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场纵火案发生在市中心的写字楼上,危及范围之大,绝不仅仅只有那37个人,而王敏墨,便是其中之一个幸存者。
但是有时候一场灾难总要以某种方式给与它相遇的人留下些什么,有些是一些记忆、有些是一些伤痕、有些是一些永远再也见不到的人。
而王敏墨,要承受的是这些的全部。
他的姐姐因为那场火而去世,爆炸时刻他被姐姐从窗户中推出,坠在下层的平台上,摔断了胳膊,却保住了性命。
在特工局的每一天,他都希望能够把从那场火灾中逃脱的帮凶绳之以法,但那个人却好像越走越远,无论他怎么跑都无法追上。
他永远无法忘记自己在那场火中失去的一切,那些痛苦的回忆凝结成噩梦,日复一日困扰着他。所以他一直在跑,将自己的速度逼近人类的极限,就好像如此一来,就能够带着姐姐从那场大火中逃出。
但,他并不能。他唯一剩下的便只是被噩梦折磨到极限的精神。
魏竹倚靠在王敏墨对面地沙发上,安静地听他讲述,指尖来回旋动着原本套在她手腕处的发绳,一圈一圈,让王敏墨觉得自己内心深处的记忆越来越混沌。
当他一股脑把自己心里的话都吐露完毕,他不禁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甚至,有一点口渴。
屋内昏黄的灯光,柔柔的暖风,伴着竹香味的香薰,让他感觉到身体的放松和倦怠。
“可以……帮我倒杯水吗?”
魏竹轻轻一笑,“当然。”
她慢慢起身,在临近王敏墨的时候轻推他的肩膀。
王敏墨就这样在无意识地状态下靠在沙发后背上睡着了。
魏竹起身接水,抬眼望了一下钟表,还剩二十分钟,不过已经足够了。
当他醒来时,这杯温润清口的竹叶青甚至还能是温热的。
当王敏墨睁开眼,不,应该说是,他在梦中醒来时,他只觉得自己身体轻盈,好像放下了一切一直以来都压在他身上的东西。
他正处在一处竹林里,四下清风飒飒,伴随着淡淡的竹香向他袭来。
他却恍然能够知晓自己是在梦里。
说实话,他有些迷茫,竹林四处茂密,没有通路,让他不知道该往哪里去,又该做什么,于是他站在原地,等。
慢慢地,丝丝火星跳动的“噼里啪啦”声勾起他紧张的神经,引得他不自觉去寻找那声音的源头。
橙红色的火光竟从竹林外围向着他蔓延而来。
紧接着,竹林慢慢劈出一条通路,而站在竹林那头,大火即将席卷之际的,竟是——他的姐姐。
姐姐回过头,望向他,带着期待的眼神向他伸出手。
那一刻,他没有犹豫,也没有退缩,就如本能一般,他向着姐姐全速奔跑而去。
只要他够快,他一定可以。
他一定可以。
他握住了姐姐的手。
他感到自己要无法呼吸。
在那刹那直接,他眼前的一切如风般破碎。
就好像,一切都已经没有意义了。
他的梦,已经实现了。
眼见时钟已经走过一小时,卢定巍再也按捺不住自己迫切想要寻求真相的心,将那本在自己手中已然攥皱的工作日志又随意捋平,站起身来。
“你怎么了?从刚才开始就一直跟这本子过不去。”彭铎有些困惑。
“我得跟魏竹谈谈。”
“发现什么了?”
卢定巍犹豫了一下,摇了摇头,“一些私人的事情……”
当王敏墨梦醒之后,他花了好久才从梦境走出。
魏竹歪头看表,一个小时,不多不少。
“你的茶差不多凉了。”
王敏墨有些茫然地寻着魏竹的指引,端起那杯茶,在口中抿了一口,他剧烈跳动的心跳好像被轻而易举地抚平了。
“可以走了。”
他似乎有些意外魏竹为什么不多问些什么,但他身上那时奇异的感受让他也顾不上那么多了。
只是直觉一般地认为,从今往后,他一定不会再做噩梦了。
当王敏墨打开门,卢定巍正站在门口,一脸严肃。
“……金虎?怎么了?”
“魏竹,我有些私事要跟你讲。”
魏竹还没反应过来,便又被卢定巍拉扯着进了催眠室。
只剩彭铎和王敏墨在门口面面相觑。
“金虎什么时候……这么主动了?”
彭铎耸耸肩。
被重新逼进房间的魏竹显然有些诧异,她本能瞥了一眼一旁的香薰,确保它在王敏墨梦醒之前已经被她熄去。
她可不想让卢定巍也无故陷入沉眠。
“有什么事?”
卢定巍死死盯着魏竹,慢慢抬手举起那本日志,眉头皱紧。
他只觉得,他总算知道他为什么觉得眼前这个女孩和罗燊有相似之处了。
“你认识卢寅庆对吗?”
魏竹瞥了那本日志一眼,不加掩饰地点了点头。
“他不是你的病人吧?其他人的名字后面都有事项,只有他是空白的,但是出现了很多次。”
魏竹没有做过多的解释,反而是反问起卢定巍来,“你认识他?”
卢定巍呼了一口气,最终还是犹豫着给了交代。
“他是我父亲。”
魏竹眉头一抬,似乎有些意外,“这样啊。”
她回身坐在沙发坐上,似乎准备与卢定巍有一场漫长的交谈。
“放心,你父亲没什么心病,跟他约见,是我的私事。”
但是卢定巍依旧直直地杵在门口,眼神中略带警惕地望着魏竹。
他心里有一个想法,但是他不知道该不该说出口。
“方便透露一下……是什么样的私事吗?”
魏竹望着卢定巍,沉默了半天,转而化作一抹有些莫名的笑。
她笑了不止一次,就像难以控制一般,轻快而不合时宜的笑声在这安静的房间中显得有些诡异。
这使得卢定巍的担忧更甚了,但是却不是因为他觉得魏竹的笑在此时严肃的氛围下不怎么合适,而是一种,更类似同情的感觉。
她大概……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吧。
“别担心。”魏竹好不容易才停下了笑,“我和你父亲不是什么奇怪的关系。”
卢定巍摇了摇头,“我不是那个意思……”
魏竹继续说,“我和他依然是医生和病患的关系,只不过,病患是我。你的父亲是心理医生——你是知道的。除去我心理医生这一层关系,他也许可以算是我的老师。”
魏竹的回答中规中矩,卢定巍没什么好多说的,但是他最想要了解的事情,还是没有说到点子上。
他心中有些犹豫,因为他所想的事情,虽然自己已经以一个局外人的角度得知,但究根结底算是机密……如果魏竹并非他所想的那样,就这样把机密透露给普通人,他无法承担后果。
但是……夜莺为什么会把魏竹作为调查对象呢?
虽说她常年都是无立场型情绪,但是没有前科,也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像这样的人在孟城不计其数,但是为什么偏偏是她,偏偏是这些人。
他想,伊宓作为夜莺特工局局长之女,对于破梦计划一定并不陌生。她没有向他交代这个任务的特殊性,也许只是因为她自然把他看作这场计划的不知情者。
这些突然出现的档案,大致正是夜莺研究所提供回来的反馈。
经过这样的分析,卢定巍觉得,他的疑问,他是非说出来不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