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
“啊！”
“子怡怎么样？有没有危险？”
小护士笑眯眯的，“母子平安啊！开始医生还担心，体质这样差，会不会无法耐受手术，导致突发病情，但是母亲很坚强，她凭自己的毅力和勇气支撑下来。孩子被取出来之后，她就在手术台上累得睡着了，没关系，只要日后好好休养一段时间，身体是能够复原的。”
“医生知道这位病人是龙副院长的好朋友，所以特意让我赶紧出来，给你们说说里面的情况，顺便把孩子抱出来给你们看看，好让你们安心。”
“谢谢，谢谢！”乔爱妮激动得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望着襁褓里那张可爱的小脸，满脸笑开了花，比自己生了宝宝还要开心。
手术室的隔音效果很好，他们没有听到婴儿新生时的啼哭，此刻这个小宝宝似乎是折腾累了，蜷缩着小身体，乖乖地闭上小眼睛，安静地睡觉。
望着怀里可爱的小生命，母性天然的慈爱之情油然而生，乔爱妮抽了抽鼻子，居然眼泪汪汪起来。
“老公。”
龙少华也被宝宝的可爱深深吸引住了，没理会老婆的异常。
“唉呀，老公，为什么我特别想哭啊？”
龙少华赶紧安抚她，“傻老婆，这是好事情，子怡跟你不是比姐妹还亲密吗？你应该高兴才对啊！”
“唉呀，人家就是想哭啦！唉呀。”
乔爱妮的表情有点不对劲，龙少华感觉到她靠着自己的身体渐渐发软，赶紧扶住她。程朝翼一看情形不对，立刻第一时间抱过孩子。
“老婆老婆，你怎么样？”龙少华真正紧张的时候终于来到。
乔爱妮痛苦地哀叫着，“好痛，啊，好痛……老公，我的肚子好痛。”
于是乎，产房也开始忙碌起来，为迎接新生命的到来做好积极的准备。
“痛……啊，啊，龙少华，我恨你！”
“是是是。”
“啊啊……痛，龙少华，我跟你拼了。”
“是是是。”
“……你除了说是，你，你还会什么？”
“是是是……老婆，老婆，意志力，坚持坚持。”
“呜呜，我不要生了，啊……我要剖腹产，我不要生了，好痛啊——”
呃！不生了？！那可不行！产程进行到这个程度，正是关键的时刻，哪能容许随便胡闹，就算送进手术室也来不及了。
医生为难的看着陪产的龙少华，后者则拼命打眼神，示意不必理会被疼痛折磨成癫狂状态的孕妇的胡言乱语，只管继续就可。同时心疼得搂着她的头，低声耳语，小心安慰。
龙少华也心疼得不得了，如果有什么疼痛转移器，他宁愿把疼痛全部转移到自己身上，可惜啊，他无法替代她。这是生命繁衍最神圣的一步，只能女人独自承担，只有经历过生产之痛洗礼的女人才是真正的女人。而见识过这种痛苦的男人也会倍加珍惜属于他的幸福。
龙少华在心底暗暗发誓：老婆，我一定会对你好的。
产科单人病房。
唐子怡虚弱的靠在病床上，微笑的看着程朝翼怀里的宝宝。
“想不到，你一个大男人居然也会抱这么小的孩子，我见过许多新手准爸爸看到刚出生的孩子时，只会手足无措的傻笑，甚至有的人干脆都不敢从护士手里接过宝宝，直接让护士帮他们把孩子送回病房。”
程朝翼微微一笑，“那时候，我们也想过要抱养一个孩子，所以提前做演习，我到月子中心特意学习过怎么样照顾新生宝宝，而且在弃婴中心报了名。我们打算像一对真正的父母那样，从一出生就开始照顾宝宝，直到成人，我们甚至计划在孩子多大的时候告诉他（她）真相，并且尝试帮助他（她）寻找父母。”
“那段时间，我们每天都在讨论关于孩子的话题，她坚持一切随缘，所以她随即点了一个数字，指定要从我们预定之日起，第九个被送进来的孩子归我们抚养。”
黑曜石般明亮的眼睛，瞬间黯然，他的声音融进一丝痛苦。
“可惜，她没有等到那一刻的来临。她走的那天，我接到弃婴中心的通知，说我们的宝宝来了，是个女孩子，很漂亮。”
唐子怡沉默了，许久她才低声说：“那么，那个孩子呢？”
微笑重新飞回程朝翼天使般的面孔上，这个男人不会任由自己的悲伤渲染奔放。
“孩子？那是属于我们的孩子，我当然有义务把她抚养长大。”
“哎呦。”程朝翼轻轻惊叫起来，声音愉悦，“宝宝饿了，看这个机灵的小家伙，正想找他的食物呢。”
把嗷嗷待哺的婴儿放回母亲的怀抱，程朝翼背过身望着明亮的窗外。
思念真的是一个无所不在的东西啊，当你的心里装着一个人的时候，看到的任何事物都可以与她建立联系。安琪儿，我很听你的话，我努力获得快乐，忘掉烦恼，享受幸福，那么，你在天堂还好吗？
产后虚弱的唐子怡被上午的阳光弄得昏昏欲睡，喂宝宝吃奶，更是让她疲惫不堪。所以，安顿好宝宝之后，她很快陷入梦乡。程朝翼看到她们母子俩睡得十分香甜，低头看了一会杂志，起身离开病房。
程朝翼离开病房后，病房更加安静，只有一大一小两个人平静的呼吸声。温暖的阳光照进刷成温馨粉红色的病房里，病房的大床上躺着一个面色苍白的女人，轻轻阖上眼睛，一只手捏着被角，睡姿甜蜜。
病房的门口斜开了一道缝隙，一个男人站在门口，犹豫着是否要进来，站在那个位置只能看到病床上女人的侧影。病房里很安静，两个人睡得非常深沉，就算打雷大概也不会惊醒。所以当那个男人下定决心出现在病床旁边时，他们依旧保持原来的姿势。
半跪在床沿边，程显明虔诚地望着那个女人的脸，那张再熟悉不过的脸，曾经日思夜念的面孔。他贪婪地看着她，光洁的额头垂着几绺碎发，蝶翼般微微颤抖的长睫，高挺小巧的鼻子，血色尽失的嘴唇有些干涸，配合苍白的皮肤，更衬托她的羸弱。
他想触摸她的脸，手举在半空犹豫着，始终不忍落下，既怕惊扰了她的美梦，又怕弄伤了她，就像是看到了精美的瓷器，生怕一个不小心就会弄碎她。他连呼吸都不敢用力，一眼不眨地看着面前的女人，唯恐眨眼的功夫，眼前的景象就会消失不见。
旁边紧靠着大床的是一张小小的婴儿床，宝宝忽然发出一声啼哭，尖利短促。
程显明一惊，心里竟然生出想要掉头逃离的畏惧感。但是他没有拔腿就跑，婴儿很快安静下来，唐子怡仍旧在沉睡中，丝毫没有惊醒的痕迹——她实在是太累了。
有些不舍地把目光从这张脸挪到另一张脸上，顿时再也错不开眼珠。那张脸，小小的，嫩嫩的，像春天刚刚拱出泥土的新芽。哦，仅仅用“春芽”来形容是不够的，他的娇嫩，是造物主用最薄最薄的透明玻璃制造出来的，就算是最微弱的一阵风也可能将他摧毁。
程显明根本就不敢触摸婴儿小小的身体，甚至不敢大口呼吸，弯着身体，尽可能的接近婴儿床，把整个上身罩在婴儿床的上方。他想努力把这个小生命隽刻在自己的脑海里，可是那怎么够呢？记住那个小模样，也许对于一个人的记忆力而言，只需要一分钟就足够；但是程显明却很害怕，他觉得自己只要把眼睛挪开，脑海立刻就会变得空空如也，他会把他忘记的。
是的，一分钟怎么能够呢？时光是个爱开玩笑的魔法师，一分钟之前的婴孩和一分钟之后的婴孩已经发生了很大的变化——他在长大，所以他在不停的变化。想要记住他的模样，一瞬间的照相机是不够的，需要一台录像机，二十四小时分秒不离待在他身边，时时刻刻拥抱着他，即使这样，你也不能够确信——天哪，这还是他吗？
婴孩不安地蠕动着身体，蓦然间，他睁开了眼睛，乌黑的眼珠，清澈地可以让程显明看清里面那个小小的“自己”。孩子很安静，并没有“哇哇”大哭。他吃饱喝足，无所事事，睡觉也很安逸，所以他兴奋地挥动起手脚，熟悉这个完全陌生的世界。
程显明觉得自己的心有了一点改变，一种异样的感觉渗进心灵深处，那种感觉很奇妙，无法描述。他扶着婴儿床沿的大拇指忽然触到世界上最柔软的东西，战栗地感觉融入进来，软软的，有点凉，那是一种非常细腻的触感，好像水，又像微风，如果你不细心体会就难以察觉。
程显明呆呆的看着握住自己大拇指顶端的那只小手，麦管一样纤细，米粒大小的指甲盖好像透明似的镶嵌在手指顶端，婴孩表现出自己旺盛的生命力，牢牢抓住触手而及的一切东西。
世界的壁垒在这只柔软的小手面前融化坍塌，幸福像兴奋剂一样被注入他的灵魂深处，他想笑，又想哭，他想跪下来，感谢造物主的眷顾——
我，是一个父亲了！
回到房间的程朝翼，静静地看着眼前激动的不知道是在哭还是在笑的父亲，他不想破坏这幅温情的画面，正要悄悄退出去，不料警觉的程显明忽然转过头。
四目相对，气氛有些尴尬。程朝翼首先微笑起来，但是程显明却没有换报以微笑，仍旧是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面无表情。
程朝翼并不介意，颌首道：“你为什么不抱抱他呢？他真的太可爱了！”
程显明的表情很不自然，有些羞赫，有些局促不安。
程朝翼善解人意，温和的教给他，说：“刚出生的宝宝脊柱是软的，所以你要把他拖起来，就这样右手垫在他的头部和颈部下，左手托着他的小屁股。对，就是这个样子，把他抱起来吧，尽量让他贴近你的身体，婴儿喜欢紧紧拥抱的感觉，这样会让他回忆起在母体包裹里的温热，会让他产生信任感。”
程显明笨拙地把婴孩托在臂弯里，孩子很乖，一点也不哭闹，也许是躺的厌烦了，刚被抱起来的时候，他有点兴奋，手舞足蹈。他很快注意到抱着他的男人，小嘴巴微微动了一下。
“他笑了。”程显明惊奇的叫道，“他笑了，他刚刚对我笑了。”
程朝翼微笑不语，他不想解释，刚出生不久的孩子是不会笑的，虽然婴孩也会有愉悦心情，却还不懂得用微笑来表示，丰富的表情往往是无意识行为。
他只知道，眼前这个父亲，才是真正的，富有意义性的，在微笑着。
程朝翼闻到一股特殊的味道，他皱了皱眉头，忍不住再次笑了——刚出生的婴儿送给新手父亲一份最好的礼物——他的童子尿。小家伙太活泼了，竟然把系好的纸尿裤蹬掉了，于是崇尚天然的小家伙毫不客气的把尿散在爸爸宽大的胸膛上，无比惬意地舒展着身体，示威性地望着程显明，后者只能苦笑不得。
小心的安置好那个小家伙，程显明头也不回地向门口走去，与程朝翼擦身而过的瞬间，程朝翼听见那个男人用低的几乎听不到的声音，轻轻说了两个字：“谢谢。”
眨眼间，宝宝们已经长到五个月大了。
两位妈妈如今最大的爱好就是把小宝宝们放在一张爬毯上，炫耀性的看着他们胡闹。两个圆滚滚的小家伙，兴致勃勃地翻来滚去，要是碰了面，就捏一捏彼此的脸，小手，还兴奋地大吵大叫。
其中一个小家伙肚皮朝下，脚趾丫凑近另一个小家伙的嘴巴，另一个小家伙毫不客气地把对方的小脚丫塞进嘴巴里，愉快的吮吸起来。
“哎呦，宝贝，这是你老婆的脚趾丫，不是你的食物啊。乖哦。”乔爱妮亲昵地把那个吃脚趾丫的宝宝抱在怀里，眉开眼笑地哄逗着他。
“子怡，你这个儿子长得越来越像他爸爸，简直就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乔爱妮抬起头，看到朋友坐在靠椅上，手里捧着一本书，正在津津有味地阅读着，似乎没有听到自己的话。
十月金秋的正午，阳光充足，还带着融融暖意，可是头顶这棵梧桐树的叶子已经渐渐枯黄，微风浮动片片散落，好像一群的黄蝴蝶，在半空中飞舞嬉戏。
一片叶子落在唐子怡的怀里，她捡起叶子，这片叶子尚未完全干枯，脉络清晰。唐子怡将它搁在掌心上，轻轻把玩着。
乔爱妮抱着孩子坐到她身边，轻声说道：“子怡，叶落归根是赤子情怀，纵使他有天大的不是，看在这一个的面子上，也该翻过去了。”
不动声色地把叶子夹进书扉，唐子怡抬起头淡淡说道：“阿翼，你来了。”
乔爱妮瞥见程朝翼的身影，便体贴的说道：“你们两个大忙人要谈公事，那我们就不打搅了。”
同时招呼保姆帮她把孩子抱进屋里。程朝翼在唐子怡身边坐下，与她并肩看着远方。
“时间过得可真快啊！我刚刚在回忆他出生那时候的事情，呵呵……就好像是发生在昨天一样，现在他都长这么大了。再过几个月，他就可以在草坪上到处跑了，再过几年……”
唐子怡抿嘴一笑，瞅了瞅身边的那个男人，只见他的表情淡定。
“你看，我絮絮叨叨在说些什么啊，差点把正事忘记了，说吧，公司那边怎么样？”
程朝翼仰起脸看了看天边，白云翻滚，变幻无穷，悠闲地说道：“这样的天气正适合闲聊，有时候，我也会憧憬一下我的小妞儿，希望她可以快点长大。”
“公司是不是有事？阿翼。”
“公司，公司那边还算是平稳吧。”程朝翼犹豫着说道。
唐子怡知道真实情况绝不像他说的那么轻描淡写，在她产子和休养的这段时间，他刻意隐瞒了很多事情，独立支撑大局，每次来看她，还要做出精神抖擞的样子。
唐子怡默不作声，拿出一个档案袋交给程朝翼。
“这是？”程朝翼疑惑地道。
“这是我可以弄到的所有钱，我知道现在公司很需要钱。”唐子怡平静的说道。
程朝翼翻了翻资料，一愣，“你把你父亲的公司转让出去了？”
“是的，我并不是合格的管理者，为什么不让更有能力的人来做？钱对我来说没有任何意义，我现在才知道什么是世界上最大的财富。”
她转身看了一眼别墅窗户里，两个孩子嬉闹的身影，脸上露出满意的微笑。
“如果公司破产的话，对程伯伯的打击实在太大，医生说，他的身体经不起任何刺激。”唐子怡诚恳的说：“我也知道这些钱对于公司目前的状况来说无疑是杯水车薪，但是这是我唯一能做到的，很抱歉，什么忙也帮不上。”
程朝翼微笑起来，他没有推辞，把档案仔细地收好。
“不要这样说哦，你的功劳是最大的，如果不是你留在A市，这家公司早就按照方亚嫣的计划，被S公司收购重组了。”
程氏集团现在是大厦将倾，独木难支。各方合作者纷纷终止合同，资金链彻底断裂，从唐子怡产子之后，早就无力运作，是宣布破产，还是合并重组，都是艰难的决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