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生婆婆很生气，推了一下差点滑倒鼻尖上的眼镜框，怒道：“那病人呢？真是添乱。”
唐子怡狼狈地转头，发现居然只有她自己进门了，“病人”不知去向，她匆忙跑到门口一看，长椅上也没有踪影。这下唐子怡可着急了，一边叫着“妮妮”，一边四处找了起来，终于在楼梯的拐角处，找到垂头丧气的乔爱妮。
看着朋友的可怜相，唐子怡不忍心责备，叹息道：“来，妮妮，勇敢点，我陪你一块去。”
乔爱妮在唐子怡的鼓励下，磨磨蹭蹭来到妇产科门诊。
“哪里不舒服啊？”
乔爱妮支支吾吾不晓得要怎么开口，还是唐子怡替她说道：“例假两个多月没来，可能是怀孕了？”
“以前规律吗？多长时间一次？”
“不太正常，不过她有吃短效避孕药的。”
“漏服了吗？”
唐子怡碰了碰乔爱妮，后者用蚊虫般细小的声音低声道：“没有……就一回，那天忘记了，但是就漏了一粒，应该没事吧。”
“我用过三张试纸条都是阳性反应，会不会是验孕试条有问题啊？或者是假阳性反应啊？”
医生很同情的看着她，显然是体谅她的医学无知，同时大笔一挥，撕下一张超声检验单给她。
“验孕试条的失败率和假阳性率是非常低的，短效避孕药漏服一粒即为无效，怀孕已经两个多月了，超声是不会说谎的，你去做一下吧。”
老医生的话几乎宣布了事情的定局性，本来就很不爽的乔爱妮，越发沉沦，耷拉着脑袋，等从超声检查室出来的时候，整个人更是无精打采，坐在医院的长椅上，手里拿着薄薄的医院检查单。
医生的字龙飞凤舞，专业术语一大串，大部分难以辨认，不过最后一行字还算比较清晰：妊娠9周。
“果然就是啊。死定了啊。”乔爱妮欲哭无泪，哀哀的看着朋友，“怎么办啊？怎么办？”
唐子怡看了看检查单，安慰道：“超声检查一切正常嘛，胎儿心跳发育还是很好的，你别担心了。”
“我怎么能不担心呢？我来之前在网上查过了，避孕药对胎儿的影响是很大的，里面的雌激素成分致畸率很高，而且在体内的代谢很慢，属于持续性的影响，一般都建议停药半年以上才可以怀孕的，不然对胎儿都有影响。”
唐子怡一时也不知道再说些什么才好，只得说：“你别瞎乱猜疑，这个要问过医生才知道。”
“刚才我问过了超声室的医生，他说，这个很难保证，如果是肢体畸形或者是明显的发育畸形还有可能在产前诊断中筛查出来，如果是影响大脑的发育，那就很难判断，可以说国际上的难题，拿到联合国去也处理不了。而且不管什么形式的检查，终究不能保证万无一失。”
联合国！你以为联合国是专门管你们家生孩子事情的地方吗？人家管的是大事情哩。
“子怡，我不想我的宝宝有事，我不要生出来的孩子将来恨我，呜呜——恨我把他不负责任的带到这个世界上。我——”她掩面哭泣起来。
唐子怡听得心惊肉跳，试探着问道：“这样说，你该不会是想——”
乔爱妮痛苦的点了点头，她努力控制了自己的情绪，故作坚强地说：“是的，我已经决定了，我要堕胎。”
“不行，我反对，虽然说避孕药对胎儿有导致畸形的可能，但是也不是百分之百，况且现在科技这样发达，总会有解决的办法，不要说宝宝的发育不一定会有问题，即使将来有问题，现在的很多畸形是可以修复的。况且这件事情不应该有你一个人承担——你跟龙少华讲过了没有，他也有知情权和决定权。”
摇摇头，乔爱妮说道：“这件事情错在我，我不想让他知道，所以才找你商量的。”
“你都做了决定还找我商量什么嘛！”
“我心里好乱，你让我一个人静一下吧。”
唐子怡不忍心看着好朋友陷入痛苦，叹了一口气，“好啦，我陪你去花园散散心。”
乔爱妮不听朋友的劝阻，一意孤行，执意来到门诊。
当她表明态度，说自己不要这个胎儿的时候，医生看了她一眼，叹息道：“这种事情，医生只能尊重你们的意见，因为从医学的角度里说，我也无法替你做出完全健康率的百分之百保证，所以也许你的选择是正确的，但是你要明白，即使没有使用避孕药，胎儿的在母体的发育也有可能存在一个很小比例的天然致畸率，做母亲是要有所担当的。”
“孩子的父亲了解这件事情吗？”
乔爱妮咬着下唇坚持到，“我可以决定这件事情。”
医生不易察觉的摇了摇头，拿出一个表格说：“既然你这样坚持，就看一下这份协议书，签上你的名字。”
唐子怡没能陪她进来，她站在门口踌躇不安，这时候，手机响了，是程显明打来的。
“你在哪里？”听到那个温和的声音，唐子怡就像等到救星一样，急急向他求援。
“我在医院，怎么办呢？”
“发生什么事？你慢慢说一下。”声音一下子跟着她的情绪紧张起来。
“不是我。”唐子怡知道程显明误会了，赶紧解释道：“是妮妮，唉，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事情是这样的……”
唐子怡一边不安的看着坐在门诊室里乔爱妮的背影，一边犹豫着压低声音跟程显明解释。
哪知对方听完了解释，竟然轻松地笑了起来。
“呵呵呵，这件事情……有点意思啊，你别担心，看好妮妮，别让她打掉胎儿，否则她会后悔一辈子的。龙少华啊龙少华，聪明反被聪明误，我看你这次怎么办！”
“你们在哪家医院？”
“市妇幼保健医院。”
“好，我们会尽快赶过去的。”
唐子怡对他的幸灾乐祸迷惑不解，隐隐的也觉出事情有些蹊跷。说话期间她怕乔爱妮听见，就离开门诊室的门口，溜达到走廊尽头的窗口旁，低声细语。
等收了线，回到门诊一看，登时傻了眼，门诊室里只有那位老医生婆婆留在那里，而好朋友的身影消失无踪。唐子怡大惊，问道：“医生，刚才的病人呢？”
医生婆婆没好声没好气的说道：“病人已经走了很长时间啦，她不是决定堕胎嘛，已经去化验各种常规了。”
唐子怡吓得魂飞魄散，乔爱妮在她的劝说下，说好的只是进去咨询一下，哪知道这丫头主意大得很，决然擅作主张，打乱了全盘计划。现在在他们俩没赶到之前，一切全靠她了。
唐子怡亦步亦趋紧紧黏在乔爱妮身边，苦口婆心的劝道：“妮妮，为什么一定要做人流呢？其实可以选择药物流产的。”
这并不是表示唐子怡赞同朋友的做法，但是她知道，现在的乔爱妮是强烈的母爱保护主义心理在作怪，根本不能从正面说服，只能先行缓解一下，能拖一时是一时，拖到援兵来了为止。
“吃药啊？”乔爱妮有点松动。
“是啊，不如我们去问问医生。”
“不行不行，那样太麻烦，万一被妈妈发现我就惨了！”
“那你做完手术惨兮兮的样子也不能瞒过你妈妈啊。”
“所以我才要找你，这次你一定要帮我，我想过了，最近搬去你家里，我跟妈妈说过，说你邀请我去你家住几天。你会不会嫌麻烦呢？”
“当然不会，可是——”
就在唐子怡感到词穷的时候，手术室里走出一个面色苍白的女孩子，弯着腰，坐在对面长椅上的男孩，赶紧跑过去扶着她。女孩一边哭一边捶着男孩的胸膛，委屈万分。男孩低声下气地安慰着女孩，紧紧把她搂在怀里，眼睛里泪花闪动。
不管什么原因而做出抛弃自己骨肉的决定，都是个极端痛苦的过程，这个过程对男女双方来说一样都是一种煎熬。作为女性来说，不禁要忍受源于血脉的情感割舍，还要承受来自肉体的折磨，痛苦的感觉自然要比男性更强烈。
乔爱妮看到这一幕，感同身受，再过几十分钟，手术结束之后，那种痛苦就会临到自己身上。虽然护士一遍又一遍叫着她的名字，可是她终究没有勇气走进手术室。
唐子怡看着朋友面色惨白，泫然欲泣，整个人的身体颤抖不已，显然是陷入很大的内心争斗之中，无法抉择。做了母亲的唐子怡更能体会她内心此刻的这种挣扎，所有劝慰的话在这时都显得苍白无力，只能默默陪她坐着。
忽然乔爱妮毅然起身，很坚定地来到手术室门口，一下子拉开手术室的大门，把准备探出头招呼病人的小护士吓了一跳。唐子怡一惊，欲起身拦阻已经来不及了，眼睁睁看着乔爱妮大步流星走进手术室里。
唐子怡跟着想进去却被小护士拦在外面，不得不费劲口舌解释。索性顾不上什么医院重地，保持肃静的规矩，在门外大声喊着乔爱妮的名字。
就在此时，姗姗来迟的两位大老爷们总算赶了过来，冲在前面的龙少华气喘吁吁，一眼就看到挤在门口跟小护士不断理论的唐子怡。
龙少华懒得解释，直接把两个女人统统推开，唐子怡一个踉跄，随后赶到的程显明眼疾手快，双手一抄，及时抱进的怀里，最可怜的是那位小护士，被顾不上怜香惜玉的龙大少大力推倒，一屁股坐在地上，疼得龇牙裂齿。
里面的小护士听到声音也急忙跑出来，呵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啊，你一个大男人怎么进来了？还不赶快出去，里面还有女病人正在做手术呢，不然我们就要报警了。”
龙少华一听更急了，扯开嗓子大吼一声：“里面的医生听着，不许给她做手术，我是孩子的父亲，那是我的孩子！要是伤到了我的孩子一根毫毛，我绝不会放过你们！”
护士目瞪口呆，连刚才跌倒的小护士也似乎被他凶神恶煞的样子震住了。龙少华不顾护士的反对，果断来到最里面的那道门前，正要拉开。旁边一道门开了，乔爱妮伫立在门口，泪眼朦胧地看着他。
龙少华一时僵住了，几秒钟之后，他反应过来，张开双臂，把心爱的女子紧紧的搂进怀里。
她不知道啊！从得知消息到赶到医院，虽然不过半个小时的时间，可是他的心从来没有体会过这样的紧张无助，他害怕如果迟到几分钟，甚至十几秒钟，就会酿成不可挽回的损失，甚至会造成他们俩之间的隔阂——妮妮会恨他一辈子，他也会恨自己一辈子。
“孩子？你？你们俩——没事吧？”龙少华语无伦次，紧张无比的询问着。
乔爱妮只是一个劲哭，不肯回答，把个龙少华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一样团团乱转。
最初被推倒在地的小护士不满地揉着自己受伤的屁股，愤愤道：“你这个人怎么回事啊？这么没礼貌！你没看到吗？你老婆是从等候室里出来的，下一个才轮到她，里面的病人不是你老婆！”
龙少华大喜，冲着小护士一个劲说：“谢谢，谢谢。”
尽管龙少华谢了一大通恩德，可是小护士并不满意，她气哼哼的说道：“要不是看在你是还算是负责任的份上，这样冒冒失失闯进来，我们一定要严肃处理的。可是——唉！算了，既然承认是孩子的父亲，就要有所担当，别让你的女人受罪！”
“是是是。”龙少华眉开眼笑，对小MM的教训全不在乎，居然叠声称是犹嫌不足，兀自点头不止。紧紧搂着乔爱妮，生怕她再改了主意。
“我一定会负责的，请你放心好了。我们马上能够举行婚礼，今晚，不，现在，妮妮，现在我们就去你家，我要当着伯父伯母的面郑重求婚，请两位老人家同意把他们最宝贝的财富赠给我。”
“可是——”乔爱妮这时也没了主意，心乱如麻，早将什么“事业不成，何以家为”、“不过三十岁不结婚”的誓言抛之脑后，越想越为难，越想越舍不得自己的骨肉，哭哭啼啼起来。
“别怕，你什么也不用想，凡事有我。”
小护士看着这位大帅哥温柔以对女友的样子，各种羡慕嫉妒恨啊，想起刚才丝毫没有半点怜香惜玉粗鲁地将自己推开，虽然挖苦了他几句，还是不解气，想了想就加了一句：“你说你这个男人，你早点说了这样有担当的话，你女人还至于这样为难吗？要不是刚才你女朋友临时反悔，决定不要堕胎，否则，你进来的时候，手术已经结束了。”
面对小护士的冷嘲热讽，龙大少毫不在意，反而心花怒放，扶着妮妮雨打梨花般的俏丽小脸，温柔的说道：“妮妮，你真的决定要留下这个孩子吗？”
乔爱妮点了点头，埋首于他胸口上，用细不可闻的声音说道：“是，我决定了，母子血亲，同样也是可遇不可求的缘分，我有什么理由拒绝这个孩子呢？”
龙少华大为感动，两个人搂搂抱抱，全然不顾身边人的感受，小护士尴尬地咳嗽了一声，可是缠绵中的两个人仍然沉湎在自己的幸福之中，不予理会。
龙少华闹了这么大动静，导致门口聚了不少人，都被程显明等人拦在门外，连闻讯赶来的那位病人家属，也被程显明以最快的速度用几张大钞解决掉了，众人渐渐散去。
程显明看了一眼自己的手表，对唐子怡说：“我们走吧，这里的戏也看完了。”
“可是妮妮还在里面呢。”
“操心的人来了，我们就可以走了啊。龙少华这家伙，看他怎么还我这个天大的人情，我可是帮他留下一个孩子啊。”
想到在以后的生涯里，有了这个天大的人情压着，龙少华是注定被他随意“欺压”的悲惨命运，程显明顿时觉得心情舒畅。
“可是——”
唐子怡还是不放心，一心要进去看看才行，不料被人拦腰抱起，扛在肩头之上，不由得惊叫出声。
“放我下来，快放我下来！”
程显明很轻松地搞定了乱蹬乱踢的唐子怡，把她弄回车子里，一脸邪魅，不怀好意地看着她。
唐子怡整理了自己凌乱的鬓发，慌乱地责备道：“妮妮现在的心情乱的很，龙少华可能不清楚有些事情……”
“他怎么会不清楚呢？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你想说避孕药是吧。傻丫头，你知道妮妮服用的避孕药是谁提供的吗？”
唐子怡困惑不解，“这有什么关系吗？是谁提供的——”
她猛然醒悟，下意识捂住嘴巴，瞪大眼睛看着程显明，半天才说道：“这么说，那个药……我明白了，难怪你们会对妮妮堕胎这件事情反应这样大。”
“就算不是这件事情，任何一个男人知道他的女人要打掉自己的骨肉都会难免会有这样激烈的反应。”
“你之前对其他女人也有这样的反应过吗？”
笑容从程显明的俊脸上一点一点地消失，气氛莫名其妙的紧张起来，车厢里有点冷，程显明发动车辆，打开空调，暖风还是不能完全抵御丝丝潜入的寒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