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厅寂静无声,夫妻二人也戚戚然,相顾无言。
绒绒在床上眼珠滴溜溜的转,也没再听到声音,就自己翻了身,趴在被子上,扣着手指头。也算是听了七七八八的,感觉跟过山车似的。本来是大伯母倚老卖老强势逼迫,娘亲忍无可忍,正面反击的剧情,结果娘亲是精神紧张磨刀霍霍,结果对手提前撤场了,一切噶然而至。最可恨的是,大伯母离去前,那黯然神伤的一句受不住!真是痛彻心扉,撕心裂肺啊!绒绒深深觉得这是娘亲被捅了黑刃的。
腊月二十六,晴,大吉。
今日,大伯母家嫁女。
一大早,天寒地冻的,绒绒被从被暖暖的被窝里挖出,睡眼惺忪的,被穿上一身通红的新棉衣,细棉压花,柔软鲜艳,是姥姥捎来的,给做了过年的,正好今日喜庆就提前穿上了。
去的路上,碰着村里好多的人,都拥着朝大伯母家去,去看大伯母家的秀才老爷呢,没到跟前就热闹非凡。
黑漆实木的大门敞开着,门上各贴着一个剪好的艳红双喜,门头也用缎子缠成大红花,高高悬着,远远近近的看,红艳艳的,喜庆热闹。
看看这门,黑黑小小的,绒绒小嘴一噘,眼珠也滴溜溜的看了半天,真不喜欢,看上去畏畏缩缩的,不大气。可这真不是古人审美有问题,这时代就是讲究这些等级尊卑的,像他们这些平民,门不能开大了,轻易也用不得红漆涂门,否则官府要问责的。想想那句是怎么说的,哦,对了,朱门酒肉臭,这朱门不就是涂红漆的门了,估计这红门也要有一定档次才用得起,哪像她生活的年代。大伯家的门也就一米多点宽,将将两米高吧,看上去很是安分。高门大户倒是有气派大门,可听说平日都是只开侧门的,轻易不开大门呢。
绒绒这会儿真是高兴,脑袋东瞅瞅西看看,杏眼瞪圆,对什么都好奇,五哥驮着她,她还谨慎的抓好五哥耳朵,真是站得高,看得远,什么都看的清清楚楚呢,看了一会儿过了新鲜劲头,五哥驮着她出了门。
不远处的角落了,矮墙上砌了蓝瓦,上有些枯黄的野草,估计是时间长了,也懒得修缮,倒是稀稀拉拉的。黄泥和麦秸的土砖,是土砖吧?反正看着也是一块一块的,做好堆砌的。绒绒也不知为什么这么做,她倒是在现代也见过村里好多处呢,依稀还记得小时候就是这些和泥的麦秸也是金贵的,常听人借来借去的。好似还能当饲料喂牛呢?
土坯黄墙下,一群孩子争吵的面红耳赤,推推搡搡,不过这边迎亲的实在是忙,也就没人管了,只当小孩子争执。
别看小孩子懵懂,却也最是护短。
金宝很生气,鼻子使劲哼了一声,他最不乐意别人说他们家不好,每次听到有人说他家人坏话,都会狠狠的揍他们的。男子汉大丈夫又不能打小娘们儿,突然灵机一动,嘴一咧,就想到他偷听娘说过的话了。
“你娘是不下蛋的鸡”金宝怒瞪双眼,恶狠狠的看着大丫。他都听到了,她说他们家把小姑姑嫁给坏人。他们家才没有呢?奶奶都选了好多家,说是小姑夫是秀才,十里八村都没有,比村里的都好呢。
“你娘才是不……”下蛋的鸡。二丫看金宝竟然骂她娘,更大声的嚷道,只半道被捂着了嘴,使劲的想挣开,脸憋得通红。
路上有人也会往这边瞅瞅,看都是萧家的小孩,想着今日喜庆,人家一群表兄堂妹的,也就都过去了。
大丫一手抱紧三丫,身子抵着,另一只手捂着二丫乱嚷嚷的嘴。小笨蛋,喊什么喊,生怕别人不知道吗?又有些心酸,她们姐妹现在没有兄弟,没个依靠。
看金宝嚣张的样子,心里也是懊恼,她这正跟二丫说话,突然从身后窜出来的金宝,看着她就怒气腾腾的,她就知坏了,有点心虚。
她想着二丫看着姑姑那羡慕样,就害怕二丫将来选了这般人,穷死了,再有能耐又如何,就想着趁机教育二丫呢。
这金宝也真是,偷听别人说话,嘴还缺德。
“金宝,我是听说姑姑嫁的人太穷了,也不知姑姑以后能吃饱饭吗?”大丫这会儿也没敢放开二丫的嘴,就怕这丫头瞎嚷嚷,惹恼金宝。
金宝眼皮一挑,看看大丫,眼珠骨碌骨碌的转,恩,小姑夫家好像真的很穷,姑姑能吃饱吗?
“要你管,我以后会挣很多钱,能养活小姑姑的,我去问问娘,多给小姑姑点粮食”哼!小瞧人!
说着,扭头朝家里跑,后边跟着的小伙伴也顾不得了。
绒绒远远的就看到这边一堆孩子呢,看金宝迈着小短腿慌慌张张的朝萧家去,墙边其他还是好多孩子呢。细看大丫,二丫,三丫都在呢,害怕自家娘子军吃亏,指挥着五哥过去呢。
大丫朝着金宝看去,脸色微变,神色难看的看小叔叔背着小姑姑朝着这边走来,一不留神就被二丫挣脱了。
“大姐,你捂着我嘴干什么?金宝她骂娘呢,你没听见吗?”二丫憋得满脸通红,扭头有点喘气的冲着大丫嚷道,眼圈红红的,委屈极了。气死她了,要是大姐不拦着她,她肯定能揍死金宝。
“二丫,闭嘴”大丫动动有些僵硬的胳膊,换一只手凑着三丫,三丫倒是睡的熟,一声不吭。她略一侧身,背对着大伯母家,压低声音呵斥。
抬头瞄瞄剩下的人,待看到金宝一起的孩子还没有走,眼神更是狠厉几分,吓得他们都是一缩,一溜烟跑了。
她不想这样的,她也想温柔贤淑,在村里留个好名声,找个好婆家,可家里都嫌弃她娘生了三个闺女,她要是再是个软和的,都要被踩到泥里了。
长姐如母,她还要护着二丫、三丫呢?!
“呜呜……,呜呜……”低声啜泣不断,二丫缩缩脖子,朝边上躲躲。
大姐好可怕,凭什么训她?娘都被人骂了,还不让骂回去,她是她亲大姐吗,怎么帮着金宝呢?
“二丫,你是想让小姑姑看笑话吗?”大丫看着越走越近,快到跟前的小姑姑,眼里喷火,话了都带着恼羞。
绒绒远远的看几个小孩,忽的散了,跟后边有狼狗追似地,很是有喜感,再一扭头,就听二丫呜呜的哭着,抹着袖子擦眼泪,看的绒绒眼睛一抽一抽的。
这时候棉衣外边还不流行罩外衫,一套棉衣估计要穿一冬天呢,照二丫这般,估计很快就有一层黑亮铠甲了,想想以后吃饭,天天看着脏兮兮的二丫,哎呀!真是脏!
“哦……,额……”绒绒离得三四米就兴冲冲的喊着,只听在周围人耳中就是这般,小孩子胡说呢。
“天杀的,谁呀,金宝,娘给你做主,撕了这挑拨是非的烂嘴”苗兰牵着金宝,风风火火的冲来,一点都不压着嗓音。
她这也是在家就问过金宝了,天杀的大丫竟然说他们家卖闺女,有这么卖闺女的吗,姑爷家说是什么秀才,可这有什么用,管饱吗?穷的都揭不开锅了,娘又偏心的陪嫁这么多东西,本就是剜她的心,现在还滴血呢?大丫竟然还撺掇着金宝回来给小姑子要东西。伸手把挽着的袖子朝上捋,一手叉腰,停在大丫边上。
“大丫,不是伯娘说你,你也老大不小了吧,这马上也是要嫁人了,怎么这么喜欢背后嚼口舌呢,今天这是说了自己人,我是打掉牙齿往自个儿肚里咽,往后呢?这犯了口舌的妇人都是要被休了的,你还没嫁人呢?”
苗兰就不给大丫开口的机会,自顾自的说了一通,大丫听的脸青一阵白一阵,嘴唇哆嗦,手上攥着三丫的包被直抖,眼里一泡热泪。
边上二丫没听懂大伯娘说的什么,就是看大伯娘脸上涂了厚厚粉,嘴上也涂着口红,黑发、白脸、红唇,跟鬼似的,还叉腰指人,特别是指的还是大姐,大姐都哭了。
肯定是金宝告状了,二丫本就没有消恨,新仇旧恨的,小炮弹似地直接冲过去,双手朝前使劲一推,金宝直接仰面倒地。
“|哇……,哇……,娘,娘”
金宝没有防备,摔的屁股疼,肩膀也疼,鼻涕眼泪的痛哭,特别是瞄到远处指指点点的小伙伴,更是哭的汹涌。
“小贱蹄子,敢打我儿子”怒目圆瞪,苗兰心里旺火烧,脑子里一根弦嗡的一声断了,直接紧走一部,胳膊一抡,二丫就飞起来朝着绒绒他们砸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