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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皮脸怪

龙骨闭关后,晏玖的日子颇为无聊,成天在兰溪村里晃悠。

这一日,晏玖吃碗馄饨的工夫,听得身边有人说起应王,便竖起耳朵细听。

“前阵子听说京城出了个涅语佛,有求必应啊,怎么最近没声儿了?”

“嗐,枉你自称‘包打听’,那个什么涅语佛其实是个大妖怪!吃了好些人呢!”

“啥?官家不管呐?可别跑咱们这儿来!”

“瞧你那鼠胆,妖怪早让应王爷给灭了,听说连渣都不剩。”

“那敢情好啊,应王爷真是贤明,若他登基……”

“还要脑袋不要?这种事也是咱们能胡诌乱说的?”

晏玖在一旁听个乐子,可听着听着,脸拉了下来。

当日是应王撺掇她去冒险除妖,还把龙骨牵扯进去,九死一生才降灭大妖。是应王不知妖怪厉害,还是故意为之,利用他们为自己拉拢民心?

乐微说过应王身上龙气隐现,必能称帝。可这帝王之心,深不可测啊,镖局所有人的心眼儿加起来也抵不过他。这种人,比妖鬼更为可怕,只是乐微……

晏玖觉着心里头烦躁,想想多日不见龙骨,索性走到僻静处,眼看四下无人,腾云向龙骨庙飞去。

到了洞外,王元远远看见她过来,骨头棒子哗啦作响,急急忙忙招呼骷髅军,“快点快点,那丫头又来啦!”

骷髅军慌慌张张跑了进去,待晏玖进了庙中,“龙骨”已在那里吞吐云雾。

晏玖失望之情溢于言表,揪住王元问:“他得修炼到何时?”

王元张口扯谎,却眼见龙骨犄角处的小骨架子打个呵欠,脚下不稳跌落地上。牵一发动全身,“龙骨”轰然崩塌,散落成一地的骷髅军。

王元吓得一哆嗦,赶紧伸出骨掌要遮住晏玖,后者却从骨缝里看得一清二楚,瞪着眼睛问王元:“龙骨呢?你们为何要变作他的样子蒙骗与我?”

王元见纸包不住火,嗫嚅半天才道:“家主说有要事去办,怕你担忧,才想出这个法子。”

晏玖抠着他的骨头问:“他何时归来?”

王元想了想,不知从哪里摸出块石头递给晏玖,“石头开花之日。”

晏玖接过那块石头,眨眨眼睛,沉默半晌驾上云走了。

回到镖局,乐微正与应王凑在一起说笑,见她回来便问她:“晏玖你去哪儿啦?手里拿的什么宝贝?”

晏玖面无表情地盯视着应王,直看得他扭过头去,才答道:“什么宝贝,顽石一块。”嘴里这么说着,还是珍而重之地藏在袖里,问乐微道:“铎木和邱远呢?”

乐微随手一指前厅,“你找他们做什么?祁栾城里来了一波黄毛绿眼睛的怪人,咱们一起去看看吧?”

晏玖脚步不停往前厅走,随口道:“你们去吧,乐微,万事多加小心。”

乐微笑笑,随应王去祁栾城了。

晏玖到了前厅,一个披盔戴甲的男子正站在中央与邱远他们说话,见晏玖进来便闭了口。

晏玖自己走到那人跟前道:“我是镖局二当家,你是来托镖的?”

那人看向座中那两个,见着邱远点头,才拱手行礼道:“关将军帐下孙虎,见过二当家的。”

晏玖点头示意他接着说。

孙虎道:“我受将军口令,请当家的随我去趟北疆,将军有镖要托。旁的,我就不知晓了。”

晏玖问一旁的邱远,“报酬谈妥了?”

邱远道:“尚未谈及,你便来了。”

晏玖听了,叫上孙虎向外走去,“我去看看。”

邱远和铎木相视一眼,并未阻拦。龙骨不便陪她,晏玖辛勤了许多啊。

孙虎出了门便要牵马,晏玖不耐,提着他直直向北飞去。饶他平素自夸胆大,此刻也是吓得一动不动,唯恐掉下去摔个粉身碎骨。

待孙虎看着关塞,已是日沉西山。他忙招呼晏玖落下云头,走在前头引着她进了城中,穿过市区民居,到了大军驻扎之地。

关逢天已在帐中等候,见孙虎领着人进来忙起身。待看清他身后竟是个身量纤细的女子,目光中意味不明,立在那里不再向前。

晏玖见他如此,心中不由得好笑,只大剌剌走到一旁坐下,由着孙虎走过去行礼禀明。

关逢天听着孙虎说完,心中将信将疑。虽说孙虎方才说她御风而行千百里,但此事事关重大,这女子看上去除了有几分气度以外,实在与常人无异。

晏玖等来等去,脸露不耐之色,关逢天才开口道:“你便是赤尾镖局的二当家?”

晏玖应道:“没错,我便是晏玖。”

关逢天在之前早已听身边将士们说过,这赤尾镖局里多得是能人异士,个个都神通广大。此番遇着鬼神之事,他便遣孙虎去请了。如今既然请来,怎么也得让她试上一试。

念及此,关逢天拱手道:“我便是北疆关逢天。请当家的前来是因为近来军中出现精怪,将士整夜疲惫,军心不稳,若是姑娘能灭……”

晏玖呛他,“咱们开的是镖局,不是道观。”

关逢天被个女子打断,虎目一瞪,杀意迸发。

晏玖却好似未觉,揉揉肚子道:“饿了,去准备晚饭。”

孙虎连拖带拽将关逢天拉了出去。

吃过晚饭,晏玖也大体知晓军中闹妖之事的始末。估摸着时辰尚早,便提着酒壶自斟自饮,惹得一旁的关逢天又是一阵恼火,只以为请来个骗子。

眼看一壶烈酒见了底,晏玖两颊酡红,看着孙虎痴痴笑。孙虎年少,一张俊脸羞成猪肝色,待要开口询问她如何降妖,外头已经乱哄哄地闹开了。

孙虎冲晏玖猛点头,晏玖这才起身离桌,几步出了帐外。关、孙二人赶忙跟了出去。

帐外已不见了晏玖,只有将士们跑来跑去,追逐一个长身大腹的白衣人。

孙虎怒骂道:“那厚脸皮的妖怪又来了!”说着就要冲出去,却被关逢天拉住,示意他看向妖怪身后。

孙虎伸着脖子向前看,天色昏暗看不真切,只能瞧着个模糊的人影紧跟着妖怪,依稀像是晏玖。

孙虎不知她意欲何为,便耐着性子守在关逢天身边。

那妖怪笑嘻嘻地任由将士们追逐打骂,待他们累了停下来,他又站在人前张牙舞爪,好不烦人。

过了许久,孙虎听见有人问他:“这妖怪可曾伤人?”

孙虎听出是晏玖的声音,忙答道:“这倒未曾。只是夜里常常扰人休息。”

晏玖唔了一声又道:“那不如,我将他投到对面军帐里去?”

孙虎不敢拿主意,问关逢天。关逢天自然乐意。

军中精疲力竭的将士们便看着那白衣妖怪飘然而起,众人以为妖怪又出新花样,个个严阵以待。却见那妖怪像是受人牵引,竟慢慢向着敌方军营而去。

大家百思不得其解之际,听见关逢天道:“妖怪在咱们这儿玩得无趣,去对面找乐子了,你们且去休息吧,今晚不必安排人守夜了。”

众人听他此言,个个笑逐颜开,回帐篷歇息了。

关逢天与孙虎便在帐外等晏玖的消息。不多时便看见对面火光四起,人声鼎沸,想是那皮脸怪已经着地了。二人乐得哈哈大笑,回帐中等着了。

过了一夜,翌日清早,晏玖一脸急躁地回来了,身后竟还跟着那个妖怪!

关逢天瞠目结舌道:“当家的,你怎的又把它领回来了?”

晏玖气急道:“领回来?我吃饱了撑的!这妖怪真真儿皮脸,我将它放在人群里它可着劲儿地闹腾。眼看我要走了,死皮赖脸地又跟回来了!谁知道是不是相中你们军中哪个小哥了!”说完瞧了孙虎一眼。

孙虎吓得往后退,急忙摆手道:“不是我!”

关逢天无奈,还得问晏玖:“那你方才为何不灭了它?”

晏玖眯着眼看他,张口便没有好话:“这妖怪未曾害人,要灭你灭!也不怕损了阴德,断子绝孙!”

关逢天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还未说话,晏玖又是一句,“我饿了,准备早饭!”

孙虎赶紧又拦,免得这俩人打起来,吃亏的还是他家将军。

关逢天气乐了,挥开孙虎的胳膊,大步出了帐篷,留孙虎在里头小声解释道:“当家的您是不知道,自从这皮脸怪来到军营,所有将士从未睡过囫囵觉。这边疆之地原本就乱,敌国伺机而动。咱们白天操练累得很,晚上妖怪一来,甭说歇息了,不被累得脱层皮就算老天爷开恩。

“将军他向来心疼将士,整天恨得牙痒痒。为了驱逐这皮脸的妖怪,不知想了多少法子,都没用。不瞒您说,我家祖上有幸救过一条龙,得他恩赐了个宝贝,我也拿出来用了,不顶事啊。”

晏玖撇嘴,“既然如此,他自己与妖怪周旋不就妥了?你们去睡觉。”

孙虎苦笑,“这法子将军也想过,可这妖怪飘忽不定,神速非常。将军在军营西头堵着他了,转眼的工夫他又跑去东头营帐了,实在是防不过来啊。”

晏玖沉思片刻才道:“这妖怪未曾伤人,我若杀它有伤天理,万万不能的。它整日留在此处定然有些原因,你让所有人都好好想想究竟是为何。否则即便我将它带走,以它的脚力不消几天又得回来折腾。”

孙虎连连点头,便要去禀报关逢天。到了门口被晏玖叫住,“你说你家祖上救过一条龙,真有此事?”

孙虎停住答道:“确有此事。”

晏玖想了想道:“待此事了了,你与我讲讲吧。”

孙虎应了声“好”,出去了。

晏玖紧紧攥着袖里的石头,眼中泪光闪动。过了片刻,她才想起身后还跟着个妖怪,才抽抽鼻子回头看,那妖怪竟然已经躺在地上睡着了。

晏玖哭笑不得,还是个心宽的妖怪!

不多时,孙虎怏怏不乐地回来了。说是问遍军中所有人,也想不出有什么是这妖怪稀罕的。

晏玖却指着妖怪问他:“这妖怪白日睡得昏死过去一般,你们为何不找人抬出去烧了砍了?”

孙虎叹气道:“太重,百八十人也抬不动它啊。”

晏玖不信,上前重重踹了它一脚,果然那妖怪纹丝未动,醒都未醒。

晏玖看孙虎,孙虎道:“只能等到夜里,它醒了自会起来闹腾。”

晏玖无奈,只能坐在那里,左手又拿出那块石头看。

孙虎见了惊奇道:“你也得了这宝贝?”

晏玖一愣,才举起石头道:“你说这个?”

孙虎兴冲冲从怀里取出个酒杯大小的东西,轻轻打开外层的绸缎,里头赫然也是块石头,棱角模样与她手里这个一般无二。

晏玖哭笑不得:“这便是你说的宝贝?石头罢了,你家祖上被骗了。”

孙虎见她不信,拿着石头往外跑,还不忘招呼晏玖一起。晏玖闲来无事,索性跟上一瞧究竟。

孙虎到了外头,找了个干净的地方把石头放好,又舀来碗水冲着晏玖笑得神神秘秘,晏玖冲他笑得意味深长。孙虎忙低下头看石头。

晏玖觉着有趣,问他,“孙虎,你可有娶亲?”

孙虎头更低了。

晏玖又问:“家中还有什么人?”

孙虎又摇头,“我幼时与家人走散,父母双亲也不知是否安在,兄长的哑疾可有医好。”

晏玖心中一动,“你兄长患过哑疾?”

孙虎道:“嗯,爹说是打娘胎里带来的。他自小聪明伶俐,喜读诗书,可惜口不能言,手不能书。”

晏玖明了,“你兄长名讳孙伯玄?”

孙虎讶然,“你卜算出来的?”

晏玖哈哈大笑,直到笑出眼泪才道:“你家祖上救的那条龙,是我男人。”

孙虎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你是条母龙?”

晏玖将孙虎踢得翻了个跟头,才问他:“这块石头真的是龙骨给的?就是那条龙。”

孙虎点头,“石头是祖上传下来的,让后辈子孙好好保管。从军后遇着什么邪门的事儿,我都是靠它逢凶化吉的。谁料想,这次失灵了。”

晏玖摩挲着自己手中的石头,慢吞吞问道:“那,可曾留下什么话?比如,这宝贝何时会开花?”

孙虎奇道:“你又知道?你也见过这异象?”言罢想起晏玖方才所说,心想这当家的果真来头不小。

晏玖紧抿双唇不再说话,袖中的手心出了一层薄汗。

两人等到日上中天,晏玖正在出神的当儿,一旁孙虎压低嗓子轻声喊她:“快看快看,宝贝显灵了。”

晏玖猛地回神,那块石头表面层层叠叠结出白色的霜花,晶莹璀璨,我见犹怜。

晏玖伸手去拿那石头,孙虎忙去拉她,“不能碰,那霜花冰凉彻骨,碰着就……”

孙虎目瞪口呆看着晏玖将石头捡起,泪珠儿啪啪砸在霜花之上,石上花开得愈加肆意。

晏玖又拿出另一块石头,却毫无反应。她问孙虎:“我的为何不开花?”

孙虎心中暗道,自然是神龙把你坑了。

口中却不敢实说,支吾半天心生急智道:“不妨明日午时你也将石头放在那里,说不定就开出花儿了。”

晏玖心里如同塞了乱麻,索性将两块石头都纳入袖中,任凭孙虎在后头大呼小叫也不理会,飞身而去。

不知行了多久,晏玖脑中依旧难复清明。眼看着前方青烟缭绕,丝丝缕缕汇成烟柱,想是哪位神仙庙宇设在此处。左右无事,她化成寻常妇人的模样落下云来,随着进香人群向前走去。

走走停停,足足有小半个时辰,晏玖才进了神殿。抬头一看,坐上神君披发跣足,黑衣金甲,旁边塑有龟、蛇二将护卫左右,威猛过人。

晏玖瞧了半天也想不出这是哪路神仙,但看旁边老妇跪地祈求十分诚心,也有样学样跪在那里,心中默默念道:“神君在上,愿生晏玖求祷。我夫龙骨不见踪影日久,求告知身在何方。”想了想又取出袖中的石头放在面前,继续道,“抑或是,指点晏玖如何让这石头开花。”

默念完了,虔诚地跪在地上叩了三个头,想了想又重重磕了六个才算罢。起身时后头的妇女满眼疑惑看她,也学她这般叩头九下,前三后六。

晏玖身上没有香烛银钱,适才求了人家,此刻也不能再使手段变些假贡品糊弄神仙,只能多磕几个以表诚心。原本是自求心安,落在旁人眼中,却是另一番景象。

晏玖磕了头,才觉得自己病急乱投医了。若是求仙拜佛当真有用,普天之下哪儿还有烦忧。

出了神殿,晏玖漫无目的四处行走。见到个粗犷男子杀蛇货之,脚下那些长身无脚之物交缠蔓绕,口中嘶嘶作响,任男子踩踏却不敢发声。

她从旁走过,那男子却叫住她:“姑娘留步。”

晏玖回身看他,那男子笑声清朗,示意她稍候片刻,低头从地上寻了条小蛇举给晏玖道:“这条与姑娘有缘,不如送给你吧。”

晏玖看了眼那蛇,身长不过十余尺,通身银白不见杂色,模样倒是喜人。只是她实在无心于此,摇了摇头便要离开。

谁料那男子在身后又道:“姑娘不是在寻它么?怎的熟人相见却不相识?”

晏玖心中一动,近前接过白蛇细观。触手冰凉,硬若骨石,眼神……她瞪大了眼,这条蛇眼神与龙骨很是相像!

她抬头看向那人,却发觉身周景象变幻,行人摊贩散去,面前之人披发黑衣,金甲玉胄,脚踩龟蛇。看面目身形,赫然是方才神殿之中参拜的神君!

晏玖欠身行礼,那神君却道:“你既识不得我,方才为何跪拜叩首?”

晏玖答道:“晏玖见神君处香火鼎盛,想必是有求必应的。我夫迄今下落不明,晏玖心焦气躁,也想请神君指点一二。”

那位神君点点头,“你肯实言相告,我也愿助你一回。你手中的白蛇便是你家夫君,至于为何沦落至此,待他恢复了自己与你说吧。”

晏玖既惊又喜,俯身跪地叩谢,再起身时已不见神君身影。只龙骨化作的小蛇盘在腕上,身周又是车水马龙的人间景象。

她将腕上小蛇提到眼前小声问:“龙骨,你怎么变成这副样子了?”

小蛇冷眼看她,开口声音稚嫩犹如三岁小儿:“我那日去……”

晏玖听得哈哈大笑,道:“你还是变回来吧。声音暂且不说,这么娇小玲珑的,万一被哪个不长眼的吞了,我再去哪里寻你?”

小蛇摇头摆尾自她腕间滑进袖筒,牢牢锁在她臂上,不再言语。

晏玖千呼万唤,他不肯应答,只闭目养神。

良久,晏玖以为他睡着了,才听到他轻声道:“丫头,你遇着孙家后人了?”

晏玖这才想起那两块石头正藏在袖中,点头道:“那人叫孙虎,说是孙伯玄的兄弟。”

龙骨不再吱声。

晏玖想起夜里还要对付军营里那皮脸妖怪,便驾云回返。

一路上龙骨沉默不言,晏玖却像枝头闹春的雀鸟,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待到了军营,将军帐周已站满了将士,个个如临大敌。见晏玖回来才如释重负,让开个豁口任她进去。

晏玖入了帐中,那妖怪果然还在酣睡,孙虎正在一旁拿长枪戳它,并不能伤它分毫,见晏玖进来先问道:“我祖传的宝贝呢?”

晏玖往袖中一掏,龙骨拿尾巴推给她个物件,她掏出来已变作孙虎的石头。

孙虎接过宝贝翻来覆去细细端详,确认无疑才收了起来。

晏玖问他:“这妖怪何时能醒?你家将军去了哪里?”

孙虎答道:“我估摸着再有半个时辰就该醒了,将军他……他怕当家的一个人力有不足……”

孙虎说的好听,晏玖却不是傻的,自然听得懂话中深意,那个爱吹胡子瞪眼的将军定是觉着她是骗子,跑去找什么大仙了。她只当不知,坐在一边不再说话。

日已暮,皮脸怪折身起来,冲着晏玖与孙虎笑了两声,接着便冲出营帐跑到外头。晏玖紧随在后,十指轻点,道道咒术打在它身上。妖怪行动愈缓,渐渐停在原地动弹不得。

晏玖拍拍它的胖肚子问:“你究竟是何物变化而来?又因何盘桓在此不肯远离?”

皮脸怪依旧是嬉皮笑脸,似是听不懂人言。

晏玖也不急,又在它身上拍了数下。那妖怪身上白衣应声而落,内里竟是皮革一堆,倒像是粗布包囊与皮甲之物随意堆砌而成。

晏玖与众人一起大眼瞪小眼,不知这究竟是何物。

孙虎左三圈右三圈地看,突然眉头一皱,小声吩咐身边人道:“去请将军过来,就说妖怪之事有些蹊跷。”

那人转身而去,晏玖耳朵、眼子灵敏,凑过去向孙虎打听,孙虎却紧抿着嘴巴不肯多说。

过了一会儿,关逢天急急赶来,孙虎迎上去与他耳语几句。

关逢天也拧巴着眉毛来到妖怪跟前,伸手从它身上扯了几下,拽下块布角,拿到眼前细细辨认,眼神瞬时又惊又怒,对晏玖道:“你可有法子将它移回我帐内?”

晏玖单手微抬,那妖怪便腾云驾雾般飞进了将军帐,关逢天冲她一拱手,也跟了进去。

晏玖心中疑惑,却听龙骨在袖中道:“丫头,给乐微说声,此事交予她来办吧。”

晏玖奇道:“为何?这妖怪并非凶狠顽物,我自可应对。”

龙骨沉默半刻才道:“此事或许与应王有关,你且听我的便是。”

晏玖想了想,隐到人群后头开了光镜。

乐微正吃得不亦乐乎,见着晏玖笑逐颜开,举着油乎乎的爪子道:“晏玖,你不来真是可惜了。这祁栾城实在好玩儿,那边事了了你直接过来吧!”

晏玖问她,“应王呢?怎的没与你一起?”

乐微笑呵呵道:“他有事出去了,说是访旧友吃茶下棋,我不喜那些,也就没去。”

晏玖才道:“乐微,我在北疆遇到些麻烦,你速速过来吧,不必知会应王了。”

乐微一听晏玖有麻烦,也来不及问许多,点点头直上云霄。

晏玖等着乐微到来,一边问龙骨:“龙骨,你怎么知晓这妖怪与应王有干系?”

龙骨答道:“前几日在真武帝君处,我听了些故事。”

晏玖这才想起,那人脚踏灵龟的威武模样不正是北方之神真武荡魔大帝么!

她问龙骨:“你还未告诉我为何变成这模样?又怎的遇着了真武大帝?这皮脸怪与应王又有何关系?”

龙骨听得头大,索性甩下一句“稍候你便知道”,又沉沉睡去。

晏玖无奈,只得仰着脖子等乐微来。

乐微只怕晏玖又遇险,火急火燎赶到北疆军营,跃下云头便找晏玖,待看着她四肢不缺、脸色红润才拍着心口道:“你莫要吓我了,上回你被饕餮一口吞下,害得我到现在还心有余悸。你叫我来所为何事?我并未发现有什么凶魔恶妖啊。”

晏玖不知如何和她说,只能道:“只是个小妖怪,就在那边将军帐内。只是,龙骨突然传来消息要见我……”

乐微笑得猥琐,“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你之前还打趣我,如今也是等不及了?行了,你带我去和这里主事的说一声,便速速赶去会情郎吧!”

晏玖急走两步在前头带路,听乐微在身后嘻嘻哈哈地取笑她,心里却有些不安。

到了帐中,晏玖将乐微身份向关逢天说明,才在龙骨催促之下离开军帐,作势向南飞去。

离开军营足有百里,晏玖才停住,问龙骨道:“你快些告诉我那皮脸怪与应王究竟有何关系,我总觉着不是好事。”

龙骨过了一会儿才道:“你瞧见那妖怪原形,没觉出有什么不对?”

晏玖摇摇头,迟疑道:“我只看见一堆皮革粗布,但关逢天与孙虎的反应却是有些不对劲儿,难道他们认识?”

龙骨道:“他们自然认识。那堆皮革原本就是军中将士们的皮甲包裹,只是活人尽灭,只余这堆身外物。”

晏玖奇道:“若没有千百年岁月,这些东西如何成精化怪的?”

龙骨道:“这群将士含冤而死,冤魂不散附在皮革之上,又啜饮死人精血,才化成妖怪。”

晏玖恍然大悟道:“因此它离不开这军营!”

龙骨叹了口气,声音低沉道:“并非离不开,是不愿离开。这些将士戍守边疆,不论生死,都不敢退却,唯恐受兄弟们取笑。”

晏玖道:“哪里是怕受取笑呢?心中任重,不敢或忘吧。”

龙骨紧紧攀附在晏玖臂上,久久不愿出声。

晏玖想起当年他帐下也有万千风雨兄弟,随着他身化骨龙不神不妖,他只当自己死了,也绝了与那些人的情谊。这么些年,龙骨虽然不说,但养了一个又一个白骨军,闲时与他们操练一番,想是也在怀念那些旧友吧?

晏玖正想着,龙骨提醒她道:“乐微来了,快拦住她!”

晏玖一愣,身旁一只怪鸟已双翅急振飞向远处,正是乐微真身。

晏玖心头大骇,乐微从未在外头显过原身,此次定然是受了什么刺激,看势头正是京都方向,难道真与应王有关?她忙全力跟上。

龙骨在袖中小声道:“方才还未来得及说,军中有消息称应王为得皇位不择手段,坑害百万忠兵良将。乐微定是从关逢天处得知消息,跑去质问应王了。”

晏玖更急,奈何她法力原就逊于乐微,待她赶到京都,远远便看到应王府上方电闪雷鸣,凤鸣声声。她咬牙赶了过去,看见应王身披金龙黄袍立在檐下,身后金龙双目如电,虎视眈眈盯着半空,乐微正在与几名金甲护将相斗。

应王他,登基为帝了?!

龙骨提醒晏玖道:“这龙袍想必是早就备好了的,不用惊慌。应王若成真皇,他身后的金龙早就张牙舞爪扑出去了。但以它如今这模样,今日应王必能称帝。”

晏玖急得冲应王大喊道:“应王,你要杀了乐微不成?”

应王一愣,摇了摇头,天上战将化作数缕金光敛进金龙体内。乐微也化成人身落在地上,一步步走向应王。

应王笑语相迎,问她:“你怎么跑这儿来了?祁栾城的美食都搜刮干净了?”

乐微却面无表情,问他:“你手底下折了多少人命?”

应王眨眨眼睛答道:“一将功成万骨枯,这些是免不了的。”

乐微歪着脑袋双目隐隐含了泪光,嘴角却是高高翘起:“当日你让晏玖去灭饕餮,还牵连上了龙骨,你可曾想过他们会毙命?”

应王看她模样儿可怜,上前握住她的手道:“此事是我思虑不周,我并不知晓那妖怪这么厉害,害你愧疚至今,你莫再难过了。饿不饿?我带你去吃……”

话语遽停,乐微怔怔看着应王,应王看着胸口一炳锈迹斑斑的短匕。

乐微眼泪簌簌而落,她轻声道:“方才我去了北疆,遇着个妖怪。”

应王不可思议问道:“你为何要杀我?”

乐微不答他,自顾自说下去,像是以往两人聊天说笑之时那样,“那是十余万将士冤魂纠缠在皮革上生出的妖怪,至今还盘桓在军营不愿离开。我听关逢天说,那十余万的性命,只因你一个‘反叛投敌’的罪名便尽数亡在边疆。”

应王脚下鲜血洇成一团,他轻笑道:“为了那十数万的性命,你便要杀了我?乐微,你可有问过我,问我有没有做过?”

乐微张了张口,应王却后退几步,笑得依旧和煦,“你怨我利用了晏玖与龙骨,如今一有人说我做了坏事,你便深信不疑,跑来铲奸除恶了?”

乐微浑身打着哆嗦,嘴里却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应王退到檐下,院中跑进一名小将,低头跑到应王前欲言又止。

应王点头示意他但说无妨,那小将才道:“王爷,影卫查着前些年边疆叛军案的详情了,正如您所料,是丞相刘政元与外敌勾结所为。”

应王摆摆手让他退下,看向一脸吃惊的乐微。

乐微“哇”的一声哭了出来,上前要扶住应王。应王却又后退一步,抬头自言自语道:“到时候了。”

众人不明所以,应王身后金龙却向前一扑,慢慢融入应王体内。应王扶住门框轻轻喘息,脸上总算有了一丝悲容。

他看着乐微道:“我日思夜想,如何说服皇亲国戚并满朝文武,立你为后。如今看来,实在可笑。”

晏玖听他如此说,暗暗叹了口气。乐微眼泪止住,冲应王勉强笑笑,待要告辞离去,应王又道:“我自幼立志做仁王圣主,你们且看吧。但凡我有昏庸暴虐之举,项上人头任君取之。”

说罢将匕首拔出来扔在地上,推门进去了。

乐微上前捡起匕首,步上云头交给晏玖道:“这是皮脸怪身上的,你拿去交还给他吧。”说完展翅向西飞去。

晏玖待要追赶,龙骨在袖中道:“乐微应是回西王母处了,让她去吧。”

晏玖听他如此说才止住脚步,问他:“你既然知晓此事并非应王所为,又何必让乐微去?”

龙骨溜到晏玖腕上抬起头道:“这对乐微来说,未尝不是好事。应王心思奇诡,难以捉摸,日后保不齐还会利用乐微。倒不如借此事了了二人的心思,此后一个专心做他的帝王,一个专心吃喝玩乐,岂不更好?”

晏玖低头看他,沉默不语。她总觉得腕上这个龙骨言谈心性与以往不同,但气息眼神的确是龙骨无疑。或许是看惯了龙骨以往的模样,如今这小白蛇看上去有些不惯吧。

晏玖将那柄浑身锈迹的短匕拿在手里,飞回军营,见那妖怪悄无声息躺在帐里。关逢天坐在它身边举着壶酒灌入口中,嘴里已不成章句犹高声喊叫,声音悲切,四周将士听了没有不落泪的。

晏玖听不懂他喊的是什么,她隐了身将匕首放在皮脸怪身上,才发现那妖怪已成了一堆死物。想必是乐微向那些英魂做了承诺,才让他们安心归去了吧?

她心中怅然,开始羡慕起这些朝夕之间生老病死的凡人。喜怒哀乐,物喜己悲,短短数十载竟能活得如此浓烈。

晏玖莫名感慨良多,与龙骨絮絮叨叨说了半天得不到回应。想了想,折身飞向龙骨庙,或许那里能助他早日恢复身形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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