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既尧住在家里为他读书买的房子里,小区离学校近。父母为他请了小区保安的老婆做钟点工。那阿姨偶尔到家里做事。搞搞卫生,帮他把列出要买的东西置办好,或者一日三餐不想吃食堂的时候给他做饭。
令既尧的骨头汤来就是为了岑今。他本来周一中午就让那阿姨到他家里煲汤,那阿姨临时有事而且煲汤需要慢工出细活。晚上阿姨过去给他弄好材料,预订好时间。他本来也只是想碰碰运气。比如,广播操的时候肯定没人。他就趁那段时间给岑今送去。如果岑今愿意喝,很快可以在那段时间里搞定。如果不愿意,他就拿去倒了。他不怕大家发现他无缘无故向岑今示好,但岑今想不想与他有交集,他不知道。因为两个人连好友都不是。
没想到第一节后,岑今和白歌的事就传到他耳朵里。他拉开组页,看来某人又要暗地里发火了。第三节课是东西区高一年段为两周后的樱花节做创意动员的时间。大家都会分别去各区的媒体议会堂。令既尧拎着骨头汤,为了省时间避开大道,走小路穿过西东区之间的天桥,来到旧体育馆的死角内。
这种时候正是冷月青那一帮人凑到各处去玩的时间。果然,岑今也不会去动员会。春光尚好,疏解肝郁,用来发火正是适宜。令既尧来的时候,她已经发泄一轮了。岑今静静地坐在化妆室里,食指摩擦大拇指的指甲盖。铁门被敲了两声。岑今的眼里还带着狠戾,她也不发声看着门口。铁门没被推开。这倒是引起她的兴趣。这个地点是自己发现的,基本上不会第二个人。如果说有,脑子里浮现出了那个不会抽烟的笨蛋。
岑今推门出去,没看到人。露天楼梯的转折平台上,令既尧居高临下地俯视她。食指和中指在保温壶上弹击了两下,下巴一抬,岑今正好望过来。
她展颜一笑,“烽火戏诸侯,令人佩服。”机电老师真如她所猜,在公告发布之后,火速去检查了后台,但是并没有发现什么问题。
令既尧反应很快,她在讲校园公告栏暗语的事情。“那褒姒笑了吗?”
岑今不答,走上台阶来到他身边。令既尧从保温壶里倒了一小杯出来。
“你这是周幽王当上瘾了。”闻着骨头汤味道的岑今手肘架在栏杆上笑。
“褒姒现在不是正对着我笑吗。”他没把手伸过来,在等岑今反应,看她到底接不接。
“我是腿扭了,不是腿断了。”水杯里的热气不断往外飘。
“伤筋动骨,道理一样。”令既尧强词夺理。
令既尧手心微微发汗。他在赌,和自己仅有两面之缘的岑今会不会对自己格外开恩。
“看在你这么积极做昏君的份上,我一定坐实红颜祸水的名号。”岑今接下了他手里的杯子。
底牌乍现,他赌赢了。
岑今慢慢喝,杯子见底了,他就继续倒。喝完了以后,岑今把杯子还给他。
“明天带鱼头汤吧,我已经喝了一周的骨头汤了。”岑今很过分。她和令既尧,可还不是能送汤喝汤的关系。她想,令既尧会不会是见色起意?倒是要看他会不会知难而退。
“哪家?”
“开元记。”开元记是老字号,鱼头汤更是招牌菜,游客都会慕名前来排队,非常难买。
“什么时间?”
“再说。”
“周幽王可不好当。”他在指为了叫她来喝鱼汤,可能要再冒险去广播站发通告。
对面人眉开眼笑,“午休。”岑今并没有打算给他联络方式。
令既尧找了个同城跑腿代购的。为了上位,还有代购鱼头汤的,真是搞笑。攻坚克难,不怕麻烦。
第二天中午,冷家兄妹照常和岑今一起吃午饭。岑今没吃多少,“没胃口?”坐对面的冷霜白发来关心。
“想喝汤。”
冷月青看了一眼岑今的汤碗,满满一碗都没动,“这有汤啊。”
“是不是想喝别的?我去买。”冷霜白一下就读懂了岑今的刁蛮任性,他哪里知道背后的深意。
“算了,你的病也刚好。”岑今怕激发冷霜白脑震荡的后遗症。
“晚饭一起去喝吧。”
岑今只是笑笑,没有表态。
冷霜白回学生会准备樱花节的各项事情,而冷月青找人打牌去了。岑今一个人晃悠悠到秘密基地。令既尧早就等在那里了。他在台阶上铺好校报,示意她坐。
解开一旁的纸袋,露出开元记打包盒的品牌印。湿纸巾递过去让她先擦手,然后是调羹。两个人并肩坐在楼梯上,她喝汤,他吃同一家出品的鲍鱼饭。为了配合岑今喝汤,他故意放慢了吃饭速度。连喝四天,令既尧也吃了四天同样的菜品。周五的时候,岑今干光最后一口鱼汤。
“令既尧。”
“嗯?”
“谢谢你的鱼汤,我喝腻了。”下周,你就不用在这里等我了。
令既尧看到她潇洒离去的背影。阴郁难过驻扎心底。
白歌并没有怎么受到岑今冷嘲热讽的影响,因为每天中午她都可以和冷霜白在一起为操办樱花节做事。还有一周多的时间,可以呆在一起,心情雀跃。
“霜白,你看这个图设计得怎么样?”白歌身上全是传统要求该有的女孩子样。
“还是刚才那幅图吧,颜色亮一点。”
“好。”
白歌又转过来体贴说道,“霜白,你大病初愈,也不要太劳累了。”
“我没事的。”
这时,有不速之客敲了两声学生会活动室的门,手指一推,门就开了。屋里的学生们都转头看门外。
岑今站在那里,“小白。我没带科学书。”大家都知道科学书有什么重要的,大多在做实验,借旁边的一起看就行。妖女就是会出幺蛾子,关键冷霜白还偏吃这一套。
“你跑来做什么?打个电话,我送过去。”冷霜白依然担心她的腿,尽管已经恢复如初连淤血都全消了。他放下手里的东西,走到门口,随岑今离开。
只要岑今打招呼,她就可以随时随地带走冷霜白。白歌闭了闭眼睛,背对同学,咬牙切齿。
周三的樱花节如期而至。令既尧已经一周多没和她说过话了,但还是时不时在校园里追随她的身影。以前那些咫尺天涯的日子又来了。
樱花节全校师生倾巢出动。这是学校唯一对外开放的日子。社会人士可以凭借录入身份证信息到学校里参观樱花。南北向的大道上遍布樱花和梨花。红白相间,蔚为壮观。
学生们也可以不用穿校服。尤其是女生们,打扮得花枝招展,竞相争艳。樱花节到底是看真花还是看美人,有待商榷。冷霜白很忙,只有冷月青和岑今随着人群慢慢逛。冷月青一身清丽汉服,实力演绎“桃之夭夭,灼灼其华”的貌美。并肩走的岑今踩着一双带跟绑腿的芭蕾舞鞋,身上一件薄纱袖缎面短旗袍。走在人群里,当真是比花还美,人们频频侧头看这对姐妹花。
学生会组织的各项表演小摊就在道路两边。冷月青东看看西看看,错过了精彩的一幕:令既尧在人海里穿行,慢慢靠近她们。隔着两三行人,岑今看到他,然后挪开眼。就在两人迎面错开的瞬间,突然岑今的右手被人握住,那双手很热,然后便放开。岑今手里多了东西,低头松开来看,是折叠的现金。
岑今想起来,是上次打车回家自己扔在后座的钱。如今,他还回来。
这是要和自己撇清关系啊?
其实,令既尧只是想利用还钱的契机去牵她的手,哪里会想到岑今脑补出别的。平时都只能远远看她,好不容易可以近身,一两秒就错开。有总比没有好。今天,她太漂亮了。
冷月青再回头来,看到岑今满脸笑意,“你笑什么?”
“笑你傻。”
冷月青哼了一声,又去探索新世界。到大道的十字路口,有男生在路对面喊冷月青。冷月青急急地对岑今说:“我先走了,狼人杀的局。”
“等等,你先把手机还我。”岑今没带包,出门就拿个手机放冷月青荷包里。
“那我走了啊。”冷月青把手机递给她。
“去吧去吧。”岑今将钱卡到手机壳里,目送一蹦一跳的冷月青。
路上又碰到同班几位同学,她们邀请岑今一起游逛。岑今就慢悠悠晃在她们中间,听她们讲有的没的。
其中一位挪到岑今边上,趁着旁人不注意,轻声对她说,“岑今,有个事,我不知道该不该和你说。”
“方便就说。”岑今很客气。
“我在学生会做事嘛,总觉得那个白歌好像对冷霜白真有意思。”柳子琪露出背后嚼舌根的尴尬,赶紧撇清,“也可能是我瞎猜的,你别往心里去。”毕竟冷霜白和岑今是盛传公认的一对。
岑今把飘零在柳子琪头上的樱花瓣取下来,“噢。”岑今也没多讲。这个傻姑娘,不是来挑事的。不过,她早就知道了。假戏真做的前提是从头到尾都是真的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