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砰砰——”
下午两点十分左右,青大研究生公寓7号楼204寝室响起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谁在里面呢?开门啊!”高亮一边擦去额头的汗珠,一边在204寝室门外用力敲着门。
他整个人如同水洗一般,运动背心上满是汗渍,显然是刚刚在外面运动完回来。
“没人?”高亮烦躁地皱紧了眉头。
已经敲了有一会儿了,寝室里却里毫无动静。
高亮上午出门一时粗心,忘了带钥匙。如今在门口见敲了半天也没人出来开门,心知怕是一时半会儿进不去屋了。
感受着身上粘稠的汗液,高亮颇为懊恼,泄愤似的用脚重重地踢了几下房门,转身准备下楼去。
然而就在他转身的一刻,屋子里终于有了些许动静。
204-1室的张鹏“砰”地从屋里推开寝室门,睡意浓重的脸上带着一股子怒意:“我刚睡着,你他妈又没带钥匙啊!”
“对不起!对不起!鹏哥,我错了!”看见张鹏被自己吵醒,高亮满脸堆笑,双手合掌一边道歉一边往里面的204-2室走去。
张鹏狠狠地瞪了他一眼,骂骂咧咧地转身,准备回屋去继续睡觉,可刚转过身去,却听到身后再次传来高亮惊讶的叫声,“妈的,谁把小屋也锁了?”
张鹏回过头,不耐烦道:“你们屋不是从来不锁门吗?敲敲,里面是不是有人啊?”
高亮将信将疑地敲了敲门:“有人吗?开门。”
门里鸦雀无声,毫无回应。
高亮伸手,准备再敲。
张鹏皱起眉头,阻止道:“从阳台走吧!”
高亮盯着204-2室的房门看了几眼,嘟囔了几句什么,而后还是选择了听从张鹏的建议。
路过张鹏身边的时候他一脸愤愤,低声骂着:“哪个傻逼把门还锁了?”
穿过204-1室,高亮来到阳台,把阳台中间那个挡住去路的冰箱箱子挪到一边,边挪边念叨道:“这破箱子改天给宿管阿姨得了,放在这阳台中间,这个碍事!”
挪走了箱子,高亮来到204-2室的窗外,伸手去开阳台的门,却发现阳台的门也是丝毫不动。
“操!”高亮怒气冲冲,抬头向屋内望去。
下一瞬,他从喉咙深处发出的几乎不成声的尖叫,“张鹏——快来!”
刚刚爬上床的张鹏被他这一声大叫搞得彻底失去了睡意,当即大吼道:“又他妈干啥呀?”
“你快来——”阳台上传来高亮近乎哀求的喊声,声音里还夹杂着明显的惊恐与不安。
张鹏狠狠地把身上的毯子掀起来甩到墙上,三步两步跳下床,面色不善地咬着牙,怒气冲冲奔着阳台走来,一双拖鞋在地上走得啪啪直响。
来到阳台,他看到高亮瘫坐在阳台的地上,手指不住颤抖着,指着204-2室内,脸色是一片煞白,嘴唇也不住地发着抖。
看到高亮这般模样,张鹏突然意识到出事儿了,他快步到高亮身边,顺着他的手指望去。
透过204-1室的玻璃,张鹏看到靠近窗户的那张下铺上,似乎有一个人蒙着被子躺在那里,身上自上而下插着一把刀,被子已经被殷红的鲜血浸湿了一大片,床边正在滴答滴答地向下滴着血。
张鹏倒吸了一口凉气,腿开始不住地哆嗦,他下意识伸手去开阳台的门。
“咔嚓”一声,门卡在那里微微动了动,却没有打开。阳台门被人从里面锁住了。
“是谁?”高亮哭丧着脸,结结巴巴地问道。
张鹏咽了一口吐沫,猛烈地摇头。
高亮的脸色异常难看,呼吸异常急促。他闭上眼,用力做了几个深呼吸,试图使自己冷静下来。
“快报警吧!你把你们屋他们几个都叫回来!”张鹏大叫道。
高亮木然地睁开眼睛,点点头。
何苦带着唐小水来到研究生公寓时,几个报案的学生正聚在研究生七公寓二楼的楼道里。
这几个人明显都吓坏了,一个个像雕塑一般蹲在楼道里,没有一个人主动说话。楼道里静得可怕,空气都好像凝聚在了一起。
校方领导与警察进楼里时的声响惊动了楼道里的几个人,他们一起抬头望来,发现是警察到了,顿时如同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纷纷求助似的站起来。
命一众人穿戴好头套手脚套,何苦在几个学生的带领下走进了204寝室。
这是一个套间式的公寓,一个套间中有两个寝室和一片共用的公共区域。其中公共区域包括一个走廊,一个洗漱台,两个卫生间,一个浴室,一个公共阳台和一些装东西的柜子。
两个寝室间的格局也完全相同,都是靠东边有四个带书架的桌子,西边是两张上下铺样式的铁床。每个小间住四个学生,一个寝室套间里一共可以住八个人。
“这不是南方常见的寝室样式吗?青大什么时候也开始建这种样式的公寓楼了?”何苦打量了一番寝室的格局,好奇道。
“这公寓是前年新建的,确实是借鉴了南方常见的公寓样式。”陪着警察一起来的校方领导忙解释道,“这种公寓采光好,学生都喜欢这样的。”
何苦听了,点点头。
发生命案的是里侧的204-2室。
经过现场查验,204-2室的房门被反锁住了,阳台门的锁同样是锁住的状态。
而204-2室内被杀害的人,经初步推断,是在204-2室居住的一名叫沈小龙的学生。因为,在204-2室居住的所有人此刻都在何苦身边,只有这个沈小龙不见踪影。
据同在204-2居住的高亮说,在他给沈小龙打电话的过程中,听到从204-2室内传出了沈小龙的手机铃声。
何苦望着204寝室的几个人:“除了这个沈小龙,你们寝室的人都回来了?”
几个学生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然后确定道:“都回来了。”
似乎是察觉到了何苦眼神中的疑惑,张鹏忙又解释道:“我住204-1室,我们屋本来也是四个人,但其他三个都是研三的,上个月已经毕业离校了。”
“哦,是这样啊。”何苦点点头,随后看向其他三人,“你们带着204-2的钥匙呢吧!”
“有。”长相斯文、皮肤白皙的王立中慌忙从身上掏出一串钥匙,并从中挑出了一把捏在手上递了过来,随后他有些紧张地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
何苦接过钥匙轻轻插入204-2室房门的锁孔,咔一声,门开了。
屋子里涌动着的浓郁血腥气,在门开的那一瞬,像是突然找到了宣泄的方向,冲着门外扑面而来。
几个向屋中张望的学生嗅到这一阵浓重的血腥气,脸色瞬间变得惨白,胃中一阵翻涌。
何苦神色如常,迈步进屋,走到那张下铺边,用戴着手套的手轻轻掀起尸体上被子的一角。
唐小水在204-2室门口咬咬牙,深吸了一口气,忍着不适,也迈步跟了进来。
被掀开的被子里面露出一张表情狰狞的脸,一双眼睛绝望地睁着,死不瞑目。
何苦看了一眼那具还未僵硬的尸体,招手道:“你们,过来一个看看,这个是不是你们屋没回来的那个?”
门口几个学生迟疑地彼此互相看了一眼,谁都没有主动迈步。
何苦皱皱眉。
校领导催促道:“快去一个啊!”
最后,高亮咬咬牙,走进来,他神情僵硬地探头看了一眼被子下的脸,浑身颤抖着点点头。
何苦赞许地轻轻拍拍他的肩膀,扬扬下巴:“好了,去吧。”
高亮机械地转身,迈着步子出了204-2。刚出门,便“哇”地干呕起来。
唐小水听到高亮干呕的声音,脸色也开始难看起来。
何苦心里苦笑,走过去拍拍唐小水的肩膀,然后招手示意勘验组和法医可以进来勘验现场了。
勘验组与法医忙碌起来。
何苦退出204-2室,开始对屋外的几个学生进行简单的问话。
“屋里的钥匙你们每个人都有吧!”何苦扫视眼前几人。
“我——我没有,我的钥匙上个月丢了。”一个叫赵天明的学生小声说道。
何苦深深望了这个赵天明一眼,而后收回目光:“你们几个都有?”
高亮和王立中点点头。
高亮又补充道:“我今天上午出去的时候忘带了,钥匙就在屋里呢!”
张鹏则道:“我只有隔壁204-1的,我没有。”
何苦点点头,回身走到204-2室的门口,指着室内东侧的一排桌子问道:“这四个位置分别都是你们谁的?”
高亮道:“从左至右,依次是我,王立中,赵天明,沈小龙。”
顺着高亮所说的,何苦一一望去。
高亮的位置紧挨着204-2的寝室门,位置上的东西有些凌乱,不过还算干净。
桌子上摆放着运动杯和一罐蛋白粉,书架上仅有的几本书都是与健身武术有关的,书桌底下有一双篮球鞋。球鞋边上摆放着哑铃、腹肌轮、双节棍还有一个武士刀的刀鞘。
旁边王立中的书桌也很干净,书架上面整齐地摆满了各种各样的书。书桌上摆着笔记本电脑,水杯和几瓶药。其中,何苦注意到有一瓶是安眠药。
如果说王立中的地方是很干净的话,那赵天明的位置简直可以说是一尘不染。书架最近明显用心擦拭过,桌子上铺着干净的桌布,上面放着一台银白色的笔记本电脑和一个喝水用的杯子。
至于其他杂物,一件都看不到。就连桌子下的地面都擦拭得格外光洁。
最后紧挨着赵天明的是沈小龙的位置,那一片区域的情况只能用惨不忍睹来形容,衣服裤子内裤凌乱地堆放在桌子椅子上,书架上有书有果酱有苹果,甚至还有一团团的废纸。
书桌下面放着好几双鞋,每双鞋里都塞着至少一双袜子。靠近那一片区域,偶尔会闻到一股让人难以忍受的气味儿。
一番仔细观察下来,何苦大概了解了几人的生活习惯。
何苦又把目光投向阳台:“阳台门的钥匙你们也都有吧?”
高亮道:“阳台的钥匙只有宿管有,我们搬进来的时候就没有给我们阳台钥匙,阳台门也是从来不锁。”
“哦,那这么说,凶手离开就只能从正门走了,出门,然后,用钥匙把门锁上。”之前一直跟在何苦身后默默做笔记的唐小水突然出声道。
听了她的话,高亮、赵天明和张鹏的目光不约而同地望望身边的王立中,眼神中开始出现一丝警惕。
王立中当即又惊又怒,失去了刚刚斯文的样子,大叫:“我可没有杀他,我今天一直在教室里自习。”
何苦瞪了唐小水一眼,安抚道:“不要激动,嗯,从目前来看,凶手最有可能的离开方式呢,是从正门离开,然后在这里将门锁上,但是这也只是一个推测。
“更何况也有可能是外部人员作案。下面我需要单独问话,你们先到楼道里去,一个一个进来204-1室。你是叫张鹏吧,你先留下。”
轻轻关上204-1室的门,张鹏拘谨地站在门边。
“你不用紧张。”何苦示意唐小水给他个椅子,让他坐下。
“你说现在这屋里就你一个人住?”何苦打量了一下204-1室,可能是只有张鹏自己住的缘故,这间屋子要比204-2整洁许多。
“啊,是。”
何苦走到204-1室的阳台门边看了看,随后又走到阳台上,仔细打量了一番:“你今天一直都在寝室吗?”
“没有,我下午1点多回来的。”
“一点多少?记得具体时间吗?”
“这个——我不清楚。”
“那你回来后,在这屋里有没有听到隔壁有什么异常的响动?”
张鹏仔细回忆,而后道:“没有。但是我后来睡着了,就不知道了。我这个人睡觉一向比较死,可能有声音我也听不到。”
“那你回来的时候阳台有人吗?”
“这个,应该没有。”张鹏思索了一下,然后很肯定地回答,“我当时到阳台上去放鞋,嗯,阳台上没有人。”
“这个空箱子是装冰箱的吧,之前就在你们屋阳台门前?”
“啊——不是,原来是放在两个屋的阳台中间的,是下午那会儿高亮想从阳台进屋,把它挪过来的。”
“我刚才看了尸体,死亡时间不会超过三个小时,刚好是你在寝室的这段时间,你真的什么也没察觉?”
张鹏紧张起来,努力回想,结果还是无力地摇摇头。
“204-2室他们几个的关系不是太好吧?”何苦又问。
“啊?”张鹏骤然一惊,“您——您怎么知道?”
“猜的,毕竟他们的生活习惯差异那么大,能跟我详细说说吗?”何苦一屁股坐在张鹏身边的床上。
“这个——我也就知道个大概。他们四个人表面都还好,可就像您说的,寝室里住嘛,生活习惯不同,难免有一些矛盾。
“高亮喜欢运动,从小学习武术,所以不怎么爱学习,常常自己一个人跑出去玩,与其余三个待在一起的时间不长,因此谈不上亲近。
“王立中学习很好,他一直想出国深造,但家里经济条件有限,只能靠自己努力争取获得奖学金,所以每天大部分时间都在学习,压力很大。我曾听说他现在神经衰弱,有时要靠吃安眠药才能入睡。
“赵天明这个人脾气不好,有一点暴躁,本身又有一点洁癖,所以总是计较寝室卫生的问题,时而会与另外三个发生小摩擦。
“至于沈小龙,你们也看到了,他这个人的卫生习惯实在不好。到了夏天,身上的气味特别大,赵天明的洁癖与沈小龙的邋遢简直就是他们寝室最大的矛盾。
“其实要我说,沈小龙确实是有点太不注意个人卫生了。因为他,平时我没事的时候都不怎么去他们屋。我们也反复跟他说过这个问题,可他从来就不当回事,还总觉得是我们排挤他。
“另外,沈小龙的作息时间与我们也都不同。他是个夜猫子,常常夜里两三点回来,白天要到上午将近十一点才起。
“我听高亮说,王立中就是因为沈小龙每天晚上回来会把他吵醒才买的安眠药。所以他们寝室的人,其实都和沈小龙有些矛盾。
“总的来说高亮与沈小龙还好些,不过他也时常在背地里跟我抱怨,说受不了沈小龙,想让他搬寝室!”
“哦,还有呢?”
“我大概也就知道这么多。”
何苦看了他一眼,点点头:“好,你先出去吧,把王立中叫进来。”
王立中进来后,在唐小水的示意下坐在椅子上,静静地等待何苦的问话。
“没接到高亮电话的时候你在什么地方?”
“我在光电学科楼里自习。”
“一直都在?期间有去过什么地方吗?”
“一直都在。中间去过两次厕所。”
“你自习的时候有人跟你一起吗?”
“没有,我喜欢安静,所以特意找了一个没人的屋子。”
“你觉得是谁与沈小龙有这么大的矛盾?非要杀了他不可?”
“这——我不知道。”
“我听说你们之间有矛盾?”
王立中一愣,立马激动起来:“您不会怀疑我吧?我虽然看不惯他,可也没必要杀了他啊!况且,他这个人也就是生活习惯差了些,对同学还算不错。谁也没有必要因为这么点小事就杀人吧?”
“可他确实被人杀了!你不要激动,我只是向你询问一下情况。现在的情况你也看到了,寝室门与阳台门都锁了,屋中只有死者一人,而死者的情况明显不是自杀。
“那么,能杀完人又锁好门离开的,你们寝室的人嫌疑最大啊。赵天明的钥匙丢了,高亮今天没带钥匙,能开门的只有你一个。”
王立中脸上的肌肉微微扭曲,脸色愈发难看了几分。
“当然了,我也不是只怀疑你。这样吧,你说说你觉得你们寝室里谁与沈小龙的矛盾最深。”
王立中阴沉着脸,陷入沉默。
想了半天后,他不确定道:“高亮?”
何苦抽了抽鼻子:“哦?为什么这么说?”
“之前高亮看上了我们系的一个女生,可没等他有所行动呢,沈小龙就在系里大吵大嚷,说他也看上了那个女生。他先预定了,谁也别跟他抢,不然就是不仗义!
“高亮这个人从小练武,对‘仗义’这两个字看得还挺重的,更何况一个寝室两个人抢一个女生,传出去也不好听,所以他就主动放弃了。可我看其实他还挺喜欢那女生的,总觉得那之后高亮对沈小龙就有了芥蒂。”
“哦,这样啊。那张鹏跟你们寝室的关系怎么样?”
“他还好,跟谁都不错,不过他与高亮的关系更好些,他们总在一起打球。”
“好,就先问这么多吧,你去把高亮叫进来吧。”
王立中出去后,不一会儿,高亮推门进来,一屁股坐在椅子上。
何苦望着眼前这个壮硕的男生,笑了笑:“沈小龙身上插的那把刀是你的吧?你知不知道你这把刀的规格样式已经触犯了刀具管理法?”
高亮的脸青一阵白一阵,期期艾艾地说不出话。
“你从小学武术?”
“嗯。”
“我刚刚了解到你们寝室内部有挺多矛盾的,你跟我说说,你觉得你们寝室里,谁与沈小龙的矛盾最大?”
高亮怔了怔,稍稍思索了一下,闷声道:“赵天明吧。”
唐小水惊讶地抬起头,她很不解,为什么他们几个每个人的说辞都不相同?
“仔细说说。”何苦也不惊讶,只是平静道。
“赵天明本来就特别瞧不起沈小龙,觉得他邋遢,卫生习惯不好,背地里发过好几次火。
“但是因为两个人是同一个课题组的学生,平时做同一个实验项目,在一起的时间偏偏还最久,所以表面上关系还说得过去。我说他们两个矛盾最深,是因为上上周两个人在寝室因为论文的事情吵架了。”
“论文?”何苦挑挑眉,等着高亮的下文。
“对。沈小龙有一篇论文本来是应该带赵天明第二作者,因为很多实验工作是赵天明帮他完成的。但是沈小龙不知在哪儿听说了赵天明常常在背后说他不讲卫生什么的,他很生气,在发文章的时候就没有带赵天明。
“沈小龙这个人自尊心还挺强的,赵天明背后说他的事儿让他格外生气。但论文发表带不带名字这件事对我们来说是很大的事情,因为直接影响到我们能不能顺利毕业。
“赵天明知道沈小龙没带他之后,与他大吵了一架。两个人好几天没有说话,不过后来不知怎么又和好了。”
“王立中不知道这事儿吗?”
“他每天学习,基本不在寝室。他本来学习压力就大,我怕影响他,就没跟他说起过。”
“这样啊,你上午什么时间离开的寝室?”
“十点半左右吧。”
“去了什么地方?”
“先去了健身房,然后去吃了饭,回来的时候又到操场打了球。”
“你走的时候寝室有人吗?”
“没有,寝室一个人都没有。”
“好,我知道了。你帮我把赵天明叫进来吧。”何苦点点头,表示高亮可以出去了。
赵天明最后一个走进来。
何苦伸手示意:“坐吧。”
赵天明坐在椅子上,面无表情。
“回来寝室之前你人在哪儿?”
“我在青大广场附近。”
“谁能作证?”
赵天明不及思索道:“张鹏,我给他发了语音,问他要不要我给他带东西回来。”
何苦叫唐小水把张鹏叫进来确认。
张鹏进屋后表示赵天明确实在十二点五十三分的时候给他发过一段语音,问他用不用给他带东西。
说着,张鹏放了那段语音,语音里除了赵天明的声音外,有一个卖奶茶的声音也清晰可闻。
张鹏说,这个卖奶茶的就是在青大广场南边。然后是一点十七分,赵天明又发了一条消息“你帮我去校超那边买个笔记本呗”。但那个时候张鹏已经睡着了,这条消息是后来才看到的。
“买笔记本干什么?”
“实验记录数据要用。”
“哦,我听说你与沈小龙最近发生过矛盾?”
赵天明脸色有些阴沉:“是。”
“能具体说说吗?”
“我们之前一起做实验,实验成果出来之后,本来应该是我们两个分别署名一作者和二作者,可他临时把二作者换成了他的师弟,论文并没有署我的名字,这很可能影响我的评奖评优。
“我很生气,就和他大吵了一架。后来,我觉得大家都在一个寝室住着,这件事就算了吧,忍一时风平浪静。”
“嗯,你说得对。”何苦赞许地点点头,“那你觉得除了你之外,你们寝室谁与沈小龙还存在矛盾?”
“矛盾多多少少都有的,但王立中与沈小龙的矛盾更大一些吧。王立中最近在考托福,每天需要早起,但沈小龙每次回来都很晚,响动也很大,搞得王立中常常失眠,最近连安眠药都吃上了。”
“王立中跟你抱怨过?”
“那倒没有,王立中不爱说话,什么事都放在心里。倒是高亮偶尔会跟我抱怨几句。”
“行,大致情况我差不多了解了,你先出去吧。”
赵天明站起身走出房门,何苦盯着他的背后怔怔出神。
而后,何苦望着捧着笔记本同样一脸苦思状的唐小水,嘴角掀起一抹笑:“喂,你觉得谁的嫌疑最大?”
“啊?”唐小水抬起头,试探着猜道,“王立中?不对,赵天明?”
何苦白了她一眼:“算了,你还别瞎猜了,走,去那屋听听勘验结果。”
小赵汇报了尸检和现场勘验的结果:
“死者在睡梦中被一把武士刀自上而下扎中心脏。心脏遭到重创,停止泵血,是造成死亡的主要原因。
“死亡时间应该是中午十二点半到下午一点这段时间。死者生前有服用过安眠药的痕迹,我们在他的杯子里发现了安眠药的残留物。
“经过现场对比,死者身上的武士刀属于高亮,刀上的指纹都属于高亮一人。沈小龙杯中的安眠药与王立中桌上的安眠药是同样的成分,而沈小龙之前从未有过服用安眠药的情况。
“王立中也称,他的安眠药原本还有六粒,现在只剩下了三粒。可以初步确定,沈小龙服下的安眠药来自王立中。
“另外,据我们了解到的信息,这个沈小龙平时与校外鲜有接触,并且经现场勘验和通过对公寓大门外宿管的询问,没有发现外来人员的痕迹,因此基本可以排除校外人员作案的可能。
“房门与阳台门紧锁,阳台窗户开有一道细微的缝隙,但没有打开过的痕迹,里面纱窗完好。除此之外,现场再无其它可以出入的方式。现场没有发现类似铁丝等可以开锁的工具,且门锁没有被撬动过的痕迹。初步推断凶手拥有该室的钥匙。”
听完小赵的汇报,何苦走进204-2室沈小龙座位的窗边,仔细观察阳台的门。阳台门的门锁是那种简易的旋转式锁,只要在室内轻轻一转,就能将阳台门锁上。
何苦靠近沈小龙位置时,感受到了一阵异味,他无奈地抽抽鼻子。他低头在沈小龙的位置边翻找,希望能有什么发现,结果在桌子底下,一双鞋后面找到了一个用来夹衣服的竹夹子。奇怪的是,竹夹子后面串着一根大约二十公分的细绳。
何苦拿起那个竹夹子,回过身看看阳台门,鼻子抽了抽。
推开阳台门,向楼下望去,阳台距离地面大约七米高,一楼与二楼的阳台中间有一排专门用于防止攀爬的倒刺。阳台下面是一片草坪,草长得很茂盛,看上去并没有践踏过的痕迹。
“这要是想跳下去不受伤,得经过专门训练吧!”唐小水也跟过来,伸头望望楼下,“要是从小练过武术,这么高的距离应该还算轻松吧。”
何苦瞥了她一眼,不可置否地点点头。
这时,小赵匆匆走过来,跟何苦耳语了几句。
何苦一听,低声道:“那你再去查两件事——”
当小赵再次回来告知了何苦调查结果后,何苦把所有人叫到了204-2室。
校领导很疑惑:“警察同志,你们不是检查完准备走了吗?”
何苦轻笑着摆摆手:“这案子已经有眉目了。”
众人都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扫视了一圈后,何苦笑着道:“我想,关于今天这个案子,大家最先怀疑的人一定是王立中同学。因为能让两个门都锁着,然后顺利离开的凶手一定是有房门钥匙的。
“但我可以告诉你们,凶手并不是他。因为他真的一整天都在教室里上自习,我们调阅了光电学科楼各个楼层的监控探头,证明王同学并没有在案发时间离开光电学科楼。”
一直被其他几人用异样目光盯着的王立中终于长出了一口气。
“大家是不是很好奇凶手怎么杀了人,又顺利离开的?其实很简单,钥匙丢了可以再配,就算没丢也可以配第二把。”
高亮的神色立马紧张起来,他开口想辩解什么,却被何苦挥手制止了。
赵天明倒是还算冷静,面无表情地听着何苦继续说着。
何苦仔细观察几人的反应,心中冷笑,话锋一转:“可凶手并不是从房门出去的,而是从阳台门离开的。”
唐小水瞪大了眼睛,一副不可置信的神色。
“其实,即使不用钥匙,想在阳台上锁上这个门也很简单。”
说着,何苦拿出一个竹夹子,夹在阳台门那个菱形的旋转锁上。他走到阳台,小心翼翼地把门关上,然后用一个铁丝从阳台窗户的细缝中轻轻将细绳勾出来,在阳台上用手猛地用力一拽,并及时撒开。
只见屋内的菱形旋转锁转了半个圈,“啪”一声,锁上了。而竹夹子也因为这用力的一拽,脱离旋转锁,弹飞到了沈小龙的桌子底下。
屋里的人都目瞪口呆,何苦却没有洋洋得意,反而在暗中观察那个人的表情变化。
他敲敲阳台的门,示意唐小水把门打开。
再次走进204-2室,何苦继续说道:“凶手偷了王立中的安眠药放进了沈小龙的水杯里,使他昏睡不醒,能这么做的一定是熟人,这一点毋庸置疑,这也是我们在后来为什么如此肯定不是外人作案的原因。
“在沈小龙陷入昏睡后,凶手用高亮的刀,插入了沈小龙的心脏,杀死了他。当然,这过程中,他一直带着手套,所以高亮的刀上没有他的指纹。
“在杀死沈小龙后,凶手用刚刚的方法制造了密室,然后准备从阳台穿过204-1室离开。可他没想到的是,这时出了意外,隔壁的张鹏回来了。
“于是,凶手就藏身在了原本在阳台中间的冰箱箱子后面,再想办法离开。这时他发现张鹏脱光了来到阳台放鞋子,可能是准备要睡觉。凶手知道张鹏很容易入睡,并且一般睡得很死,于是就耐心等待起来,想等张鹏睡着,再从204-1出去。
“一直等到一点十七分,为了确认张鹏是否睡着,他还特意发了一条微信确认,是不是啊,赵天明?”
赵天明强忍着惊恐,此时见何苦突然点了他的名字,当即脸色灰白,他咬着牙:“你有证据吗?而且,我有不在场的证明!”
“我猜你离开寝室后怕遇到熟人一定不敢乱跑,所以根本就没离开这个公寓楼多远,那么你戴的那副手套应该也就在附近吧。
“我想你应该不知道,手套上的血迹就算擦掉,也可以检验出来,而手套里你留下的汗渍和指纹同样掩盖不掉。
“至于你的那个不在场的语音证明,只要提前用什么东西录个音,再放出来就好,实在是再简单不过的东西。”
赵天明面如死灰,却仍嘴硬道:“证据呢?手套呢?”
何苦轻轻一笑:“不就在楼西侧那块草不平整的地下面埋着吗?哦,现在在这儿。”
看着何苦手中塑料袋里的一双浅绿色的实验手套,赵天明知道一切都完了。
赵天明被带回了公安局,因涉嫌杀人罪刑拘。
为了了解赵天明当时的犯罪心理,何苦决定和他谈一谈。
审讯室的环境一如既往的阴沉,何苦与赵天明相对而坐。
沉默了片刻,何苦率先开口道:“我想知道你为什么要杀他?就因为他的论文没给你挂名?”
“本来没想杀他。”赵天明抬头看了一眼何苦,淡淡地说了这么一句,便又将眼皮垂了下去。
何苦注视着赵天明:“可你还是动手杀了他。”
赵天明沉默不语。
“你是一时冲动还是——”
“杀他的念头很久以前就有了——只是一直没有一个机会,或者说没有一个足够的理由——”
赵天明抬起头,用一双眼睛盯着审讯室的棚顶,开始自顾自说着:
“昨天晚上他又喝酒了,他总是喝得醉醺醺地回来,浑身酒气,站都站不直。
“我好意去扶他,他却用力将我推开,然后指着我的鼻子说,别假惺惺的!
“他说,我们都看不起他,嫌他是从穷地方出来的,所以他一定会让我们都刮目相看,让我们以后都不敢在背后说他坏话,让我们以后都要仰视他求他。
“他说这次论文没带我,就是给我个警告。我草他妈的——呵呵——”赵天明突然从嗓子发出一阵奇怪的笑声,“他这个人真的是没有一点教养,简直就是底层社会出来的渣滓。明明是自己的问题,却把责任都推到别人身上,扮演成受害者,用道德和同情绑架所有人,就好像所有人都对不起他似的。
“放在平时他这么说,我一定会动手打他,可那天我虽然愤怒却很冷静。我突然明白,真的只有杀了这种社会渣滓,我的内心才会停止愤怒,一切才会好起来,这个社会才会好起来。这个社会原来真的是因为他们的存在才会这么让人恶心——”
何苦皱皱眉,抽着鼻子问道:“那动手之后,你没有后悔吗?”
赵天明没有理会何苦的问题,像是自言自语般接着说道:“杀他的时候我很害怕,很害怕。可看到他死了的时候,我突然变得很轻松。我把一切都安排好,如何制造密室,如何离开,如何制造不在现场的证明,然后今天中午找机会杀了他——”
忽地,他平静的面孔又突然变得狰狞起来,“他这种人就该死!这个傻B,不讲个人卫生,整日用味道恶心别人。跟他好说歹说商量着让他改改,他也不听,还总觉得别人是因为他穷而瞧不起他!
“因为怕别人瞧不起他,什么都想争上一争。他看的好东西别人不能动,不能抢,不然就是欺负他是从穷地方出来的!总想着让人看得起,却总在背后做一些蝇营狗苟让人看不起的事!我杀了他,是为社会扫除垃圾!”
何苦有些目瞪口呆地望着眼前的赵天明,震惊于他竟然说出这样一番话。
犯罪是一种行为,而犯罪行为的产生来自于复杂的犯罪心理过程。犯罪心理是一种长期社会因素、个人因素结合形成的产物。一般来说,文化越高的人越容易克制犯罪心理的滋生,因为高度的认知能力可以使他们自己明辨是非,分辨出什么是对错。
可赵天明在犯罪心理演变为犯罪行为的过程中,他不仅没有克制自己的犯罪行为,反而在犯罪行为达成后产生了一种成就感,这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
通常,发生这样的转变,一定是存在某种因素使他的心理发生了重大的变化。
“到底是什么造成了他的这种心理?”何苦凝视着赵天明,心中暗暗思讨。
而此刻赵天明则停止了说话,脸上一片冷漠,目光直直地盯着手上那副冰凉的手铐,眼神中没有了丝毫的情感温度,似乎是再也没有了说话的欲望。
何苦知道,这时不论他再问什么,赵天明都不会再回答了。
何苦抬手示意警员将赵天明带走。
赵天明起身时默默地望了何苦一眼,微微掀了掀嘴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