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居除了护卫多了以外并没有什么变化,起码到现在李郁尚且没有发难。或许是因为他在这王府里看到的一切都尚且能让他满意。
公鸡打鸣时,苏祁才慢慢恢复了意识,挣扎了许久才睁开眼。他挣扎似的撑起自己的上半身,这才发现原来身处墨居之中。
黄梁听见那动静立刻扔掉手里的书卷倒了杯水过去:“你终于是醒了,哪里不适?”
苏祁结果茶盏摇摇头问道:“我怎么会在这里。”
“陛下突访王府,现就在王府北苑住着呢。”黄梁将两个枕头摞一起扶着苏祁靠着:“陛下知晓了你亲自设伏抓捕廖彦杰,不过你放心,夜里秦先生过来了一趟,说一切都处理好了,廖彦杰已经转移了出去,幻儿亲自送去妥当的地方,告知陛下的是廖彦杰出逃。”
“好。”苏祁无力地回应这一个字便微眯着眼睛小憩。许久,苏祁问道:“陛下已经有所怀疑了,你怎么不问。”
“为何要问?”黄梁反问道,“我日日住在这王府,亲眼看着东苑的药一碗又一碗往你那里送过去,何需起疑。”
“不是这件事。”苏祁睁开眼睛望着黄梁:“我做的事情平安知道,幻儿知道,甚至整个王府的人都知道,唯独你这个女主人不知道,不好奇吗?”
“你告诉过我,是为了爹娘的事。”黄梁微笑着回答他,“王爷或许不知道,自我入了这淮南王府,才觉得我有了新的人生,心里的疙瘩也在慢慢消解,从某些方面来看,淮南王府是我的恩人,我不会肖想太多。”
在黄梁的世界里,如若不是李郁得知了她同慕容弃的旧事,也不会尽快将她嫁作他人妇,苏祁不过是李郁念在那从小一起长大的情分上,为她寻找的归宿。
在这淮南王府,苏祁敬她,给她所有王妃该有的尊荣与权利,她始终是觉得自己亏欠苏祁太多。
“我本不想告知于你,怕你在这洛京会活得更加艰难。可若陛下疑心不减,这些事还是该告知于你才行。”苏祁道,“虽无什么证据,可却能推断得出,我爹娘的离世怕是与陛下脱不开干系,置于廖彦杰之所以会落网,不过是想寻求一座保护。”
“陛下要杀廖彦杰。”黄梁道,“陛下若要杀廖彦杰,或许同师父有关,毕竟师父是死在廖彦杰手上的。”
“你还记得数月前西街的那场刺杀吗?”苏祁道,“那日有人约我前去,意欲告知我当年爹娘惨死之事,只是当初我跟着那道故意引我的身影到了茶馆,还没有攀谈几句,便有了刺杀,那人趁乱逃离,我未见他真面目,可却觉得有几分像是廖彦杰。”
苏祁长叹了一口气又继续道:“当初那批人分做两队,多数人去追了廖彦杰,少数人围攻于我。现在想来,廖彦杰才是他们真正的目标,至于我,不过是因为怕我得知什么,防患于未然罢了。”
“所以说廖彦杰怕是想告知你什么真像以求保障,可如今他已到王府,外界的手伸不进来,只有守住秘密他才能安全。因此这些日子无论是你还是我去问他,他都不肯透露半个字。”黄梁顺着苏祁的思路问道。
见苏祁点头,黄梁又道:“王爷,或许旁观人才能看得清楚,您这些线索并不能断定陛下就是真正的凶手。王爷可知‘明目侠士’。”
“听说过。”苏祁道,“你怀疑西街刺杀之人是明目侠士。”
黄梁坐到床边道:“王爷或许不知,培养明目侠士的那群人,本是我鸿鹄会伐齐时招安的一批杀手,况且当初对我们的追杀从西街到东街,埋伏更是不尽其数。敢在洛京如此明目张胆地刺杀,除了他们,我找不出第二批人。虽说我不知晓这批人现如今究竟在谁手里,但绝不是直接听命于陛下。”
当初大梁复国之时,黄梁受封一品公爵,为护得鸿鹄会众人安全,遣散鸿鹄会。李郁青睐于那群人来无影去无踪的刺杀手法,留了几人为皇室培养暗卫,却不得听命于黄梁。那群人终究是念旧主的,只道:“在这洛京我们养出来的人可以不认黄大当家,但也不属六部朝廷管辖,圣旨更是不能调动。我们可以为大梁效力,但只听命于一人,这人陛下可随意任命。”
何等狂妄之语。李郁不许这群人同黄梁有什么牵扯,这群人便要个连圣旨也调不动的特权。只要不是李郁,他们可听命于任何人,尽管这个人是李郁亲信也无妨。这自相矛盾的要求,不过是为了气上一气李郁罢了,可谁知他们培养出来的“明目侠士”竟真的将圣旨视作无物。
李郁曾将这件事当做笑话讲给黄梁,可当初的黄梁只沉浸在慕容弃被车裂的悲痛之中,哪里有心情去管那种事情。可也就是黄梁那不争不抢的态度,让李郁完全放下了对黄梁的戒心,也放下了对那群人的戒心。
忽然,外面有了些许嘈杂的声音,黄梁向门外问道:“蔷薇,怎么回事。”
蔷薇小跑着进来,站在外室隔着屏风屈膝回禀道:“回娘娘,是秦护卫在小门道捉到了几个意欲不轨的小厮,想来问问娘娘如何处置。”
今日李郁突然到访,黄梁本就怀疑府里人不干净,这才让秦平安打着护卫陛下安全的名头加紧了王府的人手,不想真的能拿住几个人。
“将苏克叫来墨居,我这就来。”黄梁吩咐道,见蔷薇出去后才回过头告知苏祁:“你好好休息,这些小事我还是能处理好的。我会拦着陛下,不让他进墨居,有些事情还需要王爷自己想明白。”
说罢,黄梁帮着苏祁掖了掖被角便起身离开。
出了屋子,只见院子里点满了火把,三个王府仆人装扮的男子双手被反绑着被护卫押着趴在地上,看这三人反抗的动作,不难看出都是有些功夫在身上的。
黄梁只淡淡扫了几眼,便下去到秦平安身边道:“你这动静,正主怕是已经知道了。”
秦平安将方才从这三人身上搜查出来的东西交给黄梁:“这是从他们身上找到的,三份一模一样。”
“行事倒是够周全,还分三路。”黄梁冷笑着将其中一份展开,念道:“全府俱已查探,不见廖彦杰踪迹,速查。”黄梁低头望着那三人,冷道:“我竟不知,王府有这样的高手,神不知鬼不觉的便已经将王府搜查个便。”
整个院子只觉得突然冷了下来,没有任何人敢说一句话,就连呼吸也尽量屏住。
“王妃娘娘,管家到了。”蔷薇带着苏克进了墨居回应道。
“苏克,好好认认这三位能人在哪里做事,实在是屈才。”黄梁斜睨着地上那三人道。
苏克忘了一眼便道:“回王妃,两个是伙房的,还有一个是看守角门的。”
“出什么事了,天尚且未亮便是整个北苑就能将这里的动静听得一清二楚。”余文满是意见的声音传来,他所带的人不在少数,整个墨居的院子顿时映得犹如白昼。
这种情况想来是谁做的谁最心急,秦平安见余文过来双手握紧剑身,生怕一个不留神便要上前同他讨教几招。
“王府处置家贼,扰了陛下休息的确不对,可余统领也知天还未亮,带着这么多人闯进墨居,不怕扰了王爷修养吗?”黄梁走上前对上余文。
若说在此之前她不知“明目侠士”在谁人手上,此刻倒是能猜到几分了。
“余统领可认识这几个人?”黄梁问。
“王府之人,我怎能认识。”余文面色不改地望着前方。
黄梁也不打算能在余文这里分辨出什么来,只挥挥手吩咐道:“那就杀了吧。”
说罢,随着蔷薇的一生极为克制的尖叫,院子里顿时有了血泊。
“我要面见陛下。”黄梁淡淡道。
“陛下现在在休息。”
“本宫要面圣!”黄梁提高了音量看着余文。
不是淮南王妃要见陛下,而是一品公爵的护国长公主要面圣,岂能是一个小小的虎威军统领能够阻拦。
“立刻通报。”黄梁一字一顿道。
终究官大一级压死人,余文再怎么不愿意,可在淮南王府,在一品公爵面前,余文不能不去照办。
【北苑】
李郁早已经穿戴好坐在主位上看着站在那里的黄梁问道:“何事一定要见朕。”
岂料黄梁开口便语出惊人,突然跪下请求道:“求陛下放王爷一条活路。”
李郁闻言怒拍桌子吼道:“荒唐!你要朕屏退左右便是为了说这话。”
黄梁抬起头望着李郁:“陛下将那批暗卫给了余文对吗?”
“你怎么知道。”
黄梁将方才秦平安搜出的三封信交给李郁,却隐瞒了这三人是王府的家仆,“数月前西街刺杀,今夜彻查王府,陛下到底想要做什么。”
黄梁所说的每一个字无不有兔死狗烹的悲凉之态。她了解眼前的人,就目前看到的情况而言,李郁对苏祁还是有感情的,此时唯有咄咄相逼,才能彻底扭转局面。
李郁起身走来拿过黄梁手上捧着的信纸翻看,眉头紧紧蹙起问道:“这件事有谁知晓。”
“陛下放心,那三人臣已经就地斩杀,不会有人知道是皇家暗卫所做。”黄梁道。
李郁扶起黄梁柔声问:“你说数月前的刺杀,是怎么回事。”
黄梁故作震惊地望着李郁:“陛下不知?”
“余文!”李郁恨恨吐出两个字,眼中的怒火越燃愈烈,嘱咐道:“你让大哥好好养病,你也不要胡思乱想,这件事朕一定会给你们一个交代。”说罢便向外吩咐道:“来人!立刻摆驾,回宫。”
直到宫里的人尽数离开王府,黄梁也没看出来余文这个人究竟什么样的大人物。明明复国时她从未听到过这个名号,却能在复国后得李郁如此信任,能将他费尽心思留下的人所培养的暗卫交给余文指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