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之间,这开封城竟又恢复了他本来的热闹。看来,朱棣确实治军有方。
我缓步走入城内,城门口没有士兵盘查。
只是,当我入城的时候竟在城墙的脚下看到了一群百姓正围观在一起。那喧闹声让我有些困惑,迫不及待的想要上千去看个究竟。
围观的人很多,我无法看清里面所发生的事情。
“这位大哥,发生什么事情了?”我找了一个围在外面的人随口问。
那人看样子三十开外,长得白白净净的。但是,瞧他衣衫破烂,衣袖和裤袖都卷了起来,浑然不像是一个书生。或许,他只是一个地地道道的农民。
他朝我一笑。
“老弟,你不知道吧!这里面是燕王公示的几个士兵的尸体。据说,他们几个昨天晚上喝醉了酒强暴了一个民女。所以,燕王很气愤就将他们给杀了,还把尸体给绑在了这里,目的就是要以儆效尤。”
他刚说完,不由又赞叹了一声。“嘿!你说这燕王还真是治军极严啊!
听了他的话,我顿时露出了笑意来。
“呵!好一个狡猾的四哥。这几人分明是被我所杀,不想却被你说成了这般样子。还将他们的尸体给拿了出来,说什么以儆效尤。哼!你欺骗老百姓也就够了,可最好不要欺骗到了我的头上。
我有些愤怒,默默的离开了人群,没再理会那人。
身后,依旧是众说纷纭、议论纷纷。
转身的刹那,在那城墙门口我隐约看到了告示栏中贴着一张白纸。
走近的时候,我才清楚的看到。那上面写着的竟是:八弟,兄在城南‘八角亭’待你!四哥。
我愣了一下。
“哼!这是朱棣专程写给我看的吗?还说什么到城南的‘八角亭’等我。难道他真的相信我还是当年的‘潭王’朱梓吗?”
出了南城门,再往外走一里多路便就是那个所谓的“八角亭”了。
沿途,山林内的树木皆在暗暗褪叶。一片又一片的叶子,或许它们已经只有了一个名字——那就是秋叶。
穿过林道,我看到了那个小山丘上有一个亭子。
亭子果真有八只角,瓦色朱漆,瓦质琉璃。或许这“八角亭”名字的由来便是根据它的设计而成的。
我仔细打量着那个亭子。小山丘的四周皆无树木,只是生长着一层早已枯黄的茅草。我想,朱棣该不会在这些荒草内布置伏兵吧!
待我上前几步,一排密密麻麻的石砌台阶立马呈现在了我的面前。
我仰观亭内,这山丘不高,固然山坡也不是很陡峭。
此时,那亭内当真坐着一个人。他身披着那件金色的斗篷,纹丝不动的坐着,那样子就好像真的是在等候着我的出现一样。
我踏出了第一步。
面对他,是早晚的事情。所以,我已经无惧是否有埋伏。
他的背影,渐渐的全部呈现在了我的眼里。那张金色的斗篷,依旧还是昨天夜里的那一张。他那神态,也依旧还是十年前的那副神态。
“他真的没有变吗?”我不知道。
当我走进亭子时,无意间看到了石桌上正摆放着两坛美酒,那酒壶子上面用红纸贴着大大的“女儿红”字样。这不由使我想起了十几年前的那一幕来,那是应天的冬季,我们都是从皇宫辞行出来的。然后,他看到了我,非要拉着我去喝酒。我至今还记得,当夜下着大雪,天气寒凉至极,而我与他饮下的正是这“女儿红”。
我默默一笑,快步走到他的对面坐下。
他正在沉思,闭目沉思。但是,我不知道他是在思索着什么。因为,当初在我们众兄弟中他一向就是最深沉的一个。
十几年了,他已经不再是当初那个老样子。俊朗的面孔上早已经多出了些许的皱纹,那或许是因为他久经战场,疲劳所致。他的脸上,不仅有了沧桑的痕迹,还多了些岁月的征服,那两条短须,便就是最好的见证。
当他缓缓睁开双眼的时候,正好看到了我。
那眼里,立即泛出了一丝喜悦。
“八弟!”
我冷笑。“燕王殿下,你弄错了,我不是你的八弟!”
“哦,是吗?既然你不是,那为何会来到这‘八角亭’?想必,你已经看到了我贴在各大城门口的告示了。”他笑问。
“我是看到了告示。”
我悲悯一笑:“但是,我来此不是为了和你兄弟相认,我是为了取你的项上人头而来。”
他脸色突然变得铁青。
“连你也要杀我?这是为了什么?”
“为了什么!”我笑道:“为了只为我自己。”
“为自己!”他愣了一下,接着说道:“十年前朝廷派兵围攻长沙,我还真的以为你在那个时候就已经死了。可是,昨天夜里。
他话还没有说完,我便哈哈大笑。
“燕王殿下,你还在犯一个错误。十年前在长沙被朝廷围剿的那个是潭王朱梓,他才是你真正的八弟。而我,或许在你看来我和他的相貌是有几分的相似。但是,你可以想象一下他的年龄。即便他没有死,但是经历了十年的沧桑,他还会是我这般年轻俊秀吗?”
“呃。”朱棣拉长着语音。
他有些沮丧的看着我。然后,惆怅的叹了口气。
“对,或许你真的不是我的八弟。”
他起身,顺手提起了那两壶女儿红,便要向亭外走去。
可是,他还能够走吗?我会轻易的放他走?
不会!断断不会!
“你打算去哪?你就想要这样走吗?”我冷声问。
他停住了脚步,怀里死死的抱着那两壶“女儿红”。
他没有回头,就立在那亭子的外面。金色的斗篷在秋阳的照耀下,闪闪光耀。这山丘上有风,风也在肆意的翻弄着他的斗篷,弄出“唬唬”的声响。
我听到了他的一声轻笑。
然后,是他浑厚的声音。
“你不许我走,当真要取我的项上人头?”
我目露坚决,凄凄一笑。
“对,只有你的人头,才能化解叛乱,才能救出他们。”
“他们?”他忽然转身看向我。
“原来你要杀我是为了去救人,不是为了你自己!”
我看着他,眼里浮现出麻木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