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第一学期就要结束了，冬风已经凛冽起来，小鱼还深陷在对张清越的思念和对两人关系的揣度中无法自拔，这个时候却发生了一件事如晴天霹雳一般让小鱼的心情更加糟糕了。
平常小鱼对家里的收入和开销并不太上心，小鱼知道妈妈挣钱辛苦，所以她在学校里也不会随便乱花钱，家里虽不宽裕，但是也没有很紧张。她觉得这就够了，没想到她现在也为钱发起愁来。
一天晚上妈妈打来电话兴奋地给小鱼说村长给家里弄了个精准扶贫，说这样的话小鱼上大学有好政策。
小鱼一听就傻眼了，她所在的县一年前就已经脱贫摘帽了，怎么可能还会增加精准扶贫的户数，妈妈肯定是被骗了。小鱼一问，果然不错，村长让妈妈帮他贷了十万元的款才答应给精准扶贫的。
说起来这个村长姓周，以前还是小鱼爸爸的好朋友，但其实他要比小鱼爸爸小十五岁，小鱼以前是叫他哥的，现在姑且叫他周二吧，他在家里排行老二。
其实他就是个混混，之前一直不学好，在外面把别的女人的肚子搞大就跑了，结果竟然还骗了一个姑娘回来。
这个姑娘是山西的，家里有点矿，也正是因为丈人的支持，周二这些年在外面承包了不少工程，都是建楼房的。
但这家伙实在没什么头脑，总是捅个大窟窿，完了还得让丈人帮忙填补。
但人家活得可滋润了，名酒名车名香烟样样不缺，还老是找小鱼爸爸喝酒。一说这个小鱼就来气，气周二带着爸爸不务正业，气他无所事事仍然有大把的钱花，更气爸爸在他跟前低眉顺眼的样子。
明明小鱼把周二的爸爸叫叔叔，爸爸也和他称兄道弟，周二叫小鱼爸爸时却直接指名道姓。他和小鱼一家人说话都是颐指气使的样子，有时还出言侮辱。
这让小鱼从小就仇恨他，不就有几个臭钱吗？你最好希望不会有我颐指气使羞辱你的那一天！
周二在村子里的名声并不好，常听到有人说他遇到熟人都不问候，倒是常和几个年轻媳妇挤眉弄眼。后来他夫妻俩有了矛盾好像也是因为这个，他的丈人也不再给他填补窟窿了。
小鱼并不知道他到底欠了别人多少钱，但是他的确是收敛了不少，也开始乖乖待在家里了。
但是待在家里并不妨碍他大手大脚地花钱，他也算是有本事，总能把钱弄来。
小鱼讨厌爸爸跟在他屁股后面，每次小鱼向爸爸表示不满的时候，爸爸就骂她什么都不懂，村里人人势利，自己没本事傍一个有本事的总没错。
小鱼总是觉得爸爸没本事，性格软弱无能，唯唯诺诺，打起女人、讲起道理来却梗着一根筋，大男子主义。
话是这么说，每次小鱼爸爸跟周二出去的时候住宾馆，回来都会带来一大包一次性梳子、牙具、卫生纸、香皂什么的，小鱼虽然觉得爸爸没见过世面，但是这些东西一家人还是用了，而且会用很长时间。
有什么办法。
以前周二不常回来，一回来就要把他的几个朋友叫上大吃大喝一顿，还要去KTV唱歌，阵仗可不得了，早早地就几乎把全村人通知了个遍。伙上一群人就去KTV包夜，所有费用全部由他来掏。
这下好了，背后说闲话的也不说了，此前一直有怨言的也就闭口不提了，有便宜谁不占。
有时候他还会叫上一些人来小鱼家打麻将玩牌，玩到高兴处就要小鱼爸爸把家里的羊羔杀来吃，让小鱼妈妈现做。
一只羊羔五百块，这羊羔要是拿到外面顶多也就卖三四百，这样的好事不做才是傻呢。
所以小鱼虽然很不满每次他们一来她就学不进去，只能忍受一声比一声高的划拳或大笑声穿过房门闯进来。
总得找个生财之道，自己没本事，只能傍一个大腿，小鱼讽刺又心酸地想，这话倒也不错。只是家里再不济，总没有到过不下去的地步，这样难道不累吗？
小鱼不想去想，就由爸爸妈妈周旋吧。
贫穷的滋味的确不好受，似乎再怎么挣扎也逃脱不了，尽管爸爸妈妈在拼命挣钱，钱却似乎总是不够。
小鱼的整个小学阶段只有一双新的暖鞋，还是在四年级的时候买的，此前冬天的鞋子都是穿哥哥穿旧的，其实哥哥也没有几双鞋，而且都是黑色和褐色的。
在别的女孩子都穿画着Hello Ketty或者芭比娃娃的粉色鞋子时，她却只能穿没有任何装饰、款式还非常丑的黑褐色鞋子。
有什么办法，只好走路的时候小心翼翼，尽量避开人群；跑操的时候总是最后一个跑出去，第一个跑进来。
所以有了第一双新的暖鞋的时候她太高兴了，是她心心念念的芭比娃娃。还没到冷的时候呢，她就忍不住偷偷穿出来。走在路上一直低着头欣赏，几次撞到了路边的电线杆上，到了学校还要故意低下头系鞋带或者翘着二郎腿把脚伸到教室的过道里。
但就是这双鞋小鱼穿了整整三年，虽然脚在慢慢长大，但还好挤一挤还是可以穿的。
有一次下雪了，小鱼正往学校走，突然感到脚底一片潮湿，抬起脚一看原来鞋底都磨破了。
还能有什么办法，回家后多垫个鞋垫就是了。
也正是因为这个，从那以后小鱼再也不喜欢芭比娃娃了。
夏天的时候基本上都是穿妈妈做的布鞋，但是小鱼却偏偏长了一双难看的脚，大脚趾外翻导致脚侧有很明显的凸起，穿什么鞋子都不好看。
有一次小鱼正在和班里的同学追逐打闹，旁边的几个女生突然笑起来，萧潇指着小鱼的鞋子咯咯地笑个不停。小鱼低头一看，原来鞋子破了一个洞，正是在大脚趾外翻的那里。小鱼羞得满脸通红，赶紧跑到座位上坐下了，连上厕所都没敢去。
没想到不一会下起了雨，放学的时候小鱼等到同学们都走了才敢往回走。结果雨越下越大，小鱼只能冒雨回家。
那天她边走边哭，等到回家的时候浑身都湿透了，泥从鞋子的洞里钻进去，还有一截小树枝，怪不得小鱼觉得有什么东西膈应了一路。
那场雨、那段路，那双被泥水弄得脏脏的脚丫从此留在了小鱼的脑海里，异常清晰，还伴有隐隐的啜泣。
还有一次，小鱼穿着妈妈穿过的鞋，还好这双鞋是粉色的，虽然鞋底有些脱落，但也不太严重。
没想到小鱼遭到了几个男同学的嘲笑，他们跟在小鱼后面趁她不注意故意踩她的鞋底，最后竟然生生把鞋后跟扯脱落了。
小鱼又哭了。
鞋尚且如此，衣服就更不用说了。
小孩子总还是虚荣的，过年的时候总想要新衣服，可是小鱼每次向爸爸妈妈表达想要新衣服的愿望时都要早早地准备措辞，甚至得用哭诉或闹脾气的方法才能得到同意。
有什么办法？没有办法。
记得有一次村里的赵叔在放羊，有个急事得马上处理，正好小鱼和几个朋友经过，赵叔就让他们帮忙照看一下羊，回来给他们每人三块钱。
三块钱对他们来说真的已经算很多了，几个人兴冲冲地答应了，后来也都拿到了钱。小鱼本想回去交给妈妈，结果在同学的怂恿下买了一个挂坠。
小鱼早就想买那个挂坠了，但她后来还是后悔了好久。
按理说小鱼应该更加懂事，她却总觉得自己比同学更幼稚，还是个不谙世事、爱耍小脾气的小姑娘。
要是可以，谁不愿意做一个单纯的孩子，但是现实总会教人清醒。可能是因为小鱼一直在逃避，结果反而懂得更少吧。
……
周二不是一个安分的人，几年过去了，他又待不住了，事实上这几年他也没闲着，外面的工程还是在承包，只是他没那么张扬跋扈了。
他动用自己的人脉和在村里笼络的人心，竟然给自己谋取了一个村长的职位。
当上村长为他谋取私利提供了便利，不知吃了多少油水去。村里的一条主干道应该硬化翻新了，可最后竟然只是铺了一些沙子草草敷衍了过去，早就计划在村委会建的广场和一些设施也不了了之。
大家虽然有怨言，但是也没有办法。
村里有个人因为周二欠了他钱迟迟不还，再加上当村长谋私利这事，吵嚷着要收集证据告他，已经闹得人尽皆知了。结果大家还在暗暗叫好时他却偃旗息鼓了，有传言说周二给了他一点好处。于是这件事就这么压下去了。
具体给了什么好处，小鱼猜想也是答应给他精准扶贫，毕竟他家里也有个孩子在高一。
当上村长后周二想尽办法让别人给自己贷款，当然是用别人的名义。
从他之前的狐朋狗友到村长上任后前来谄媚逢迎的这些人，通通骗了一个遍，少则五万，多则二十万五十万。其中就有因为弄个精准扶贫方便孩子考大学的。
他肯定是拿这些钱去填自己在外面的大坑去了。后来一些人明白过来后和他讨要，他死皮赖脸，要么玩失踪，要么拒不还钱，气的大家咬牙切齿。
因为村里的很多人不能按期还贷款，导致整个村子被拉入了黑名单，大家之后贷款都不被允许。
当然这些都是小鱼妈妈被骗后小鱼才知道的，她没想到周二这么没良心，竟然连她家都要骗。
十万是一个巨大的数字，小鱼妈妈愁得整夜整夜睡不着觉，小鱼也难受地偷偷抹眼泪，不知要怎么办才好。
果然人情似纸张张薄，张张一捅就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