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我一直以为,我的孤独是与生俱来的,没有人可以打破。
——容慎
“公子,安府的安公子来拜访你了。”
小厮口中的公子容慎一袭月白袍子,上面还有隐隐约约的竹叶图案,腰间别的也是月白色的腰带。头发还未盘成发髻,便是还未行冠礼。眉目之间,似乎总是结着郁气,像那不平的山丘,总是下不来。
小厮说完便看了一眼他家公子,果然,一听说安府公子来了,那眉头就下去了,罕见的笑也挂上了嘴角。
夏日阴雨中,容慎撑着伞走路的步伐也是不由自主地加快了。
才岩亭里,一男子身着淡绿长袍,衣服上的纹理便是说明必是富贵之家。
他一手拿着酒壶,一手拿着萧把玩。
不同于容慎的是,他的发盘了起来。
“安行止,这会儿倒是有空来瞧瞧我了?”容慎的话带着笑意和一丝丝的责怪。
那男子偏过头看了他一眼,看见他眼睛里星星点点的笑意,然后嘴角一勾。从宽大的衣袖里扔出一个纸团给容慎。
“哟,今儿个又有新问题了。”容慎慢慢地把纸揉平。
旁边的小厮看着嘴角一抽,这位安公子每次见到自家公子便是一个纸团扔过来,偏偏的,自家公子从未恼过。
“摇晃的红酒杯”映入眼帘的便是这六个字。
容慎的眉头一皱,不解的说:“这红酒杯为何物……我竟从未听说过。”
“这个啊,便是一种盛放酒的高脚杯,高脚杯顾名思义,杯子自然是有很高的“脚”。”安行止又喝下一口酒说道。
说完又补充了一句:“杯口很大。”
“安行止可真有你的,哪里奇怪的词你都知道。”接着笑着拍了了一下安行止的肩膀。
安行止浅浅一笑。
“老规矩,三日为限,输的人请酒菜一顿,要鹤仙楼的。”
三日自是过的极快。
“公子,这红酒杯我们从未听说过,安公子这不是故意刁难吗?”小厮不满的嘟囔着。
“不必多言,安行止自然有他的道理。”
“且看这次会是谁赢。”
容慎清绝的脸上又一次浮现了笑意,是棋逢对手的欣喜。
一到安府,容慎便看到安行止在纸上挥弄着笔墨。
见他来了,便开始边写边念。
“细枝攀手捻笑蕾,庸人所见摇曳美,空独独一人读味,尘土流浪现所为。这首题为《识音》。”他在用最漫不经心的声音说着最认真的事。
容慎听完,愣了一会儿,眉头慢慢舒展。
安行止把手往他面前一晃,说:“该你了。”
容慎终于回过神来,想起了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
众人皆闻这容府的少爷眉间郁气重重,晦气的很,自小性格就孤僻。偏偏这功课优秀极了,惹得其他公子哥们嫉妒。在他参加一次宫里的宴会时,那些公子们语调阴阳怪气,明里暗里讽刺着他。
而他,自小不懂得如何与人交往,如何反击这些话语,在他想默默忍下的时候。
一道突兀的声音响起,“敢问在座的各位公子哪位有信心和这位容公子比较一下诗词上的造诣?”
那便是容慎第一次看到安行止,一身绿衣,轻摇着酒杯,嘴角还噙着笑。
在座的公子们自是知晓容慎在诗词上的造诣,全都和鹌鹑一样,瞧来瞧去,也没推出个人来。
此后,容慎发现安行止和他极其合得来,特别是某些参悟许久未懂的道理总能被他一言点破。慢慢的,他们颇有些知己的味道。有时候,一个眼神,一个动作,便能知晓对方的意图。
有人会说,有个这么清楚自己的人不会感到害怕吗。
容慎每每听到这种话,便是一笑置之,只答一句“他是安兄,是安行止。”
我和他是高山遇流水。
“不问星辰如何颠,跌入杯中原来酣。可道可道还来谈,漫漫长路燎火焰。题为《一道》”
话语落罢,两人相视一笑,都挥了挥衣袖。
看着彼此的动作,二人都有些震惊,居然还有两人同时认输的时候。
“也罢也罢,鹤仙楼的酒终归还是跑不了的,咱们AA吧。”安行止开口。
“AA?”
“哎呀呀,就是平摊。”
容慎的眉头像是沙漠,平坦极了。
时间如鸿雁飞过几个春季,到了容慎行冠礼的那一年。
“取什么字好呢……”容慎苦思着。
安行止冷不防的出现,抓了一把去壳的瓜子扔嘴里。
“字行。”安行止开口。
“可否有何特殊含义?”
“慎和行,就是慎行。提醒你朝廷并不太平,每一步都需谨慎。容行,倒也妙极。”
“好。妙哉!”
在他面对这满堂的人,戴上那高高的冠之后,便意味着他是成人了。
他和他知己的好景不长。
兵乱那一年,皇上下令问斩整个安府。
其实,何人不知,安府的势力大了威胁到了皇权!皇上便鸡蛋里挑骨头,寻了个莫须有的罪名安在安府头上。
天子的怒气,谁又抵挡的住?
天子的绝心,谁又敢去触碰?
可就在安府被抄家的那天清晨,容慎一人进入朝阳殿,为安行止求情。
天子震怒,下令把他贬到边境。
那日午时,安行止问斩。
容慎冒死救下他,众人谁又能想到,平时看起来柔柔弱弱的容慎,以一己之力劫走了安行止。
容慎也考虑过容府,父亲手里有一面免死金牌,虽不能保证以后容府还像以前一样富贵,但平安是一定的。
但是,事不如人愿。
天子狠心,早在牢狱之中差人喂过他慢性毒药。现今,已无力回天。
曾经最效忠国家的容慎此时也红了眼,大声骂着:“狗屁皇帝老儿!”
他把安行止的尸首葬在了他最喜欢的山里。
每作一首新词便会在他墓前吟诵半天。
“行止,人生中又能有几个你这样的,算来算去,不过一个你罢了。”
他看着安行止留下的一纸话语,上面写着“不必难过,知己会在未来重新相遇的。”
容慎记得,他读那些话的时候,风像是倒在红酒中一样醉醺醺的,他皱了几年的眉头终是下去了。
“好,记得那时候请我喝红酒,我盼了好久。”
“时至今日,你仍是我的光芒。”
请再次往我的孤独上添上浓墨重彩。
——容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