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悲伤总是无声的,至少对于顾楠来说。那一次的意外,她看到了别人的怜悯,他们好像是在说,好可怜的孩子啊。妈妈没了,听觉没了,那时候的天还是黑的。
在她处在的世界里,人们似乎都在张牙舞爪,而她,像是欣赏哑剧的痴迷者,整整一年从未缺席。
最讨厌黑夜了,看不见也听不见。顾楠慢慢挪下床,反复按下电灯的开关,还是那一片漆黑。又停电了。
她打开了房间的门,一股酸又刺鼻的味道扑面而来,她淡淡的看着睡在沙发上的男人,拿起他旁边的空瓶子推醒他,‘’嗯……楠楠。”中年男人惺忪睁开眼,忙打手势解释到“爸爸没有乱喝酒,今晚是陪客户。”顾楠抓住他的手,指向自己的房间。
顾志能立马反应过来,拿起摆在柜子里的钳子,打开了家门,顾楠搬起家里的梯子,跟了出去。
夏天很热,干燥的天气里透着阵阵窒息的感觉,顾志能穿着背心却依旧流着汗,他不停将手汗擦在衣服上,其实他的背心早已湿透了,这次的线路很难修理。
有人哼着小曲走上来了,他背着黑色的帆布包,手插着口袋,看到了这对正在忙活的父女。父亲满头大汗,即使穿着背心大裤衩也无济于事,女生扎着单马尾,穿着碎花裙,一动不动的在扶着梯子。那是顾楠和徐轶泽第一次见面。
当时,徐轶泽一眼就看到了这个扎着单马尾的女生,不知为何,他情不自禁上前轻轻拍了顾楠的肩膀:“你好,需要帮忙吗?”
顾楠最讨厌别人和她说话,说话的人就像是对方两片嘴皮子不停蠕动,掺杂着他们丰富的心理活动,却发不出任何声音一样。她没有理他,继续扶着她的梯子。梯子上的顾志能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低头看了看那个小伙子:“我家电路短路了,怎么修都修不好,你能行吗?”
徐轶泽浅浅的笑了笑:“交给我吧。”
顾楠等爸爸下来后见那个男生要上去,就站在远处不愿意继续扶梯子。顾志能连忙说道:“我家楠楠她去年就听不见了,你跟她说话她听不到,请见谅啊。”顾楠冷冷的看着,对爸爸的这种表情仿佛看了无数遍,每次在她不搭理别人的时候,爸爸总是这副表情,嘴巴又快速地动来动去,即使听不到,她也猜到爸爸又和无关紧要的人解释一大堆了,她冷下了脸,别人怜悯她说她可怜孩子的事情又浮现到脑海里,渐渐泛酸了鼻尖。
徐轶泽没有再说什么,接过了工具,在顾志能的辅助下捣鼓好了顾楠家的电路。
他下来后,从包里掏出了纸和笔“对不起,我叫徐轶泽。”他把纸递给顾楠,又把笔递给她。
顾楠看到他这举动,有些激动的说“我,是聋了,不是哑!不要可,怜我,好吗?”徐轶泽有些惊讶,对自己递笔的举动懊悔不已,仿佛自己又欠缺考虑了。
徐轶泽忙忙鞠躬,不知道是要说对不起还是写对不起。顾楠生气地将他手里的笔拍打在地上,砰的一声,饱含了愤怒与委屈“你不,用给我道歉,反正,我也听不到,说不定,以后还,慢慢说不,了话呢。”她狠狠擦了自己脸上的泪水,“瞧,我都听不到自己说话,是不是很可怜。”顾楠冲回了家,用力瘫在床上。顾志能抱歉地看着徐轶泽,连连道歉,向徐轶泽尴尬笑了笑就关上了门。
顾志能进了家,只看到紧紧关闭着的房门,他敲了敲,又突然止住了动作,他叹了口气,继续躺在沙发上。
顾楠蜷缩在床的小角落一遍一遍喊自己的名字,可是她还是听不到自己的声音,她清楚地知道,听力丧失的人很有可能语言功能渐渐衰弱。她紧紧咬住下唇,下唇变得泛白了起来,头发黏在脸上,呼吸渐渐急促起来。她一句一句想:“说话自己又听不到,有什么意义。没关系的,没关系的。”
夜,依旧那么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