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黎的天此刻下着灰蒙蒙的雨,偶尔几缕冷冽的风席卷而来,带着秋末冬初特有的凉意。
平日里繁华的街道今天好似格外寂寥,也不知是这乱人心神的乌压压鬼天气作祟,还是刚刚十字路口那起交通事故引发的血腥气作祟。
张宇看着手术室的门被紧紧关上后才回过神,额上的汗珠如窗外的雨般不断往外淌,他正准备抬手擦一擦,才发现满手血渍,心口又是一阵收紧,难受得濒临窒息。
捡起掉落自己脚边的手机,拿袖口用力擦掉上面的血痕,张宇重重的叹了口气:“都这样了还逞强……陈逸枫啊陈逸枫,你一定要好好的,月城还有人等着你回去。”
那个女孩,该是你用生命去呵护的吧。明明快要晕厥过去的人,看到她的来电偏还有心思圆了个谎言,你这样的偏爱该是让多少人望尘莫及。
张宇突然想起那个仅两面之缘的女孩,嘴角勾起一丝苦涩的笑,心想:也难怪你会如此偏爱,那样清丽脱俗的模样,那样不染纤尘的气质,谁见了都想捧在手心里宠着吧。
而自己,过了三十的人了,还不知何为爱,也不知未来,可否觅得一心动之人。
正当他兀自哀伤时,走廊上急匆匆窜出几个身影,正是所谓此次赴巴黎镀金的月城五人组中其余四人。
“小张,到底怎么回事?”年长的那位问道。
“是啊,怎么好端端的会出车祸呢,逸枫他,,现在情况怎么样?”另一位道,其他二人也附和出声。
“进去一个多小时了,这不还没出来。”张宇盯着手术室厚重的大门,情绪低落,郁郁开口:“路上遇到辆失控的旅游大巴,我才买了个早餐的功夫,转身就看到他跳上驾驶座踩着油门直接撞了上去,我他妈就没见过这么傻的人!”
伴随着拳头重重砸向墙壁的声音,略显消瘦的男人声线里夹杂着敬畏和自责:“他以为他是神么,不他妈也是血肉之躯,就那么毫无顾忌的撞了上去,就差一点,差一点就连人带车跌桥下尸骨无存!!他倒是逞英雄救了全车的老老小小,把自己折腾成那副鬼样子,还不知道最后……”哽咽无声,撑着墙壁的手也随着身体缓缓滑下,埋在臂弯里的人沙哑了嗓子:“都怪我,都怨我……非要租个跑车到处显摆,不然也不会发生……”
手术室里躺着的那个人,是他张宇打心底里敬佩着的人,凭着一份学术报告侥幸进了医药学研究院的他,无论如何努力,却始终摆脱不了扎根在领导同事心里的“贫困山区+三流大学”标志性背景。而陈逸枫,好似一股冷冽清风,让人内心深处的晦暗阴沉无所遁形,明明是那样人上人般的存在,却无半分可挑剔。
想起月城时他无意中帮了自己好几次,张宇更是难受得不行,从臂弯里抬起头,充血的眼睛死死盯着手术室的门,只祈祷他不要有事才好。
窗外的雨骤停,天边依旧翻滚着乌云。
不过这恶劣的天气似乎并没有破坏简安的好心情,她早早的便开始着手准备生日宴了。装修华贵的小别墅里,花团簇簇,长餐桌上琳琅满目的糕点果盘更是让人食欲大增,而后厨的料理台上,重金聘请的星级大厨正腌制着纯香的牛排,手工精细的食材雕花正酝酿着一场别致的美食盛宴。
当夜幕徐徐降临时,小别墅里已经三三两两聚满了客人,灯光暖媚,琴声悠扬,服务员陆陆续续端上来刚刚烹饪的各色美食,引得众人一片喝彩。
只是,那倚靠在门口的身影,带着层层叠叠的期盼和焦急。简安听着手机里嘟嘟嘟的免提音,将涂着精致口红的唇险些咬破,缀着钻的指甲深深嵌入掌心握成拳。
你说过会来的,你从不说谎。所以,你一定会来的对吧!
一杯一杯的葡萄酒灌下去时,简安依旧没有等到她想等的人。心型蛋糕上枫叶形状的巧克力已经被燃烧殆尽的烛火融了大半,众人陆续离开时,只是疑惑今日的寿星好像忘了吹蜡烛许愿。
呵,我的心愿早已许了,只可惜……陈逸枫,我只是,想你陪我过一个生日而已,仅此而已……
次日清晨,当陈逸枫睁开眼时,只觉钻心的疼,全身上下没一处不叫嚣着昨天那场以卵击石般的举动所带来的惨烈。
“醒了!醒了!终于醒了!”有人双手合十叩拜上苍。
“吓死我了……”有人手捂胸口后怕的深呼吸。
陈逸枫微微动了动脖子,觉察到额头上还缠着厚厚的白纱布,下意识抬了抬眼皮,只察觉床边五双眼睛齐刷刷射过来,那力度好似要穿透自己的脑神经一探究竟。
“陈逸枫,快看我,知道我是谁吗?”张宇最是激动,一把拨开同事挤了进去。
“小陈,看我的手,这是几?”年长的人屈起手指带着慈祥的微笑问道,那笑容像是对着一个咿呀学语的小屁孩。
只见床上的人拿起修长白皙的右手,掂了掂打着厚石膏的左手臂,顺便理了理上面包扎得并不漂亮的细绷带,颇感无力的牵扯嘴角:“我只是断了条手臂,又不是坏了脑子,你们不用如此紧张。”
“不用如此紧张??大哥,你知不知道你整整睡了二十个小时,”张宇瞪大了眼,略显浮肿的眼睛下有明显的黑眼圈,语气急促道:“医生都说再不醒后果不堪设想!还有!是断了条手臂好不好!你怎么说得像断了根头发似的!这得养好久才能痊愈呢。”
“是啊,得细细的养好久。还有,你这头撞得也不轻,有没有感到眩晕,或者想吐,或者隐痛刺痛之类?”另一人问道,心想:这么聪明的脑袋可不能出丁点纰漏,我们那老院长还指着你扬眉吐气流芳百年呢。
张宇看着床上的人风轻云淡的模样着实不放心,跑出去叫来了医生,一顿无微不至的例行检查后,总算从那一连串地道的法式英语里听到了几个关键词,提着的心也算是落了地。
二十个小时不眠不休的身体适时发出强烈抗议,五个人顶着困意席卷的面孔被礼貌的赶出了病房,临走时张宇还是不死心的问了句:“你确定一个人可以?”
另一人打着哈欠搂过他肩膀,揶揄道:“门外那些个蓝眼睛白皮肤的小护士可巴巴望着呢,只要他一声咳嗽,还不赶紧蜂拥而上,所以啊,你就别在这凑热闹啦。”说完将他一把拽了出去,还身后人一屋子清静。
陈逸枫看着紧闭的病房门,不自觉勾起嘴角,心底泛起一层暖意。
窗外天已放晴,阳光点点照进来,他本想起身去拉开窗户散一散这满屋子的药水味,无奈阵阵蚀骨的疼痛直袭大脑,顷刻间蔓延全身,才撑起的半个身子颇有点狼狈的跌回了床上。
良久,床上的人苦笑出声:“小鬼,我们这算不算有难同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