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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子月山庄

长安郊外的夜晚,温热,静谧,安详。高处星月当空,远处灯火相映,近处蛙鸣虫叫。

这里是一片矮丘山岗。松树相望,茅草深密。一条土路横亘山岗,逶迤东下。西面上方有一座神祠,微弱的烛光透过窗户,惨黄,淡白,它向远处的夜行人昭示神祠的孤寂和森严。

约五更,却有小黄门从神祠里走出。他神色清朗,精神抖擞,一袭黄布长衫,走路马蹄声急。他走到这片山岗时,突然发现路边草丛中躺着一个人。迟疑片刻,走近一看,此人衣裳褴褛,蓬头垢面,看似非病即伤,又像是流浪儿落荒。小黄门躬身探他鼻息,气若游丝,颇为诧异。小黄门不忍,侧身将他扶起,靠到自己胸前,喊:哥哥醒醒。他这一喊,这人居然醒来。醒来之人迷迷糊糊抬起头来看着小黄门,问:这是在哪里?小黄门愣了一会,见他没事,便扶他坐起,没好气地说:这是哪里,这是荒郊野岭,你怎地一个人睡在这里?

此人环顾四野,这才明白自身的处境。小黄门问:敢问哥哥尊姓大名?此人凝疑,眼珠在眼框里打转,半晌才说道:二狗子。小黄门忍不住想笑,重复着他的话:二狗子?二狗子“嗯”了一声。小黄门看他这副模样,取这么个名字倒也合适,便说道:我叫华天水。

两人这一互道姓名,小黄门华天水这才想起身有急事,便说道:你没事就好,我还有事呢,后会有期。说罢起身。偏偏这个时候,两人耳边响起急促的马蹄声,由远而近。两人循声望去,见大队人马从城区出发,奔突而来。华天水灵机一动,立即按住二狗子伏地。这队人马威风凛凛,带着肃杀之气,从眼前呼嘨而过。急风撩草,热浪袭人。这些人像是京城的兵士。华天水看着远去的人马,惊呼:禁卫军,神祠!这队人马显然是冲着神祠而去。

两人隐约看见,神祠的大门开启,微弱的光亮中,杀戮开始了。刀光剑影,血溅空天,惨呼声连连。华天水要冲出草丛,结果被二狗子拉住了。华天水全身颤抖,悲痛欲绝,泪水从他的眼里渗出,梨花带雨。他一拳打在地上,嘴里连声呼喊道:主持,主持!

一番杀戮之后,这队人马原路返回,绝尘而去。华天水冲出草丛,奔向神祠。二狗子紧跟其后。等他们赶到神祠时,殿内的场景令他们愤眉掩额,不忍视看,几近昏厥。场面伈伈。大小黄门身首异处,面目全非,地上血流交汇,恶腥呛鼻。华天水冲进内室,又有几人东倒西歪,血肉模糊,哪里认得出主持。二狗子心情也沉重起来。华天水撕心裂肺,跪地惨呼:主持一生仁善,待我恩重于山,却被这帮恶人残杀,天理不容。他吸了口气,接着愤愤说道:是谁所为?他们为何这般大逆不道?!

悲愤之余,华天水起身奔向天台。天台之上,残月微光,万籁俱静。并无一人,也无异常。

华天水转身大殿,借着微弱的烛光,将胸前的密件取出,自言自语地说:主持深夜差我,想必是急件,也许他老人家预感到有大事要发生。二狗子上前查看,见华天水手中黄布包裹着秘简,外显墨迹“霍明先生亲启”几个字,便问:霍明先生是谁?华天水回答:子月山庄主人。二狗子凝思片刻,说:主持已去,还是将密件速速送到霍明先生手里为妙,别误了主持心愿。华天水想想即是,主持重托,我必须完成。华天水走到自己的寝室,换了一身衣饰。神祠被清洗,他一个幸存者怎敢以小黄门的装束示人。华天水想着急信,守门而出。二狗子在他身后喊了一句:我呢?华天水转身,看着二狗子,迟疑片刻,便说道:你我皆无安身之所,不如一起去吧。二狗子速速换了一身黄门服。两人星月火急,直奔子月山庄。

两人擦城而过,向东行了十里路程,便是子月山庄。青瓦灰墙的院落,雄崌山边丛林之中,突显阴森之气。门楣上黑漆大字“子月山庄”熠熠生辉。山庄木门环扣。两人赶至门亭,此时天色微显,正欲敲门,却见门童已将木门从里开启。华天水说明来意,要见霍明先生。门童引入。院落很大,楼台亭榭,鳞次栉比;草木葱茏,曲径通幽。两人跟在门童后面穿栏绕榭,来到一座房屋的厅堂。

稍等片刻,一位中年男子从里面走出。此人长发束后,身穿青缎长衫,长衫胸口位置刺有子月山庄图案和字样,较为显目。此人不是霍明先生还能是谁?华天水上前作揖,说明来意,并将密件呈上。霍明先生记起华天水乃神祠主持之弟子,将密件展开。读罢,他突然变得神情严肃,对华天水说道:怎么只有你们二人?华天水和二狗子不明其意,彼此互看了一眼,异口同声说道:我们二人?!霍明先生说:明德主持今日要遣散神祠众黄门,希望子月山庄予以接纳,怎么只有你们二位?华天水拖着沉重的腔调说道:几个时辰前,主持及众黄门已被禁卫军剿杀!霍明先生全身一震,悲愤说道:明德主持还是晚上一步,也许他只是要遣散众黄门,留下自己一人应付,没想到,这帮恶人居然提前动手,斩尽杀绝了。

正在这时,外面走进一人。此人已至老年,留着一弯胡须,两眼炯炯有神,见室内空气趋紧,突然收敛,观察着霍明先生和华天水等人的面部表情。

霍明先生对他说道:这两位是神祠黄门,几个时辰前,神祠惨遭屠戮,明德主持及众黄门命丧黄泉。说着,将密简递给这位老叟看。

老叟看过,面色沉重,问:何人所为?

霍明先生叹道:可能是受太子案牵连吧。

老叟愤愤说道:太子也仅是祭神祈福,一年不曾去过神祠一两趟,何曾听说他们过往从密?

霍明先生摇摇头,说:不说这些了,劳叔爷将他二人安顿。

华天水和二狗子迟疑互视。转而一想,茫茫人海,举目无亲,浩浩寰宇,居无定所,霍明先生不是外人,不如暂且在此歇居,他日再作打算。叔爷转身,示意华天水和二狗子前往。华天水对霍明先生拱手说道:多有打扰,谢霍先生。说着,便拉起二狗子的手,转身跟在叔爷身后。

院落一隅,有一座青瓦矮房。叔爷将华天水和二狗子引至房前,就有两长衫青年门前站立,朝叔爷拱手。两人长衫胸口位置同样别着子月山庄图案和字样,子月山庄弟子也。叔爷吩咐:此二人在此居住,你们好生安顿。两长衫青年领命,示意华天水二人进屋。叔爷走后,高个长衫青年在屋中对华天水二人说道:我是赵青,他叫陈虎,你二人有什么要求,尽管找我们。华天水和二狗子也向长衫青年道出自己的名字。说到二狗子,陈虎掩面欲笑,只是顾及客人情面,没有笑出声来。

这片青瓦矮房,三室连排。华天水和二狗子住左室。左室里面靠墙木床一张,中间摆放着两只椅子,其余空空如也。整个房间透着一股霉味,像是年久无人居住亦或无人打理的迹象。不过,两人寄人篱下,这里已是天堂了。穿过中间的堂屋,便是右室,右室是赵青和陈虎的住处。与他们住在一起,华天水和二狗子已然感觉到子月山庄的友善和温暖。

安顿下来后,夜灯初上,华天水突然对二狗子说:你现在可以说说你的情况了,你怎么一个人睡在荒郊野岭?二狗子愣了一会,然后说:我也不知道,我脑子里空空的,想不出亲人和朋友,也许就是孤儿一个,无牵无挂,到哪里都是睡。华天水说:你好像有什么心思,整天不说话。二狗子低头不语。华天水想想也是。他就是一个流浪儿,能说出什么情况来呢?不过也好,有了他,我倒是有了个伴。

一连两天,华天水和二狗子就没有见到赵青、陈虎。他们两人吃饭,有小童专送。只是在夜深人静之时,两人才听得右室木门开启的声响。看不出这里有什么特别的,为何赵青、陈虎却早出晚归,神出鬼没?

到晚上,两人吃过饭。二狗子说:我们就这样吃着闲饭,他们为什么不安排我们一些事做呢?华天水说道:还不是仰仗主持尊面,我们去看看。

两人穿过屋前草地,又绕过大大小小的树木,上了一条石子路径,来到之前与霍明先生见面的堂屋。门口,有小童拦住他们。小童说:会客堂晚上不会客,客官请回。华天水说明来意:我们要见霍明先生。小童说道:主人晚上不会客。小童当仁不让,他们只好折回。二狗子突然说:霍明先生不在会客堂。

华天水有些诧异,问:何以见得?

二狗子说:霍明先生性格爽朗,又与神祠主持交往深厚,依我所见,他是应该主动召见我们的,却两日不闻不问,怎么说也有失礼数的。

华天水不以为然,说道:霍明先生打理产业,教导弟子,日理万机,我们只是神祠小黄门,他收留了我们,已是仁至义尽,失什么礼数呢?二狗子坚持他自己的说法:这两日霍明先生确实不在子月山庄。

两人回到自己的住处屋前,却隐隐约约听到远处传来轻微的呐喊声。两人侧耳倾听。风息,呐喊声停息;风起,呐喊声又传入耳中。两人顿生疑窦。子月山庄地处山边密林深处,如此静谧的夜晚,怎么会有远处的呐喊声传来呢?受好奇心驱使,两人不约而同寻声向后山而去。穿过一座屋舍,拐一道山岗,疾行一段山路,华天水身轻如燕,二狗子却气喘吁吁,一堵围墙挡住了他们的去路。原来山庄之大,居然延伸到了后山。沿内墙向东,呐喊声却欲加清晰,这似乎是众人齐声的呐喊。再往前,他们一个趔趄,差一点跌落到下方一处低洼的盆地上。他们站在盆地的边沿,却被眼前的场景惊住了。

方圆几百米见方的盆地被四面高处的山坡及森林所掩映。盆地即是平地。火把如炽,人阵如林,呐喊声惊天动地。原来这盆地是一座训练场。一个个身强力壮的子月山庄弟子,裸露着上身,步伐整齐,动作划一,喊声铿锵有力,他们正在进行强化训练。人形方阵前方,立着一人。此人上穿黑色长衫,腰束白色绸布,身高马大,两手交后,怒目凝视,他应该是这里的教头。华天水与二狗子面面相觑。华天水想想也是,子月山庄除商贾之名,本也就是习武之地,霍家拳因此得名,夜间训练也属正常,只是本人以前来过,未曾见过如此神秘令人震撼的训练场景。他人训练,我们看什么热闹。两人返回。

行至山脚下,有一处屋舍,闪着灯光,两人便停下脚步。所有弟子皆去训练,这里怎么会亮着灯光?两人蹑手蹑脚钻到屋后,捅破窗纸,挤着眼探视室内。华天水和二狗子本来以为这是子月山庄弟子的宿舍,窥视无妨。却是一惊。原来室内的两张太师椅上正坐着两人,一人便是被霍明先生和子月山庄弟子称作叔爷的人,另一个头戴巧士冠的中年男人,似是黄门。同是黄门,华天水不认识。叔爷与人客叙,何须属垣有耳?两人正欲转身时,突然听到里面黄门说了一句“就按叔爷所言,我这就回去禀报”,便停下脚步。中年黄门说罢,起身告辞,然后走出堂屋。华天水和二狗子转到屋侧,就见黄门从屋里出来,一展轻功,踏石穿亭,很快就飞越附近的高墙,消失得无影无踪。

华天水惊叹:黄门之中,谁有如此的轻功?

此人是谁?与叔爷会面,何须行走偏峰,子月山庄护卫形同虚设?

两人往回,上床就寝。第二天一早,两人起来,就被赵青、陈虎堵在门口。赵青说:你们二人在此整日无所事事,不如一起加入子月山庄,成为子月山庄弟子,我们也好同出同进?

华天水心想神祠已封,主持已去,加入子月山庄有何不妥?要知道,外面慕名想加入的何止少数,他们不可能都接纳的呢。便也不顾二狗子意愿,连声说道:二位抬举,甚是感激,加入子月山庄,那是再好不过的了。说着,用手抵了一下二狗子。二狗子随声附和。

赵青看了一眼身边的陈虎,欣然一笑,说:那好,我们去向叔爷举荐。说罢,转身离去。

赵青、陈虎走后,二狗子问华天水:我们真的要加入子月山庄么?华天水耸耸肩,说:还能怎样?我们出去流浪行乞么?

两人说着话,却听见远处绿荫当中传来银铃般的说话声。两人顿觉蹊跷。子月山庄原来有女弟子?说话声音越来越近,不一会,就有两女子走到两人面前。走在前面的女子身着留仙裙,浓眉大眼,一头秀丽的黑发,刘海从前额分出,悬于两鬓,束于脑后,形成粗黑发亮的马尾辫。青春活泼,靓丽洒脱,英姿飒爽。她身后的女子青襦短裙,也扎着一溜马尾辫,干净利索。突然冒出这两位清秀女子,二狗子眼睛直了。华天水略显拘谨,连忙伸手在二狗子面前晃了一下。二狗子一怔,满脸绯红。青襦女子走到留仙裙女子前面,对华天水等人说道:你们是谁?怎不见赵青、陈虎?

华天水答:我们是留住在此的神祠黄门,赵青、陈虎去了叔爷那里。留仙裙女子面色一凝,说道:你俩便是逃出来的黄门?神祠被封,看来这两女子已耳闻。华天水、二狗子点头。留仙裙女子两手合拢,口中说道:愿明德主持在天安息!华天水心想,她知道明德主持,她是谁?青襦女子说道:小姐,我们走吧。然后她们扫了一眼华天水、二狗子,转身走了。

二狗子陶醉于两女子的音容笑貌,久久凝视着她们远去的背影,却突然被华天水拉进了房间。

不一会,赵青、陈虎转回,却不见留仙裙和青襦女子。赵青和陈虎走进华天水和二狗子的房间。赵青说:叔爷已经同意你们加入子月山庄,今晚就参加训练,择日再行入庄仪式。华天水上前,双手作揖,连声说谢。

自从叔爷同意华天水和二狗子加入子月山庄那一刻起,两人就断了专人送食。晚饭的时候,两人是和赵青、陈虎一起进伙房的。伙房很大,不到一会,就黑压压地坐满了子月山庄的弟子。所有人都扭过头来看着他俩。华天水埋头吃饭,心想,等我们加入了你们的队伍,你们就不会这般地看着我们了。吃过饭后,赵青说:等会回住处,换上练功服,直接去训练场。华天水、二狗子同声说是。

回到住处,华天水和二狗子刚出来,就听到子月山庄门口铃声大作。子月山庄只有遇到紧急大事才会摇铃报警讯的,难道发生了什么大事不成?华天水与二狗子正疑虑时,赵青、陈虎却从屋里冲出来,说:快,出什么事了!话还没有说完整,人影就不见了。华天水、二狗子二话没说,便跟着跑过去。

大门内侧已经围了很多的人。子月山庄弟子几乎都围拢了过来。华天水和二狗子挤到人群里,就听到里面女人的喊声:阿爹,阿爹,你醒醒。两人挤到前排,眼前的场景让他们大为惊异。霍明先生赫然躺在叔爷的怀里,不省人事,他衣服破烂不堪,嘴角流着血。与华天水和二狗子上午才见面的留仙裙女子跪在霍明先生面前,她一边拉着霍明先生的手摇晃,一边嘴里呼喊着阿爹阿爹。原来霍明先生是她的父亲。叔爷喊了一声“阿明”,抬头环视了一下四周,然后伸出手来探他的鼻息。不一会,叔爷摇摇头。他这是在宣示,霍明先生已然离世。留仙裙女子霍乌兰悲伤的情愫喷涌而发,她伏到父亲的胸口放声顿哭。叔爷将霍明先生放到地上,拍拍霍乌兰的肩,缓慢地站起身来,环顾四周,久久无语。所有弟子被发拊膺,抱拳异口同声:叔爷!众人之意,听叔爷号令,等待叔爷发话。叔爷面色阴沉,眉宇紧锁,他说道:庄主被人所害,叔爷我定要查明真相,为庄主报仇。子月山庄弟子同声喊道:为庄主报仇!

霍明先生突然死去,是为何故?原来,霍明先生因查明一桩与子月山庄有关的命案,只身外出,几天后才返回,不想,他在回子月山庄的路上,遭到一伙不明身份人的伏击。霍明先生仓促应战,殊死拼杀,终因寡不敌众,耗尽内力,他佯攻抽身,强忍痛楚,这才潜回子月山庄。在子月山庄大门口,霍明先生正好遇上巡查的叔爷,坚持不住,一头扑到叔爷的怀里。后面便是华天水和二狗子看到的场景。

霍明先生云水胸怀,松柏气度,竟然就这般地死去?何人所为?为何要暗算霍明先生?霍明先生外出回程路线和时间,外人又是怎么知道的呢?

为霍明先生设置的灵堂就是华天水和二狗子第一次与霍明先生见面的堂屋,即会客堂。留仙裙女子霍乌兰、青襦女子陈艳、子月山庄所有弟子及童子,悉数穿麻戴孝,在叔爷的主持下,向霍明先生作最后的告别。霍乌兰哭得泪人一个,陈艳眼泪涟涟。跪在地上,二狗子抬头看了一眼叔爷,却情不自禁地说了一句:原来是他?除了叔爷,几乎所有的人都听到了他说的话。原来是他?什么意思?华天水连忙用手抵了一下二狗子胳膊,劝他住嘴。这种禁寂严肃的场所,怎么可以乱说话呢?二狗子是不是在外野惯了,不懂人情世故礼仪禁忌?刚才要是叔爷听见了,不将他清出才怪。幸好,跪拜时间不长,二狗子再也没有说话。

回到住处,华天水质问二狗子:你今天胆子好大,怎么可以乱说话呢?不怕对霍明先生不敬,也不怕引发众怒么?二狗子看着他,不以为然。华天水又说道:你说原来是他,是什么意思?为什么要说出这话呢?二狗子淡然一笑,说:知人知面不知心,善人善面不善心。华天水大为疑惑,问:何出此言?

二狗子一字一句地说道:霍明先生是叔爷所害。

华天水以为自己听错了,他猛地摇晃了一下自己的脑袋,问:你说什么?

二狗子重复一遍,斩钉戴铁地说:霍明先生是为叔爷所害。

华天水眼睛瞪得老大,他要上前捂二狗子的嘴,却打住了,连忙起身将房门关严。他转过身来,对二狗子说:这可不是乱说的。二狗子说:我没有乱说,霍明先生就是被叔爷所害。华天水凝思片刻,这才反应过来,说:叔爷乃霍明先生的叔父,在子月山庄受霍明先生敬重,被弟子爱戴,他为什么要害主人?你说这话,又有什么凭据?

二狗子说:我没什么凭据,我只是从他的眼神和表情看出来的,应该没有错。华天水问:那你说说,他什么眼神,什么表情?二狗子说:只可意会,不可言传,我说不出。华天水说:霍明先生是在子月山庄外面中了埋伏,他逃到山庄气绝身亡,也属正常,他身上多处受伤,即是明证,又怎么可能是叔爷所害呢?二狗子说:霍明先生能逃到子月山庄,说明他受伤不至于死,他是见了叔爷之后,被叔爷所害。

华天水一口气坐到床沿上,低头不语,却是在思考着二狗子说过的话。世态险恶,人心向背,常闻悖逆人伦、亲朋互残之事时有发生。子月山庄位尊势显,主人只有一个,发生篡逆之事也未不可。也许二狗子说的有道理。主人走了,最大受益者自然就是叔爷,他之前完全可以动些邪念。二狗子这人,我只是在荒郊野外偶遇,对他不甚了解。他吃百家饭,串百家门,东游西荡,阅人无数,尝尽人间冷色,也许他真的能品味出心怀叵测之人的心境来。他冒着生命危险喊出来,我为什么不可以相信他一次?

沉默了一会,华天水侧过头,对二狗子说:你说的也许是对的,但只能放在心里,我们无凭无据,是不能随便说的。二狗子说:我说出来,是要给大家提个醒,这事可能还没有完。华天水疑惑地看着他。二狗子接着说:如果我的判断是对的,这至少说明两个问题,第一,叔爷对子月山庄主人之位蓄谋已久,叔爷与外面伏击霍明先生的人有联手之嫌;第二,霍明先生死后,叔爷将会有下一步的动作。

华天水顿感事态严重。霍明先生早就处在危险之中,曾几何时,一张无形的大网,在他毫无警觉的情况下向他张开。叔爷何等阴险,狡诈,他躲在暗处,不露声色。霍明先生揣天探地,知人知面,难测人心。叔爷第一步已然得手,他下一步的动作又将如何?想到此,华天水居然与二狗子同时惊出了一个人的名字来:霍乌兰!

华天水说:霍乌兰有危险,我们必须尽早让她知悉。

当天晚上,两人在子月山庄为霍明先生设置的灵堂里见到了霍乌兰。霍乌兰为父亲守灵,寸步不离。她身边的侍从陈艳一直伴护着她。陈艳的青襦短裙已经换成了黑色的长衫裙。华天水上前陪着跪地,双手作揖,对霍乌兰说道:霍姑娘节哀顺便,可否借一步说话。霍乌兰抬起头,这才想起这两人前天见过,虽有疑虑,但说到借一步说话,定是有事,便起身与华天水、二狗子转至屏后。华天水把二狗子的判断说给霍乌兰听。霍乌兰大为震惊,转而又生疑窦。华天水见她眉头紧锁,心思重重,便又重复了一句:这仅是二狗子的判断,并无实据,望霍小姐明鉴。说着,两人便转身回到自己的住处。

二人无语,睡下。不一会,华天水却突然坐起。二狗子问:怎地还不睡?华天水翻身起床,对二狗子说:霍明先生已故,叔爷与神祠主持有无交情并无可知,我们待在这里看他眼色,不如趁他们料理霍明先生后事无暇顾及,尽早离开。二狗子想想也是。寄人篱下,心里总是横着一道坎,何况叔爷又是那样的人,离开更好。便也下了床。接着,两人悄然开门,溜出屋外。正欲择路奔向院墙时,却被眼前的场景震住了,哪里迈得开脚步。

叔爷挡住了他们的去路。叔爷身后,七八个黑衣弟子手持棍棒一字排开。叔爷嘿嘿一笑,说道:你二人这要去哪里?不辞而别么?做了什么亏心事要夜里逃离?

华天水正要说话,叔爷身边的七八个人早已上前将他与二狗子围住。许是听到外面的动静,赵青和陈虎打着赤膊从屋里走出,见这阵势,同时大吃一惊。赵青上前问:叔爷,出了什么事?叔爷又是嘿嘿一笑,说:出了什么事,他二人在小姐面前说我杀害了霍明先生。赵青疑惑不解,转身问华天水:这是怎么回事?华天水有口难辩,索性沉默。二狗子在一旁忍不住气愤地说道:就是这位叔爷杀害了霍明先生。赵青、陈虎更是迷惑,不知道谁说得在理,愣住了。正在这时,叔爷身边的一位弟子说:叔爷,将他们交给官府算了,他们本来就是神祠漏网之鱼。叔爷一声令下:将他们绑起来。黑衣弟子一涌而上。华天水和二狗子见势不妙,放弃抵抗,束手就擒。很快,他们就被押往后山的地下囚室。

后山的地下囚室戒备森严,外面设了四五道岗,铁门铁窗铁锁,昏天黑地,让人透不过气来。一星微弱的烛光,掩盖不了这里的黑暗。华天水和二狗子被他们推进来时,里面与他们相伴的,仅是一张木床,其他什么都没有。两人坐到木床上,华天水叹口气说道:这下好了,是生是死,听天由命了。二狗子有些歉意,说:都是我不好,我不该说那句话。华天水说:也不怪你,你说了实话,只是那霍乌兰小姐太过单纯,性子又直,她如果放在心里,提高警惕,不去质问叔爷,就没有这些事端了。二狗子说:只怕霍乌兰小姐也是凶多吉少,叔爷敢对霍明先生下手,他岂能放过霍乌兰?

两人说着话,顾不得生死了,子夜时分,有些困意,便靠在木床上睡了一觉。

临近五更,一阵紧促的开门声将他们吵醒。两人睁开眼,迷迷糊糊见一蒙面人将铁门打开,走进囚室,站在他们面前。两人速速坐起。蒙面人对他们说:快走!这分明就是霍乌兰的声音。两人来不得犹豫,起身跟在霍乌兰身后,向外逃离。长长的过道,四五道岗的守护弟子东倒西歪,许是被霍乌兰点了穴位,不能动弹。囚室外面,正是青襦女子陈艳接应。四人一起,趁黑逃入林区。跑了不到百米,就听见后面有人呼喊。接着,铃声大作。走前面大门是不可能出去的,四人只好选择附近的围墙。好在霍乌兰熟悉这里的地形,她直接将他们带到最近的围墙边。

二狗子一点功夫也没有,只得依着他们架起的人梯,翻过了围墙。华天水远远地起势,飞身踏上陈艳的肩膀,也越过了墙头。待到陈艳和霍乌兰飞越墙顶时,冷不防被几粒石子打中,跌落墙内。华天水和二狗子看到她们落下,大为惊异,高喊:霍小姐,陈姑娘,快过来!霍乌兰和陈艳哪里过得去。霍乌兰向墙外喊道:你们速速离开,别落到他们手里了。华天水无奈,只叹自己武功平平,此时是救不了她们的了,不舍也得离去,便拉了二狗子的胳膊,向山上逃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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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号称“北辰骑神”的天才玩家以自创的“牧马冲锋流”战术击败了国服第一弓手北冥雪,被誉为天纵战榜第一骑士的他,却受到小人排挤,最终离开了效力已久的银狐俱乐部。是沉沦,还是再次崛起?恰逢其时,月恒集团第四款游戏“天行”正式上线,虚拟世界再起风云!
  • 碧落方仪

    碧落方仪

    五石(武士)大陆,苍渊河畔,碧落(天)、方仪(地)爆发正统之战,血染江河,千山沐血。碧落胜,定号天启,天地“和平”两万年。天历一万九千九百九十九年,万家争鸣,风云再现。漯河城,司空双子星在这大争之世中,聚众力,挽狂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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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霜至夏未桃花溟末

    霜至夏未桃花溟末

    凤无溟,他是冥界的主人,掌管着世间的生死,却掌握不了他与她之间的缘分。夏阑霜,她是上古神灵,虽不管世事,但却终是逃不过她的劫。“看,下雨了。我阿娘说,因为我阿爹和她是在一个秋季的雨天,在那桃树之下相遇,在他们相遇的那一刻,那桃树竟然开出了桃花。我阿娘说那是上天的安排,所以她把我取名叫做夏阑霜。很好听的名字吧。”犹记得她与他的相遇也是在那桃花之下,一阵风吹过,卷起她的碎发,伴着飘落的花瓣消失在空气中。多年后,他们的相遇竟然成为了他千年挥之不去的梦魔。当她看着他对着另一个女子笑靥如花时,她终于相信了那司命的话,她与他是没有缘分的,她的执念不过是换来了她一人的独角戏。
  • 湫川

    湫川

    湫川发生的故事,月光与竹林交织的一座云岚学院,发生的相遇。
  • 良辰美景,此间少年

    良辰美景,此间少年

    一个小小的粉丝,竟也肖想与心中的偶像在一起,没有想到,她一步步逼近竟让这个离自己远在天边的人落入了自己的怀里。他,年少成名,是少见的天才明星,却一不小心被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小粉丝给收了心。爱情里,最美好的,不过是我需要你时,你正好就在这里
  • 剪爱浅影

    剪爱浅影

    一次眼错,她走进了他的世界,并成为他情感里不可挣脱的枷锁。他问:“柳凝儿,如果所有人都容不下我们,你愿意跟我一起逃离这里么?”一次溺水,她改变了自己的答案,重又走向那个背影,心里默默地说:“叶子域,你答应过我的,下辈子,你不可以再是这个身份!”剪掉爱情,却剪不碎对你的眷恋。失去所有,再不愿失去脑海里你的笑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