞开的，乳白色的窗纱随风舞动，几乎吹到床上。
唐子怡就坐在凌乱的窗纱后面，背影凄凉。
程显明看着那个孤独的背影，心中有股巨大的暗流涌动，使他差点控制不住自己，迫不及待想要把那个女人搂进怀里，好好安抚。只迈出一步，到了床前，就听见那个女人淡淡地说了一句：“小何老师，是你吗？”
他生生刹住自己的动作。
“子怡。”
这个略微沙哑的声音让她浑身一颤，却没有回头。
“你来做什么？”语气显得很冷漠，隐隐地带着敌意。
“那天的事，是我错怪了你。”程显明已经知道那天茶馆里发生的事情，是他误会了她。
当时，慕容雪的情绪有些激动，一不小心从椅子上摔下来，后来感到腹痛难忍，痛得几乎休克过去。唐子怡帮她急救，同时拨打110。
掐人中，含了水杯里的水喷她，试图让慕容雪保持清醒。然而这一幕看在不明就里的程显明眼里，成为她侮辱慕容雪的一场误会。
第二天慕容雪醒来之后，就把实情告诉了他，他懊悔不已。这时他接到西西打来的电话，孩子带着哭腔说妈咪整整一夜未归，又问爹地为什么不来看她。
听到那个孩子的声音，他的心总会变得很柔软，即使通过血缘报告证明他们实际上没有血亲关系，也不能割舍他对那个孩子的感情。他不能在孩子面前暴露出自己的矛盾心理，只能柔声安慰，并且亲自去了一趟唐子怡的别墅。
孩子满怀热情地扑到他的怀里，还和以前一样撒娇，大眼睛红红的，好像刚刚哭过的样子。他的动作稍微有些迟疑，很快就恢复自如。哄她，抱她吃饭，送她上学，保证一定会把妈咪给她找回来。
“那么，你还会回来吗？”当他把她送到学校门口要跟那孩子道别时，西西忽然很认真地问了一句。
他有些慌乱，不敢与那个孩子纯洁的眼神对视，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孩子的问题。
“小兰阿姨他们背着我嘀嘀咕咕，说你不会再回来了，这是真的么？”
他含含糊糊，说：“西西乖，去上学吧，别迟到了。只要你想爹地，爹地就会随时来看你。”
那孩子很聪敏，马上就领会到他的意思，目光渐渐黯然，这让他于心不忍。轻轻搂着那个小身体，说道：“爹地永远是西西的爹地，这一点不会改变。”
孩子兴奋起来，回报了一个大大的吻，一蹦一跳进了校园的大门，还不忘回头跟他挥手再见。
血缘能够证明什么呢？
如果他有一个从出生就未曾谋面，时隔五年再见面的亲生骨肉突然站在他面前，他的内心马上就会自然而然的生出，那个叫做“爱”的东西吗？就会立刻对那个孩子难以割舍吗？
血缘能够证明“爱”吗？
一瞬间，仿佛有闪电击中他的心田，照亮他内心狭隘的死角，他的心头豁然开朗，于是他下定决心，盯着那个背影，缓步上前。
张开双臂，温柔的搂着她，用自己的身体温暖着她的冰凉，她的身体寒冷的厉害，就好像一块千年的玄冰，彻入心扉的凉意，让程显明不由地打了个哆嗦。
他温柔的说：“子怡，让我——”
后面的话被唐子怡无情的打断，她冷冷的说道：“我已经不需要了。程显明，你不需要在我面前表现你的愧疚。这件事情，不是我的错，也不是你的错，你不需要承担什么。”
“唐小西不是你的骨肉，她是我的孩子。而唯一联系我们之间关系的最后纽带，也已经断了。”
唐子怡很坚决地推开程显明的怀抱，她站在床的内侧，慢慢转身。瞬间，程显明惊讶地长大了嘴巴，愤怒，疑惑，痛苦，怜惜这些表情在他的脸上交替出现，他站在床的外侧，隔着一米宽的床，他情不自禁伸出自己的手，试图像以前一样，温情的抚摸她的腹部。
可是，唯一不同的是，那个曾经隆起的小腹，现在已经平坦如初。她穿着宽大的孕妇服，如今很宽松的垂在身体周围，裹着她瘦弱苗条的身体。
她的神情坚毅果敢，有一种不容侵犯的凌然之态，摄于她女王般高高在上的骄傲，程显明竟然不敢去碰触她，手悬在半空，颓然而落，眼中神采尽失。
“孩子？”他艰难的说。“孩子呢？”
程显明茫然的抬起他的脸，似乎想从那个女人的脸上求得帮助。
“曾经属于我们的孩子，已经不再属于你了，他流掉了。”抑制不住的泪水顺着玉石般细滑的脸颊簌簌而落，唐子怡浑身微颤，显然是在竭力控制自己的情绪。
程显明捏紧自己的拳头，失声道：“是不是那天在茶馆？是不是我——”
他不敢再说下去，他不敢想象，他如此有罪，居然亲手谋杀了自己的孩子。
“我们两清了，唐小西的事情你就当我在欺骗你好了，其实我从来没有亲口承认她是你的孩子，我一直都在说，她是我的孩子，是神明赐给我的孩子，那是你心甘情愿的误会。”
字字如刀，剜着他的心。
“现在这个孩子也不存在，我们之间，真的结束了。我们谁也不欠谁。”
“你不必内疚孩子的事情，那就是他的命，也是我的命，同样也是你的命。”
两清了么？
他们俩站在房间的两端，本该顺着房间走势南北放置的床铺，如今东西横断，把房间人为的分割，同样也把他们俩分隔开来。
程显明忽然觉得什么都不重要，全世界加起来也不如眼前的这个女人重要，血缘，继承权，孩子，婚礼，这些似乎都变成可有可无的窗纱，随风舞动，只要他愿意，就可以将它们统统撕下丢到风中。
只剩下她就够了，天地间只剩下她就够了。
不就是一张床的距离么？他程显明武功高强，上天入地尚可，何在乎况一张床的距离。只要迈出一步，只要把她重新搂进怀里，只要说一声：“子怡，让我们重新开始吧。”
“太迟了。”唐子怡眼睁睁看着程显明英俊的身姿敏捷地跨过床铺，出现在她面前，他的气息铺天盖地紧紧将她环绕，让她无力拒绝。
她的声音冰冷淡然，身体更冷，不管他怎么努力，似乎也无法让她重新火热起来。
他慌乱地吻着她的脸，她的脖颈。不会迟的，我们可以重新再要一个孩子，一切都会好的。
子怡，子怡，只要你给我一个机会。
“咣当”一声，唐子怡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用力把程显明推开，他仰面倒在床上，狼狈不堪。
“程显明，不要让我看不起你。”
唐子怡恨恨的说道。
程显明痛苦地仰面躺着，似乎失去了力气，
大敞而开的房门，跌跌撞撞闯进来一个女人，她身上还穿着医院的条形病号服，散发着浓郁的消毒水味道。她看到屋内的情景不由大吃一惊，扶起程显明，激动地说：“唐小姐，请你听我们解释，我们三个人之间真的有太多的误会。”
“首先，那天的事情我要说谢谢你，是你救了我。”
唐子怡轻咬下唇，救了她，却失去了自己的孩子，孰轻孰重，如何解释得清。慕容雪的目光落在她平坦的小腹上，惊讶之情并不亚于程显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