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置信又痛心疾首,是此时俞夫人的心声。只见她一张脸白了又红,红了又青,青了又紫,煞是好看;右手颤抖着,指向自己宠爱的宝贝儿子。
“舫儿,你当真为了一个青楼女子……你可真是太糊涂了!”
“娘亲……”俞舫大概从未见过这样的俞夫人,登时大气不敢出,在一旁弱弱地唤。
“你说你平日里做了多少混事,我们也不管你,哪次不是替你摆平了……这回你竟看上一个青楼女子!当真……当真是……”有辱门风吧?而我看那俞老爷也是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咬牙切齿了一阵子,终究还是叹了口气转向众人:“真真对不住,今日让诸位看笑话了,老夫回去定好好管教犬子。”
“唉,发生这等事,老朽也难辞其咎。”夫子也垂着头尽是叹气。
“夫子快别这么说,您德高望重是朱雀城尽人皆知的,莫要折杀我们这些后生小辈了。俞老爷俞夫人,这了了姑娘的事乃俞家家事,我们本不好来干涉,但此事毕竟涉及到了我们家小瑾,若之前有唐突之处,还请见谅。”我看气氛也差不多了,于是再次开口,到此语气一转,“不过,我们小瑾好好一个姑娘家,却被令郎重伤如斯,此事我却是万万不能不管的。”
俞老爷闻言呼吸一滞,深深吸了口气:“方才来时,老夫便说过了,犬子……听凭处置。”
他说着,将俞夫人身侧正缩成一团的俞舫拎小鸡儿似的拎到我们面前,随即将脸一别,不再说话。
“俞老爷大义灭亲,实乃可敬可佩。”
我一面说着,一面冲小瑾招招手示意她过来我跟前。小姑娘抬头看了看长青,似乎想要说什么,只是那脸上裹着的厚厚的纱布,让这一切看起来怪狰狞的,直叫长青将嘴角抽了又抽。她见状眼珠子骨碌一转,转头狠狠瞪了正暗笑的我一眼,而后才挪了几步到我面前。
要说她为什么要瞪我,八成是因为脸上那一圈圈的纱布,而至于为何要缠这许多纱布,你就得来问我了。
不过你要来问我,我还不见的说,你得先听我唠叨几句……哎哎,各位看官你们别走啊,我说还不成么——
这不多包一点儿,怎么更显出我们瑾丫头的可怜呢,这不显出我们瑾丫头的可怜,怎么能更好地谈判呢?再说了,这包得多了,在路上即使马车帘子不小心被风掀起了,帽帷也不慎飘了起来,也没人认得出来不是,这模样儿也不怕丢脸了不是?
咳咳,我们继续正题。
我笑眯眯看着小瑾:“瑾丫头,这俞舫哥哥便交给你了,想怎么处置都任你。”
说罢,我又笑眯眯与长青对视了一眼,站在一旁也不再说话。这可为难了小姑娘了。她抬头,看了看长青,又看了看我,在没有得到丝毫提示之后,低头思索了半晌,终于在俞家夫妇热切的注视下抬起了头:“说实话,虽然我想过,既然他刮花了我的脸,我就该以彼之道还施彼身,把他的脸也刮花了。但我转念一想,这既没有新意,又带不来什么好处,实是件不怎么划算的事。说来,此事源于俞舫想要抢夺芳华师姐的宅子,不若就罚他每日去给芳华师姐打扫宅子,这样既惩罚了他,替我出了恶气,又免去了原来门房每日扫撒洒扫之苦,何乐而不为呢。”
“那时限几何呢?”
“就算到芳华师姐回到朱雀城为止吧。我们说好,打扫的范围是整个别苑,这工作也不准许其他任何人帮忙,而且除非生了重病或是遇着大事,缺一日不可。还有,每日的打扫都须得检查通过,若是通不过,那就一直打扫下去。怎么样?”
一番话下来,俞氏夫妇如蒙大赦,毕竟没有什么过重的惩罚;而那俞舫却苦了一张脸,也是,他这种娇滴滴的公子哥儿,何曾做过打扫这种事,更不要提打扫整个院子了。脏和累自不必说,还要坚持日日如此,想来这种惩罚,当真比剐了他的肉还难受。
于是这场谈判,以我方的完胜落幕。告辞离去时,俞老爷还再三保证,一定寻着方子让小瑾的样貌恢复如初。
“沈城哥哥,长青哥哥,我聪明吧?”马车上,小姑娘还不忘洋洋得意地邀功。
“那你可知,你那芳华师姐何时回来?若是她没过多久便回了城,那可真是便宜了姓俞的小子了。”这是长青的声音。
“嘻嘻,芳华师姐可是嫁人去了,哪里还会再回来?话说她父亲早逝,家里就剩了她与母亲二人,一年前,她自小便订了亲的夫婿将她迎去了京城。芳华师姐放不下母亲,便将她一道带去了,无事怕是再也不会回来了吧。”
“你呀,真打得一副好算盘!”少年的声音还是那样清润,只是似有满满的笑意溢出来,溢出来。
我在前头驱着马,将头摇了又摇,终究还是忍不住笑了。
夜里,我摸去长青房里时,他正坐在床头在看书,连我来了都不曾发觉。我趁其不备抽了他手里的书一瞧,这不正是前些日子刚给他的医书么。我面上笑着,心里却冷汗连连,依着长青这等用功程度,说不定哪天真被他给赶上了,那这早他学的这十余年还真是白费了,于是暗自下决心要快马加一鞭。
少年满脸迷茫地望着我,想是思绪还在书里头未出来。我看他这般傻愣愣的模样不禁笑了,一面又暗笑自己是不是太爱笑。
此后,小瑾因着脸上的伤势也未好,也便没有去上学,整日地待在家里,悠闲得很。我与长青有空时,便拣些诗词让她学,让这些日子也不至于荒废。照理来说,小姑娘的日子还算得滋润,只是每到黄昏,她不是抓耳挠腮便是愁眉不展,一副愁肠百结的样子。为何?只因这是学堂下课的时辰,那俞舫按着理儿应去芳华师姐的别苑打扫了,可怜她只能呆在铺子里头却见不着他吃瘪苦闷的模样,于是每日只逮着前去别苑检查的伙计问东问西。最后还是长青看不下去,说了句“你倒像是看上那俞家小子了”,这才烧红了她一张脸,从此不再提这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