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中元节前夕,雾隐巷,百术斋。
竹染坐在柜台后呆呆地盯着一个布偶出神,丛茗雅筑的何老板每年都会在中元节这一天在他茶馆里演一场布偶戏,这是雾隐巷中人一年中最为期待的娱乐节目。
白幻说过,何老板的布偶戏之所以受追捧,不仅仅是布偶的动作传神得足以乱真,更是因为何老板演的是人性中的善恶情仇。
竹染看着那只布偶犯了难,不知道从哪天开始雾隐巷口经常能见到一个浑浑噩噩的身影,他找不到雾隐巷,也找不到红尘俗世,只能在两处相交的地方游荡。凡是从此路过的人,那道身影便要纠缠着要此人带他去雾隐巷,只是无论如何,那道身影都进不了这条传说中的巷子。
何老板从外面回来的时候,正巧遇到了那个身影,纠缠不过之下,那个身影竟然要对何老板痛下杀手,幸亏何老板用布偶的命换了自己的命,这才躲过一劫,不过那只布偶却因此毁掉了。
竹染有点惋惜地用手戳了戳那只布偶,想起去年中元节,何老板演的那出《倩女离魂》,真是让竹染回味至今,不过如今布偶已毁,不知今年的中元节何老板是否会如期进行演出。竹染忽然笑了笑,或许结局早就在她的心里了。
竹染的手刚一触碰到布偶的手臂,只听布偶发出“哎呀”一声,竹染吓得一哆嗦,竟然下意识把布偶那只本就摇摇欲坠的手臂给扯了下来。
这时白幻走了进来,竹染急忙把手背到身后。用另一只手给白幻倒了一杯水,她心虚地问:“老鬼,怎么去了那么久?何老板还好吗?”
白幻懒洋洋地说:“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小鬼你又闯什么祸了?”
竹染佯装怒气说:“我还不是担心何老板受伤,耽误今年中元节的布偶戏吗?”
白幻叹了口气说:“老何没事,只是布偶毁了,不过没关系,我答应送给他一只新布偶了。”
竹染长长地出了口气,不过她马上就意识到白幻又自作主张,她生气地说:“老鬼,你又做赔本的买卖!”
白幻坐到他的那张躺椅上,闭上眼睛慵懒地说:“世间的生意那么多,每一笔都算得那么清楚反而显得市侩。”
竹染气哼哼地问:“对了,打伤何老板的究竟是什么人?”
白幻挑了挑眉毛,说:“你问那只‘伥’?不过是坏得不彻底,又心有不甘的可怜人罢了!不用怕,反正他又进不了雾隐巷。”
竹染为白幻不以为然的语气大为光火,她质问说:“那个……那个‘伥’不除,对巷子里的人终究是个威胁。”
白幻被竹染永远都问不完的问题弄得有些心烦,他坐起身,对竹染说:“小鬼,那只伥的命运如何,其实你早就看到了对吧,又何必明知故问?”
竹染无奈地看着白幻,有些结局或许她早已看穿,但是人性的变故是她这个小女孩始终无法参透的机锋。
竹染问:“老鬼,你到哪里去给何老板弄来一只新布偶呢?”
白幻挠了挠头说:“我打算把那只弄坏的布偶拿到青梅的店里,她一定有办法补好那只布偶的对不对?”
提到了青梅,竹染哼了一声。
白幻自讨了个没趣,突然他发现那只本来就坏掉了的布偶竟然丢了一只手臂,他惊呼道:“胳膊呢?”说着白幻就要拿起布偶。
竹染忙制止说:“不要!”
白幻的手刚碰到那只布偶,布偶又发出“哎呀”一声,白幻也吓了一跳,竟然把另一只胳膊也扯了下来。
白幻拿着布偶的断臂,尴尬地看了一眼幸灾乐祸的竹染,又看了一眼没有双臂的布偶。
布偶的脸上依然是微笑的表情,只是眼神里好像充满了难以言喻的痛苦。
2
丁山踏进雾隐巷后,觉得眼前的一切都如梦似幻。他看了一眼手机上的地图,地图上显示这里并没有这样一条巷子,若不是冥冥之中有一个声音一直在他的耳边萦绕,无论如何他也找不到这里。
巷子口有一家包子铺,笼屉里还有五个热气腾腾的包子,氤氲的蒸汽裹挟着包子浓郁的香味,丁山忍不住吞了一口唾沫。
“大爷,您这包子是卖的?”丁山问。
兰伯看了他一眼,用没有一丝波澜的语气反问:“不然呢?”
丁山忙掏出钱包,说:“大爷,我买两个。”
兰伯说:“你瞧,我这笼屉里还剩五个包子。”
丁山茫然地点头说:“我看到了,我买两个就够了。”
兰伯笑了,沙哑的声音让丁山觉得有些刺耳,兰伯说:“你不是雾隐巷的人吧?我这五个包子早有人预订了。”
丁山觉得很尴尬,也生怕会触犯到这个诡异之地的一些诡异的规定。
兰伯耳根忽然没由来地动了动,他笑着说:“巧了,预订包子的客人来了!”
丁山顺着兰伯的视线望去,竹染一蹦一跳地走了过来。
竹染走到兰伯面前,一伸手,大大咧咧地说:“包子呢?”
兰伯一边把包子打包递给竹染,一边气鼓鼓地说:“竹丫头,你到百术斋也有些日子了,阿幻怎么还没教好你怎样和前辈说话呢?”
竹染不以为意地说:“谁用那个老鬼教?姑奶奶想怎么说话就怎么说话!”
兰伯气得直摇头。
丁山像是被雷劈中一般,急忙伸手拦住竹染,问:“这位妹妹,请问您认识幻先生吗?”
竹染狐疑地看着丁山,咕哝地问:“你找那个老鬼干吗?”
丁山忙堆笑说:“自然是有事情要请幻先生帮助了。”
竹染恍然大悟,原来是有生意送上门了。她立马换了一副表情,笑得如同春风一般说:“哦哦,先生是要找百术斋吧?我带您去吧。”
丁山被竹染前后态度的转变弄得有些不知所措,但还是乖乖地跟在竹染身后。
竹染走了几步,突然想到了什么,于是回过头对兰伯说:“老头儿,最近巷子外面不太平,没事就不要出去了,免得碰到那只‘伥’。”
兰伯似乎没有听到竹染的话,浑浊的双眼空洞地盯着雾隐巷深处,他忽然没由来地问:“今年……还能看到布偶戏吗?”
竹染白了兰伯一眼,转身离开,临走时说:“那个老鬼说能。”
兰伯看着竹染的背影,这才露出了一丝略显沧桑的笑容,他自言自语说:“阿幻说能,就一定能。嘿嘿……”
3
“我的术太贵,不如你另想办法吧。”这是白幻看到丁山之后说出的第一句话。
竹染急了,她白了白幻一眼,忙对丁山说:“贵是小贵了一点,但是物有所值啊。”
丁山尴尬地笑了笑,对白幻说:“幻先生,我这辈子都想出人头地,活到现在虽然一事无成,但是只要您肯帮我,日后我发达了一定加倍付钱的。”
白幻看着丁山卑微的样子,只好叹了口气,算是默许了。
竹染笑得像个市侩的奸商,她和丁山谈好了价钱,当然以丁山现在的财力是买不起百术斋任何一道术的,所以竹染也和他谈好了日后所要支付的利息。
这时,百术斋的门被轻轻推开,丁山只觉得一股刺骨的寒意袭来,他忍不住打了一个冷战。
一个穿着一身黑西装的男人走了进来,更奇怪的是这个男人居然撑着一把黑色的伞。
丁山诧异之极,外面既没有暴晒的阳光,也没下雨,这个天气下撑起伞招摇过市,是在显得有些乖张。
竹染看到那个人,面色变得绯红,她亲昵地说:“小黑哥,你来了!你先坐,我们很快就好。”
撑伞的男人叫小黑,他并没有理会竹染,而是对白幻沉声说道:“有生意,我来得不巧?”
白幻笑着说:“来得再巧不过,巷子里‘丛茗雅筑’的何老板送了我一些今年的新茶,你先尝尝,等我把这里的事了了,再和你好好聊聊。”
小黑点了点头,把黑伞收起来,立在一边。自顾自地坐到茶桌前,给自己沏了一杯茶,茶香袅娜,氤氲成如梦似幻。
白幻走到丁山面前,双指从袖口的暗袋中夹出一张纸条,递到了丁山面前。
丁山颤颤巍巍地伸出手,要去触碰那张纸条。
就在丁山的指尖就要接触到纸条的时候,纸条在丁山面前如同融化了一般融进丁山的身体里。
丁山吓得连连后退。
竹染一拍手,笑着说:“成了!”
丁山看到自己的手腕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个刺青,刺青的图案就像是一团杂乱无章的线,但隐约透着一种神秘的规律。丁山怔怔地说:“这……这就是‘术’?”
白幻有些愕然,那居然是“傀儡术”,这个男人的内心究竟在渴求什么?
竹染说:“当然了,百术斋做生意向来都是童叟无欺。这道术的钱有一天我会亲自去取的。你可以走了。”说着,竹染打开了百术斋的门。
丁山懵懂地点头,他向白幻和竹染鞠躬致谢,这才准备离开百术斋,临走时还不忘卑微地向小黑鞠了一躬。
白幻突然叫住了丁山,说:“等等。”
丁山像是被施了定身法一样,站立在那里,他转过身下意识地护住了手腕上的刺青,他怕白幻改了主意,想要收回这道“术”。
白幻幽幽地说:“我不希望再看到你,希望你好自为之。”
丁山松了一口气,笑着点头说:“是是是,我明白。”
送走了丁山,白幻这才坐在茶桌前,端起面前的茶杯,浅浅地饮了一口。
竹染紧挨着小黑,喋喋不休地说着近些日子发生的琐事,以及和白幻之间的矛盾。
白幻无奈地笑了笑,对小黑说:“你是为那只‘伥’而来吧。”
小黑放下茶杯,露出了手腕上一道狰狞的刺青,那道术叫作恶煞,是白幻为数不多的极为凶险的术,也只有小黑这样的人才能镇得住这种术。
小黑阴沉地说:“那只伥在雾隐巷口惹是生非也有些日子了,不解决了它,这条巷子终究不得安宁。”
竹染看着小黑认真的样子,一脸花痴地说:“好Man哦!”
白幻又在小黑的杯子里倒满了茶,说:“稍安勿躁,那只伥有它的宿命,让你出手,它就从此没了因果,何必呢?”
小黑不露痕迹地遮住了手腕的刺青,冷冰冰地问:“那你说怎么办?”
竹染看着小黑的侧脸,笑吟吟地说:“什么都不用做,那只伥不会再出现了。”
白幻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小黑恍然大悟,橱窗外还能看到丁山远去的背影,夕阳下好像披上了一层金色的余晖。
4
刚走出雾隐巷,丁山只觉得前面如同霎时间升起了浓雾一般,但闹市熙熙攘攘的声音传来,让丁山觉得刚才发生的事情似乎并不是那么真切。他回过头,雾隐巷的路也隐匿在浓雾之中。
当你置身在一条未知的路上,你应该害怕,不是因为你不知道前方通向哪里,后面又不知道从哪里开始,而是你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丁山以为自己做了一场梦,可手腕上那个刺青清楚地提醒自己,他真的去过雾隐巷,真的去过那间传说中的铺子。
“你从哪里来?”
丁山的身后突然出现一个模糊的人影,人影发出的声音有些低沉,透着哀怨。丁山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
丁山遇到了那只伥。
所谓伥,不过是人弥留之际一缕迷茫又充满幽怨的执念,只是这缕欲望不够纯粹,往生又不甘心。它一心想找到百术斋,却始终只能在巷口徘徊,入不得雾隐巷。游荡来游荡去,最终成了一只伥。
伥又问:“你要去哪儿?”
丁山结结巴巴地说:“我……我要回家!”
伥歪着脑袋问:“你是谁?”
这是世界上最终极的三大哲学问题,也彻底难倒了丁山。
伥突然大声问:“你手腕的刺青是哪里来的?”
丁山忙遮挡住手腕,支支吾吾地说:“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伥彻底愤怒了,它咆哮着对丁山说:“你去过百术斋?快告诉我要怎么才能进入雾隐巷!”
伥突然露出了狰狞的样子,虽然那只是一缕执念,但那股恶意让丁山不寒而栗。
丁山都快哭出来了,他苦着脸说:“当然是走着去了。”
伥继续咆哮,说:“你知道去雾隐巷的路,把地图交出来!”
伥步步逼近丁山,丁山早就吓得魂飞魄散,一听到伥让他交出什么东西,他下意识地认为这只伥想抢劫。
丁山一咬牙,从口袋里拿出钱包,这个月刚开的工资都在里面了,他忍痛把钱包递给了伥。
伥有些愕然地接过钱包,左看看右看看,却没有发现任何能指引它到达雾隐巷的东西,伥怒不可遏,它扔掉了丁山的钱包,手中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把匕首一样的东西,那依然是伥执念所化的一部分。
伥作势就要用匕首刺伤丁山,丁山情急之下只好用手抱住了头。
丁山涕泗横流,嘴里哀嚎说:“不要,不要杀我!”
等待死亡的过程远比死亡本身更令人难过。
丁山以为这次自己必死无疑了,他等待着,等待着匕首刺进身体的感觉,可是那种期待中的痛楚迟迟没有降临到自己的身上,丁山甚至认为自己已经死了。
当丁山鼓足勇气睁开眼睛的时候,他发现伥的匕首就在自己身体三寸之外的地方停住了,而伥本身像是定格的照片一样,保持着进攻的姿势,却一动不动。
丁山有一种错觉,好像在那只伥的身体上多出了无数条透明的丝线,而丝线的另一头则连着自己的手腕。
丁山小心翼翼地动了动手指,伥也随着丁山手指运动的规律而同步动了动手指。
丁山发现自己居然可以用手指控制这只伥,他让这只伥跪下,伥就乖乖地跪下,再也没有刚才那种凶戾的感觉。
那一瞬间,丁山欣喜若狂,他看着自己手腕上的刺青图案,他癫狂地笑着说:“这就是术,这就是术!”
丁山捡回了被伥扔掉的钱包,他冷冰冰地看着伥说:“不知道你在这里害人多久了,但是你惹到了最不该惹的人。”说着丁山动了动手指。
伥没有片刻的迟疑,他用自己手里的匕首狠狠地插进了自己的肚子,丁山又动了动手指,伥听话地拔出匕首,然后再插进肚子里。
如此反复,伥如同没有知觉的机器一样,捅伤自己的时候带着灼灼的恨意。
突然,当伥不知道捅了自己多少刀之后,它就像是涨破的气球一样,消失得无影无踪。
这缕执念终于在遇到比它更强大的欲望之后,彻底消散了。
丁山才不在乎这只伥是死是活,是逃走还是消失。他看着自己的刺青,眼神里流露出了难以捉摸的神情。
在这一刻,连他自己都没意识到,他再也不是之前的丁山了。
一颗邪恶的种子在他心里最阴暗的土壤里,开始蠢蠢欲动了。
5
就像是孩子得到心爱的玩具,丁山迫不及待地要用他的术来改变自己唯唯诺诺的人生。
丁山一脚踏进了闹市区,再回头时已经找不到回到雾隐巷的路了。不过丁山不在意,他想要的东西已经得到了。
街角有一家快餐店,丁山想了想,走了进去。
丁山像是恶作剧一样,点了一份儿童套,然后转身就走。
“不好意思先生,您忘记付钱了。”服务员在丁山身后礼貌地提醒。
丁山有恃无恐地回过头说:“从今天开始,我做任何事都不需要付钱了。”
服务员愣了一下,他在判断丁山是不是精神病。他加重语气重复了一遍:“先生,您忘记付钱了。”
丁山动了动手指,服务员不为所动。
丁山心里“咯噔”一下,难道术失灵了?
几名服务员注意到了丁山,他们不露痕迹地包围住了丁山。
丁山吓得急忙道歉说:“不还意思,瞧我这记性。”说着丁山从钱包里拿出一张钞票递给了服务员。
服务员接过钞票的瞬间,丁山隐约看到了有一条线出现在服务员的身上。
丁山动了动手指,服务员像是被电到一样,他诧异地看了一眼丁山。
丁山明白了,术原来是这么用的,当别人接触到丁山碰过的东西,他才能控制别人。
服务员把找好的零钱递给丁山,丁山一边把零钱放进钱包里,一边说:“这点钱不够,把收银机里的钱都给我,谢谢。”
服务员此时的态度由礼貌变得愤怒,他觉得丁山是在消遣他。
丁山动了动手指,服务员的手不由自主地打开了收银机,把里面的钞票都递给了丁山,服务员瞪大了眼睛,嘴张了张,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丁山把所有钞票都塞进钱包里。
临走时又勾了勾手指。
服务员对着丁山的背影,机械地挥了挥手,他的嘴角渐渐上扬,但这显然不是他所希望做出的表情。他在抗争,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鬼使神差地做出那些事,但至少这个时候他并不想笑。
“欢迎下次光临。”服务员艰难地说出这几个字,那副笑容在他的脸上显得格外诡异。
6
丁山是个什么样的人?
怎么说呢,这样的人在你我身边随处可见,他们好吃懒做,不思进取。遇到事情只想投机取巧,在他们的字典里没有“脚踏实地”四个字。
生活是最睚眦必报的,你用什么态度对待生活,生活就用什么态度来回报你。
所以丁山在公司里是最不受待见的那一类人,据说这次裁员,首当其冲就是丁山。
从百术斋得到了他梦寐以求的术,一整晚丁山都兴奋得睡不着,直到天边微微泛白,丁山的脸上都挂着一种诡异的笑意。
即使拥有了术,丁山终究还是个凡人,一夜没睡,到了单位之后,困意难以抑制地袭来,丁山趴在办公桌上呼呼大睡。
丁山是被项目经理的训斥吵醒的。
丁山擦了擦口水,看着脸色铁青的项目经理,周围是一群幸灾乐祸的同事。
“到我办公室里来。”项目经理忍着怒气说。
如果是之前的丁山,他早就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求经理原谅他。但是现在的丁山今非昔比,他坐在项目经理的办公室里,想到了一个有趣的主意。
项目经理严肃地对丁山说:“丁山,鉴于你最近这段时间的工作表现,只怕是很难达到公司发展的要求,所以……”
丁山饶有兴味地打断了经理的话:“所以要开除我?”
项目经理对丁山打断了他的话感到十分不悦,他皱着眉说:“是的,也希望你理解公司的决定。”
丁山笑着摇头说:“不会的,公司不会开除我的。”
项目经理觉得对面的丁山和以往那个混日子的小人有所不同。不过他还是不喜欢丁山说话的语气,他像是有意为之一样,拿出了公司开具的辞退说明,说:“不是会不会的问题,而是已经是定局了。直到今天下班之前,你都可以收拾自己的办公用品。”
丁山对那份辞退说明很感兴趣,说:“我能看看吗?”
项目经理把说明给了丁山,嘲笑说:“当然,这就是给你的。”
丁山随意看了一眼说:“这上面有几个错别字。”
项目经理轻笑了一声,“都这个时候了,你还在意这些无关紧要的东西。”
丁山把辞退说明递给项目经理,说:“错得很离谱,他们把我的名字错写成了你的名字。”
项目经理犹疑地接过说明,那上面清楚地写着丁山的名字。项目经理怒不可遏,对丁山说:“这是你临别的恶作剧吗?”
丁山跷起腿放到了项目经理的办公桌上,他笑着说:“这份说明太荒唐了,公司怎么会辞退我这么优秀的员工?不如你把这份说明吃掉吧!”
项目经理愤怒地站起身指着门外说:“请你离开我的办公室,否则我叫保安了。”
丁山勾了勾手指,说:“稍安勿躁,火气这么大会伤身的。”
项目经理突然觉得身体变得十分僵硬,他还想再驱赶丁山,但是此刻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丁山指了指桌子上的那份辞退说明,说:“为什么还不把它吃掉?”
项目经理竟然真的拿起了说明,然后一点一点塞进了嘴里,咀嚼了几下就咽了下去。
项目经理的眼中满是难以置信的神色。
丁山说:“既然公司不辞退我了,那把你的位置让给我好不好?”
项目经理僵硬地点了点头,露出一个比哭还要难看的微笑。
丁山拍了拍脑门儿,做出一个恍然大悟的样子说:“哦对了对了,你一个小小的项目经理哪有资格任命这种人事变动。”
丁山看了看手表说:“每个月的这一天董事长都会给公司的中高层开会,这次会议我替你出席吧。”
项目经理依旧机械地点了点头。
丁山走出了项目经理的办公室,他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一样动了动手指,对项目经理说:“胃里面塞进了一张纸团一定很难受,去医院洗胃吧,还有,以后我不希望在公司里再看到你,否则就不会像今天这么幸运了。”
7
公司的中高层例会上,丁山卑微地给董事长倒了一杯茶,喝茶是董事长雷打不动的习惯。
董事长一眼就看到了项目经理没来,就随口问了问。
丁山说:“我们经理病了,去医院看医生了,所以让我替他出席今天的会议。”
董事长皱着眉说:“胡闹,你一个基层员工哪有资格参加这样的会议?”
丁山动了动手指,一条若有若无的丝线从董事长的身体连接到丁山手腕上的刺青。
董事长忽然动了动嘴角,说:“算了,既然来了就坐下来听一听把。”
其他人都不约而同看向了丁山,所有人都很诧异,董事长竟然对这样一个基层的员工如此重视。
会议一项一项地进行,丁山听得直犯困,而董事长经常莫名地看着自己面前的茶杯,毕竟是在商场叱咤风云了一辈子的人物,直觉比普通人要敏锐许多。尽管他觉得自己的身体似乎有些不对劲,但却始终毫无头绪。
会议进行到一半,丁山实在没有耐性,他动了动手指,董事长就打断了财务部经理的汇报,他站起身,嘴角有些不自然地抽搐,他说:“由于之前的项目经理身体的原因,暂时不能胜任项目经理的职务,所以我宣布由丁山继任项目经理的职位。”
在场的所有人,甚至包括董事长自己都不知道丁山是谁。
丁山站起身,说了一下冠冕堂皇的场面话。
在场的每个人内心的想法都很复杂,有人不屑,有人诧异,有人惊讶,也有人开始想方设法要巴结丁山了。董事长看向丁山的眼神都要喷出火了,但是他好像被人夺走了身体所有功能一样,只能看着丁山洋洋得意的样子。
散会之后,偌大的会议室里只有丁山和董事长,那一刻好像所有的控制都卸了下去,董事长又能重新控制身体了。
“你对我做了什么?”董事长又愤怒又惊恐地问。
丁山笑着说:“我帮你做了最正确的选择。”
董事长问:“为什么你能控制我的身体?”
丁山哈哈大笑,说:“其实我能控制更多,只是怕吓到你。”
董事长冷哼了一声说:“你太卑鄙了,用这样的手段得到你梦寐以求的位置。”
丁山哑然失笑,说:“您太小瞧我了。如今对我来说,小小的职位算什么,就算是您的公司在我眼中也不过如此,但这些都是我的跳板,我不想让所有人都知道我的秘密,所以我需要您的配合。”
董事长还有几分男人的血性,他怒道:“你做梦!我是不会把公司交给你的!”
丁山故作惊讶地问:“要是想拿走您的公司我还用得着和您说吗?如果我想要,现在这间公司已经姓丁了。”
董事长想到丁山既然能控制他的身体,自然他说的这一切都不是假话。
董事长有些气馁地坐回椅子上,刚才咄咄逼人的倔强早已荡然无存,此刻他就像是一个疲惫的老人,瞬间老了十几岁。
董事长问:“你还想要什么?”
丁山有些难为情地说:“听说您的女儿最近刚刚在国外完成学业回到国内,如果方便的话希望董事长能帮我和令千金引见一下。”
董事长勃然大怒,他指着丁山的鼻子骂道:“你算什么东西,也敢打我女儿的主意?”
丁山笑着说:“我告诉你我算什么东西。”说着他动了动手指。
董事长突然拿起面前的茶杯,把里面的茶水泼向自己,水弄乱了董事长一丝不苟的银发,茶叶粘在脸上。董事长这一辈子都没有像今天这样狼狈过。
丁山说:“您说如果把茶杯换成刀的话,会不会很血腥?”
董事长的心理防线彻底被丁山击垮了。董事长说:“这件事儿我做不了主,我女儿从小被我宠坏了,她不同意的事情谁都没办法。”
丁山打了一个响指说:“我没指望您同意,我只是希望得到您的祝福。”
丁山又动了动手指,董事长从怀里拿出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是女儿小茹的号码,电话里董事长让女儿务必来到公司一趟。
小茹是个俊秀漂亮的姑娘,她没想到父亲打电话让她到公司里,竟然是为了将一个面容猥琐的男人介绍给自己。
董事长的表情很痛苦,但是嘴上还是在滔滔不绝地说着丁山的优点,不用想也知道,这是丁山在搞鬼。
丁山只是在一旁看着董事长的女儿,在心里流着口水。
董小茹到最后竟然哭了起来,说:“我不管,反正我是不会和这样的家伙交往的。”
看到女儿哭了,董事长和丁山都慌了。
丁山急忙从口袋里拿出纸巾递给了小茹。
那姑娘接过纸巾,扔在了丁山的脸上,骂道:“我不知道你这家伙给我爸爸灌了什么迷魂汤,总之你就死了这条心吧。”
丁山毫不介意小茹的态度,对他来说,那姑娘碰过那包纸巾就够了。
丁山动了动手指,小茹立刻不哭了,她擦了擦眼泪,说:“爸爸,我会考虑你的建议的,我也不小了,是该成个家了。”
小茹被自己的话吓了一跳,她难以置信地看了看董事长,又厌恶地看了一眼丁山。
从那天之后,丁山的人生开始了别样的篇章。
丁山成了新的项目经理,上班的第一天他给公司里每一位同事都发了一个红包,同事们都乐得嘴都合不上了,甚至忘记了丁山曾经是一个多么不堪的人。
对丁山来说,每一个人都接过了丁山亲手准备的红包,也就是说每个人的身上都多了一条看不见的丝线。
丁山和小茹的婚礼是在一个星期之后举行的,参加这次婚礼的宾客很多,婚礼的场面也很温馨。
但只有小茹自己才知道,她对丁山说的那句“我爱你”有多么的言不由衷。
8
不到一个月的时间,丁山不仅从他岳父手中接手了公司,还接连吞并了十几家上市公司。现在的他作为商界的新贵,是新闻里金融板块头条的常客。
竹染第一次来到丁山的公司的时候,觉得这里的气氛怪怪的,每个人似乎都没有多余的动作,只是低着头在工作,甚至没有人小声交谈,更不要提办公室里常有的闲聊声。
一个女秘书面无表情地问:“请问是竹染小姐吗?”
竹染点了点头。
女秘书僵硬地笑了笑,说:“欢迎您,丁总一直在等您。”
竹染跟着女秘书来到丁山的办公室。
再见到丁山,和之前唯唯诺诺的气质截然不同,丁山的气场更足了。
丁山笑眯眯地伸出手,对竹染说:“竹染姑娘,我等你好久了。”
竹染抱着双臂,并没有和丁山握手,虽然竹染还是不喜欢丁山这个人,但丁山的笑容比外面那些像木偶一样的员工自然多了。
丁山尴尬地搓了搓手,说:“我好几次想要登门拜访幻先生,但是找了好多次都没有找到去百术斋的路。”
竹染说:“你已经得到术了,还想去百术斋干什么?”
丁山压低声音说:“当然是买更多的术啊,虽然我现在不缺什么了,但是我想要得到真正的权力。”
竹染的眼珠转了一圈说:“我早就和你说过,百术斋的术可是很贵的。”
丁山心照不宣地笑了笑说:“我早就准备好了。”他回到办公桌前,在支票本上撕下一张支票递给了竹染,然后说,“我想这上面的数字应该能让竹染姑娘和幻先生满意。”
竹染看了看支票上那一串数字,心里乐开了花。但她并没有马上去接过支票。
丁山说:“对了,我给你介绍一下我的妻子。”丁山对办公室里间的房间喊了一声,“小茹,来见见我的客人吧。”
小茹端着一杯茶,缓缓地从里面的房间走出来,动作有些不自然,就像是缺少了润滑油的机器人一样。
小茹走到竹染面前,半跪着把茶杯递给了竹染。
竹染正要接过茶杯,小茹的表情突然变得十分痛苦,她从嘴里挤出了两个字:“救我!”
竹染注意到身后的丁山的手指突然动了动,小茹突然给了自己一个耳光。两行清泪瞬间流了出来。
这时候,丁山走过来故作关心地问:“你看看,我稍微不注意,你就在客人面前胡言乱语,既然你知道错了我就不说什么了,回到里面去吧,我们还有事情要谈。”
小茹机械地点点头,起身回到里面的房间。
但小茹刚才说出“救我”两个字的时候,那个绝望的表情一直印在竹染的心里。
丁山这个时候露出一个市侩的笑容说:“还请竹染姑娘替我向幻先生美言几句,现在对我来说钱不是问题,我需要更多术。”
竹染冷冰冰地说:“做人不可以太贪心,那老鬼说过,他不想再看到你。”
竹染拿过办公桌上的支票,转身离开。
丁山不以为意,他依旧挂着淡淡的笑容,直到竹染走出办公室,丁山的笑容才一点点收敛,他不屑地哼了一声。
若有若无的线已经出现在竹染的身上。
9
中元节前一日,静谧中的雾隐巷终于也平添了几分喧闹的气息。
丁山再一次踏进雾隐巷的时候,竟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兰伯的铺子里还有一个笼屉在冒着蒸腾的热气。
兰伯看到了丁山,眼中流露出了一丝惊讶,他喃喃道:“走了还能回来,看来你和这条巷子的缘分还没尽啊。”
丁山看了看兰伯面前的笼屉说:“我来看看幻先生,总不能空着手,大爷我听说幻先生喜欢吃您的包子,不如您卖我几个。”
兰伯面无表情地说:“既然是给阿幻的,这几个包子你拿走吧。”
丁山装好了包子,走了几步之后像是想起了什么,急忙掏出一张钞票递给了兰伯。
兰伯摆了摆手,并不去接钞票,而是说:“从来没有人能走进雾隐巷两次,走进这里两次也就是说这个人再也走不出去了。”
丁山觉得莫名其妙,他收回钱,向百术斋走去。
兰伯看着丁山的背影,自顾自地说:“我怎么会收一个死人的钱……”
百术斋里,白幻拿着一把剪刀对着一堆布条不知所措,竹染则在一旁幸灾乐祸地看着他。
“怎么样,从霓裳居老板娘那里借来的剪刀也帮不了你吧?”竹染不住地揶揄白幻。
白幻挠了挠头,咕哝说:“这东西怎么这么难?早知道就不轻易答应何老板了。”
竹染轻笑说:“明天就是中元节了,所有人可都等着看何老板的布偶戏呢,要是因为你胡乱承诺而搞砸了,百术斋的人可丢到整个雾隐巷了!”
白幻生气地说:“你好啰嗦。”突然白幻微微抽动鼻翼,说,“包子!”
竹染说:“还没到吃饭的时间,你就想着包子。你还是多想想怎么和何老板交待吧。”
白幻的眼神中闪过一丝凌厉的神色,百术斋的门被推了开。
丁山走进来说:“幻先生,竹染姑娘,我们又见面了。”
竹染露出了戒备的神色,没好气地说:“怎么是你?你是怎么找到回来的路的?”
白幻恍然大悟说:“哦,是术,你利用支票让术和这小鬼产生了联系,是术带你回来的。”
丁山急忙把包子递给了白幻,说:“我实在是想当面感谢一下幻先生。”
白幻毫不在意地接过包子,从纸袋里拿出一个包子就吃了起来。
丁山眼中狡黠的神色一闪而过。
丁山看到白幻对自己并没有什么抵触的情绪,急忙趁热打铁说:“我这次来还有一个不情之请,我还想再买一道术,不过您放心,这次我可是带了支票来的。”
白幻挑了挑眉毛,像是打趣一样说:“拥有了术之后,你还需要再花钱买东西吗?”
丁山尴尬地看了看竹染,又看了看白幻,只好赔笑说:“幻先生您开玩笑了。”
白幻突然面色一沉,说:“你还记得我对你说过的话吗?我说不希望再看到你。既然你当我的话是耳旁风,就留下你的术吧。”
白幻向前逼近了一步,丁山大惊失色忙向后退了几步。
丁山看着白幻,眼中阴晴不定。好一会儿他才恶狠狠地说:“我本来想心平气和地和您聊聊,既然您的态度是这样的话,就别怪我了。”
说着,丁山动了动手指,竹染突然伸出手掐住了白幻的脖子。
丁山得意地说:“我早就用术控制了她,就是为了利用她对付你。”
白幻无奈地摇摇头,用手指在竹染眼前晃了一下,竹染突然昏睡了过去,这“唤眠术”是白幻最微末的一道术,没想到在这个时候起到了关键的作用。白幻小心地扶着竹染到卧榻上。
丁山却不以为意,他笑着说:“你以为我只能控制竹染吗?你还记得那袋包子吗?你吃了包子,无形中也和我的术产生了联系,现在你已经是我手中的玩物了。”
丁山用手指控制着白幻。
白幻的身体变得无比僵硬,脚步不由自主地向丁山走去。
白幻的眼中闪现出了惊慌的神色,与之相反的是丁山放肆的笑声。
白幻已经走到了丁山的面前,丁山用命令的语气说:“把你所有的术都交给我!”
白幻的手不由自主地伸进了袖口的暗袋中。
气氛似乎达到了一种耐人寻味的紧张程度。丁山的心也不由地紧张和兴奋起来。
白幻痛苦地从袖口中抽出手,突然丁山看到白幻调皮地对自己眨了眨眼睛,之间黑色的亮光一闪而过,丁山只觉得身体里好像有什么东西被抽离了一样。
“哎呀,我实在装不下去了,哈哈哈……”白幻像是对自己的恶作剧很满意,刚才的痛苦和被控制的样子都是装出来的,只见白幻的手里拿着一把小巧又精致的剪刀。
白幻说:“这是霓裳居阿梅的剪刀,阿梅的‘裁量术’正是你那道‘傀儡术’的克星。”
丁山急忙去看手腕上的刺青,本来是一团线的团,此时那团线好像被什么东西剪断了一样,团在丁山的手腕上一点点消失,最终又在白幻的双指之间重新化作一张纸条,被白幻收进了袖口之中。
对丁山来说,那道术几乎比他的生命还重要。他不顾一切地冲向白幻,嘴里发出了愤怒的怪叫声。
白幻轻蔑地说:“我才不会让你这样肮脏的人碰到我。”
一只手突然从白幻映在地上的影子里伸了出来,抓住了丁山的衣领,丁山的动作一滞,整个人摔倒在地上。那只手的力道还在继续,丁山吓得口中怪叫不止,那只手把丁山拉进了影子里,只见丁山的身体一点一点消失在了黑暗之中。
就像是陷入了凭空出现的沼泽之中,那情形有说不出的诡异。
那是白幻护身的“影身术”。
10
中元节,丛茗雅筑。
何老板的布偶戏如期开场。
栩栩如生的表演惹得满堂喝彩。
兰伯沧桑的面容露出了久违的欣慰。
青梅总是有意无意地偷看白幻的侧脸,眼神里都是暖暖的温情。
白幻则吃着手里的包子,戏台上是什么曲目,对白幻来说都无所谓,他并不喜欢看布偶戏,他喜欢的只是和雾隐巷中人在一起的气氛。
何老板深沉隽永,缠绵柔和的唱腔听得竹染如痴如醉。
前一晚她晕倒之后就什么都不记得了,虽然她的术十分特殊,但是她唯一看不穿的就是雾隐巷的未来。
白幻并没有告诉竹染她晕倒后都发生了什么,白幻说,那不是小鬼头应该知道的事情。
竹染的术无法预知到丁山的去向,也就是说丁山已经融进雾隐巷了。
何老板在戏台上娴熟地控制着布偶,竹染发现那个布偶怎么那么像丁山。
布偶随着何老板的控制做出各种动作和表情,没有人注意到,那只布偶流下了两行热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