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家常烧菜和米饭,兴许还会沾着一些煮过头的锅巴,这样的饭菜卢定巍吃了二十三年,但他从没有一句埋怨。
他的母亲并不是很擅长烧饭,也可能是一直以来他的家境并不允许他能吃些更好的。而如今他经济独立,也想过让父母搬去大一点的房子,或者时不时下下馆子、改善一下饮食,但他的父母似乎也早就习惯了拮据。
也许这样普普通通,却又饱含着酸甜苦辣的生活,也挺好的。
“今天回来晚了,是任务上有麻烦吗?”
卢定巍接过父亲手中的饭,摇着头回应。
“任务早就结束了,和罗燊去纪念碑那边看了看。刚从健身房回来。”
卢父的手顿了一下,拿起筷子整了整,往卢定巍碗里夹了一块肉。
“这就十五年过去了。”
“嗯。”卢定巍吮了下筷子,“一点进展都没有。”
就好像在责怪自己无能。
卢父明白他的想法,也索性不再说下去,赶忙换了个话题。
“罗燊最近怎么样?”
“没什么特别的。”
“差不多也十年了,你有机会也该问问他……是否开始做梦了。”卢父捣着碗里的米,心思似乎并不在吃饭上,“如果破梦成功,你也不需要一直那么紧盯着他了。”
卢定巍嘴里的饭还没咀嚼完,但他慢慢落下的手似乎已经意味着这场晚餐的终止。
“爸,我跟着他……不是因为他有威胁。”
卢父有些意外地望着卢定巍,眼神不经意落到他肩头的那道长疤上。
“你差点被他害死。”
“他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你不是最清楚吗?”
卢定巍想要摔下勺子,但还是克制着放在了碗边。
“定巍……”
卢父想要再多说些什么,但是卢定巍没有给他机会。
他起身回了房间,紧闭房门,留下卢父在桌前诧异的注视。
“今天的饭怎么样啊……定巍?不吃了吗?”迟迟赶来的卢母似乎错过了最关键的时刻。
“这孩子……”卢母叹了口气,回望卢父,他的脸上也满是沉默。
她只能充当一下和事佬的角色,敲了敲卢定巍房间的门,里面没应声,也便只能小心地推门进去。
卢定巍半仰在桌前的椅背上,看着窗外拥挤的街道。
他家的位置根本看不到天空,被对面的楼房遮蔽着,总是阴阴郁郁的。
所以在他第一次见到罗燊时,罗燊举手投足不自觉焕发出的那种光辉,就像他一生都难以捕捉的阳光。
虽然罗燊话不多,也想尽了办法甩掉他,但卢定巍对他的追逐,就像夸父逐日一样。
罗燊于他而言就像细流一样,无声地流淌环绕着他,是他一生行船最大的助力。
他莽莽撞撞,总需要这样一个人为他保管着什么理智。
更何况,从不只是他一个人需要这份友情。
水与火,相克相生。
作为少有知道真相的人,卢定巍也更加明白罗燊的安危有怎样的意义。
卢定巍的父亲曾与罗燊相同,是天生的情感缺乏症患者,他曾作为一名研究员,在夜莺研究院工作数年。
而在二十七年前,起源于一场心理学实验课题,一个名为“破梦计划”的脑科学实验计划横空出世,由夜莺研究所执行;与此同时,能够利用脑电波对人类潜意识进行干扰的破梦机也随之问世。
根据调查,大多数犯罪案件的产生,凶手都不可避免的有些先天性的情感认知障碍。这项计划即利用破梦机对于人们的梦境意识产生暗示,通过介入梦的方式引导先天认知障碍、患有情感缺失症的人们找回常人的感知,从而断绝这些人潜在的危险性,从根本上降低犯罪率。
这些患者在没有经过破梦机介入之前,一般不具有危害性,经常呈现虚无主义。但在受到不良刺激之后也容易走向极端,破梦计划也便是希望能够在这些人经受恶劣的刺激发生恶性转变之前逆转局势,从而避免这些人会做出危害自身或者社会的事情,从根源上减少犯罪案件的产生。
因为破梦机的使用依旧在试验阶段,一般破梦者都会由身为心理医生的线人选中,并且签署保密协议进行秘密治疗。
这些破梦者也许曾经遭遇噩梦或者难眠的困扰,找不到生命存在的意义而厌倦着生活。在经历那样乏味的尝试后,面对研究所的邀请他们通常不会拒绝,尤其是在经过破梦计划的治疗后,他们都顺利摆脱了这些困扰并甚至真如同研究所答应他们的那样重获了人类的正常感知,这令他们更加无悔于参与这样的实验计划。
破梦计划以十年为周期,经过破梦机效应后的患者会暂时不再能够记得梦的内容,在破梦反射被激活后,他们便正式开启漫长的破梦之旅。他们会失梦,但也会不再被噩梦缠身,直到觉醒,他们重新恢复做梦的权利,也彻底成为一个拥有常人感知、相对无害的“正常人”。
一般患者会在十年内由失梦状态转变为噩梦消失的状态,当他们能够记起梦中的内容并且已经找回人类正常感知,则宣布破梦计划成功。
破梦机通过对破梦者的脑电波干扰,会在他们的梦境中唤醒属于这个人的图腾。
图腾作为生存在他们潜意识中的统治者,有着绝对的威慑力。当破梦者经由破梦机的介入与自己的图腾相见后时,他们总是会面对两个选择。
服从或者抵抗。
从没有人能够在那样的情况下选择抵抗,也因此没有人了解抵抗之后的景象。但如果选择了服从,则意味着接纳图腾的存在,在他们失梦的过程中,图腾会作为接管他们梦境的另一个人格,感受梦境世界对他们心理的无形重建,直到破梦者觉醒。
也许是因为人之初性本善,有效的研究证明,人们本真的图腾都是真善美的,所以当这些破梦者觉醒之时,也便能够获得真正的真善美。
仅仅经过一场梦,再经由潜意识源源不断地自身调节,便能够从根源上断绝这些潜在的危险人格,这对夜莺研究所而言可谓是重大突破。
破梦计划的第一个周期进行非常顺利,在十年间治愈了几十名患者,卢定巍的父亲便作为第一批破梦者被成功治愈了。
于是研究所在第二周期改进了破梦机,提升了破梦效率,进而加大患者投入,也成效显著。
研究所原打算第二个周期圆满结束后就将此计划解除实验期,进行大规模推行,不仅用于应对情感缺失症患者,也可以作为心理辅助工具对患有其他心理或者精神问题的患者进行调节,却出现了意外。
也许是因为效率的提升难免对质量产生影响,二代破梦机的介入尚且存在不定向性而过失将治愈结果向着反向促行。
倪程,破梦计划二期破梦者,2012年纵火案的主谋。
二代破梦机非但没有控制住他的情感,反而让其失控,加快诱导了其反社会心理的产生。
更致命的是,研究员始终都没有意识到危险的存在。直到2012年震惊世人的纵火案出现,人们才开始意识到并不是所有人的图腾都是完全善意的,即使他们并不是十足的恶,但在境遇的干涉下,也会变得残酷。
陷入这种漏洞中的破梦者会受到潜意识中的黑暗面统治,在经过十年如一日的熏染,他们可能并不能拾回人类的正常情感,反而会将潜意识中的暴戾从梦中慢慢蔓延到现实生活里,成为一个绝对危险的人物。
即使有人认为是二代破梦机的漏洞诱导了图腾的突变,但至今无法被证实。
毕竟破梦计划从那时便被废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