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近年关,大小事情铺天盖地,铺子里的生意也愈发好起来,众人忙得不可开交,连小瑾也日日自觉来前头报道。而自来仪节后,我一有时间便待在铺子里帮忙,平日里几乎脚不沾地。
其实原本有穆叔、长青和两个伙计,也不至于手忙脚乱,只是这赴京之日日近,有的事便不得不被提上了日程,而此事,又非长青不可。
终于,这种恼人的节奏在除夕早上的一场大雪里戛然而止。
那日里铺子没有来张,只拆了一半的门板。穆叔与伙计早早地起来准备祭祖的事情,院里各色物什堆成座座小山。因为铺子里人手少,没有专门的丫头小厮,只得劳烦伙计快些帮了忙再家去。
院子另一头,小瑾丫头清早起来便颇有兴致地在院子里修剪那些个未凋的花木,面上带着新奇而又雀跃的神色。这一举动却把长青和我看得心惊肉跳,生怕这冬日里的最后一丝生机也在无情的剪子下消亡殆尽。
好在要我们干的活儿不多(是能干的不多吧==),最后穆叔也不再让我们打下手,扶着额头将一惊一乍还不时帮倒忙的我们轰去院子外头,这才长出一口气。我与长青对视一眼,又转头看了看备受摧残的腊梅最后也决定眼不见为心不烦,便跑到铺子前头明目张胆地偷闲,聊长七短八的话儿。
此时街上早不见了原先行人熙来攘往的繁华,在落落飞雪之中显得格外宁静,只是这宁静之中也是带着喜气的——四处可见同我们一般住在铺子后院儿的人家出得门来,往门上贴喜庆的倒福与春联。偶见从某条小巷子里冲出几个穿着新衣的娃儿,嬉皮笑脸地唱:
三星在南,家家拜年;
小辈儿的磕头,老辈儿的给钱。
要钱没有,扭脸儿就走。
长青坐在铺门前向着他们做鬼脸。
“晚饭都不曾吃了便想着压岁钱,羞是不羞?”
“呕~”一个穿着红色铜钱小袄的小子跑过来,对着我们扒拉眼皮,随即扯开嗓子喊道:“搬开小凳子,穿上长袍子;收不到铜钱子,挂满了泪珠子!哈哈哈!
说罢咧开嘴大笑,露出两个憨憨的虎牙,一面将小身板一扭撒腿便跑。”
我哭笑不得,刚回过神,便见少年两手摊开眼巴巴地瞅着我。我后退一步,上上下下将他扫了一遍,而后挑起了双眉。
“怎么,我可记得有人尚大我月余呢,你说是么?”
“你若唤我这么多年的公子,这等话我铁定羞于启齿。”他看了我一眼,将手一收,下巴一抬,别过头去。
我作义愤填膺状:
“是哪个不长眼的,竟让老人家下称于他,当真是不知礼节!”
剑拔弩张之际,一个明显不合时宜的声音插了进来:
“敢问二位可是长和斋的人?”
转身一看,却是一个身着粗布短衣样貌周正的小厮,正持着柄纸伞站在铺子前。
“正是。小哥是哪家府上的?”
“我是城南刘家的下人,来替我们家夫人和小姐买些雪肤膏。不过这……不知贵斋今日可做营生?”我听见是刘家的人愣了一下,向身后之人投去询问的眼神,见略微颔首,这才点头应了。
所谓城南刘家,也正是当初长青与长青娘亲住的刘财主家。我听闻他家的下人向来跋扈难缠,也不知为何,这小厮倒是恭顺得很,不由得多看了他两眼。但转念一想,也不排除与刘家的没落有关——这狐假虎威、狗仗人势最是常见,而如今虎落平阳、人道萧条,一窝狐狗自也难成气候。
请人进门,我去了隔间取雪肤膏,听得长青道:“替我向你们家老爷夫人贺个年,便说年里再忙,也一定会抽空登门拜访。”
“公子认识我们家老爷?”那小厮似有些诧异。我仿佛看见少年点头时唇角的浅笑:
“我与刘老爷刘夫人,可是旧识呢。”
待刘府的小厮走后,我走到柜台前盯着面前的少年:“这会子总能把计划告诉我了吧?”
少年横瞥一眼,在我忿忿的目光中走了开去。
“早先便说过,到了晚上自会告知于你。”
晚饭时候,虽仍是四人围坐,却让人觉得分外热闹。餐桌上摆着些年节的吃食,更添气氛。
想我初至青山村时,逢年过节大多与长大叔一起;后来因着长青的到来,便成了三人;而今虽见不着长大叔,却又有了穆叔与小瑾。这样温暖的烛光,让我几欲迷醉。
只是想到长大叔独身一人免不得冷冷清清,顿又觉凄凄惨惨复戚戚,垂头长出一口气。造化这东西最是弄人,想当初飘香楼的福掌柜、绍林与陆婉三人,命运之周折令人叹扼,而长大叔与长青的娘亲又何尝不是如此?所幸前者的结局尚且平和,后者却只能生死相离,天人永隔。
迟迟钟鼓初长夜,耿耿星河欲曙天。
芙蓉如面柳如眉,对此如何不泪垂?
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
天长地久有时尽,此恨绵绵无绝期。
伸手,捉住身侧少年纤瘦的手轻轻捏了捏,用两人才听得见的声音说:“过两天回去一趟吧。”
感受到少年的视线落在我的面上,我却没有转过头,只无声地放开他饮了杯酒,出声与小瑾逗趣儿。
饭桌上有个活脱的孩子,想不闹腾也难。这顿饭吃了足足有一个时辰,素日里除了应酬滴酒不沾的穆叔也连着喝了好几杯。食足酒酣,小姑娘也乐滋滋地挨个儿讨了压岁钱,众人这才散去。
喝了醒酒汤换过衣服,我坐在桌前看着窗外的夜空。不知何时雪已经停了,月色莹白而皎洁,星辉满目,灿光熠熠。
不多时窗前多了一人,静静看着我不说话。我起身步到外头:“走吧。”
少年身姿矫捷,穿行在银辉漫天的月夜里。我紧紧跟着他,不曾落后一步,最终落脚在一处镶金砌玉的院子里。只是这院子虽然装置富丽,却明显不是那些个大户人家的官宅。我心中纳罕,我们不去刘府,来这厢作甚?~~~~~~~~~~~~~~~~~~~~~~~~~~~~~~~~~~~~~~~~~~~~~·更晚了,各位看官莫要打头,小的知道错了%>_<%这节是7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