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羌笛悠悠，青盏不休，斜阳逐流，寒蝉依旧。当你再一次回眸，白堤瘦柳，恨未挽留。”——小暑
蝉鸣聒噪得令人心烦，晴日当空，因为无风愈显闷热。市井中往来的行人十分稀少，此起彼伏的吆喝声却此起彼伏，卖力地吸引为数不多的行人。
“猪肉，忒便宜的猪肉，刚宰的活猪！瞧瞧，快来瞧瞧啊！”
“愣大个的西瓜哟！香瓜甜瓜都有！要买的尽快！”
“老赵，都快正午了，还不收摊呐？”瓜摊前，一个高瘦的男人轻轻叹了口气，侧脸问向隔壁的猪肉摊。
“诶，小王，没卖走几个钱子怎么回去交代？”猪肉摊钱，一个黝黑的壮汉叹了口气，刀磨得锃亮，却没沾几点油星。“这买卖做不成，不换些柴米钱回去又得被家里那婆娘骂半天。”
“其实今年年成还挺好的，庄稼长得旺，雨水也足实……”
“人都没了，摆再多货也是白搭，”老赵点上一根旱烟，吐了口烟长吁道，“北寇南蛮，国家乱的很，招兵买马的，年轻的小伙子都被招过去了，哪还有什么人来照顾咱们生意呢？”
“这……”
“天下大乱将是定局，咱这些老百姓也只能苟着撑到战乱平息吧……”
“老赵，这话可不能瞎说，人多眼杂的，传出去了可是得砍头的！”小王急忙往四周瞅了瞅，见没人注意老赵说的话才安了心。
突然不远处一阵骚乱，怒骂和哭泣声混杂着传来。老赵放下刀细细地向前方凝望，眉头一皱：“出事了，小王你快走！”
“啥？”小王不解，但看老赵一脸的焦急也跟着紧张起来，“那我赶紧收摊……”
“收屁的摊，要瓜还是要命！”老赵直接骂道，“快滚！滚慢了就等着去边塞送死吧！”
“啊？嗷！好，好！”小王将几件随身物什收拾好，栓上钱袋，“那您……”
“呵，这摊猪肉要是丢了不被那婆娘骂死！我还是守着摊子把肉送回去吧！”
“好，那我先走了……”小王朝后隐去身形，谨慎地离去。片刻未到，一支威风的军队踏马前来，铁骑金戈，不威自怒。后面拴着一群青年壮年劳力，大旗之上，是一个大大的征字。
“征兵。”领头言简意赅地吐出两字，命令般向老赵道。
“能不能不去？”老赵将砧板上的猪肉收拾好，慢慢地擦拭着砍刀。
“放下你的刀，否则后果自负。”铁盔之下，锐利的眼睛睥睨着老赵，生生透出一股凉意。
“我这是杀猪刀，不是杀人的刀，”老赵依然慢悠悠地解释，从头至尾没有瞥过铁骑一眼。
“所以，你想抗命？”领头冷冷道，威胁中带了一丝杀意，后面士兵闻声上前，将老赵的猪肉摊围住。
“这么说，我是非去不可了？”老赵抬头，直视那铁盔中凌厉的目光。
“你生得一身力气，何不为国捐躯，护这江山太平？”领头瞥了一眼老赵健硕的身材，“宝刀未老，何须封尘！”
“不敢当不敢当，将军过奖了。”老赵笑着摇了摇头。
“去则生，不去，则死。”不再纠缠，毋庸置疑的言语直接摆出。烈日照在领头盔甲上，冷光晃的人睁不开眼。
“好，好。那将军能否行个方便，让我将这摊猪肉送回家里？猪肉和丈夫一齐消失，拙荆可受不起这损失。”老赵笑得跟个狐狸似的。
“好。”
……
“你个死鬼，怎么这么晚才回来，菜都凉了……”女人责备的声音戛然而止，愣愣地看着老赵身后的陌生人，“你……来我家干嘛？”
“老婆，我要去充兵了。”老赵将摊案工具和猪肉放好，淡淡地道。
“啥？不行！”女人随身揩了揩油腻的手，朴实的衣服再添一道污渍，随即暴跳如雷。“你走了，咱娘母子怎么办？”
“放心，会回来的……”老赵轻轻摇了摇头，忽然余光瞥到房里多出来的身影，“她是——”
“您好，我叫瑶黎。”床榻边，一个二十多岁的女子浅浅一笑，浅青双眸碧波流转，引人心生涟漪。
“你不像是咱村里人……”老赵的疑惑还没说完便被打断。
“她是我在村头碰见的，官家小姐落了难，在村边迷了路，这世道又不太平，我便把她接了回来，懂事得很。”老赵老婆大大咧咧地道，突然话锋一转，盯着面前的将军：“是你要把我家老赵带走？”
“我乃太行军副将，奉将军之命扩充军队，违者杀无赦。”漠然的声音响起，不带一丝温度，同样带着毋庸置疑的霸气。
“没天理了没天理了！村里的多少娃子被你们拖走送命，老赵没了我也不活了！”女人突然歇斯底里，拿起菜刀指向将军，“你敢带走他，我就一刀子砍过去！”
“诶，人家的盔甲可不是豆腐渣。”老赵缓缓拽下老婆手中的菜刀，力道却十分强硬。“以后我不在家，阿金就得你多费点心了。”
“你！”
“这位将军，天下岂有强取人心之理？”忽然，清脆的声音宛若流水浸入所有人的心灵，“水能载舟亦能覆舟，若逼得百姓戍卒叫函谷举，那可就不好办了。”
“你是何人？京中可不曾听闻有为青瞳的大家闺秀。”盔甲之下，冷冷的声音再次响起，却多了一丝不明的情愫。
“我——女子娇弱，隐去身名才是这乱世中的常态，”瑶黎浅浅一笑，两个酒窝相映成趣，“将军日理万机，怎有闲情琢磨闺中女子身份？至于身份，我尚且道了真名，也不见将军多言一句呢。”
“我姓萧。”
女子微微一笑，还想说些什么，不料老赵已经起身走出门口，魁梧的身躯挡住烈日，留下一个壮实的背影。
“我走了，你多保重。”
“老赵！老赵！”女子呜呜地抽泣，瑶黎深深地看了一眼，眼中流露出一分哀悯。
“他会回来的。”瑶黎轻轻地道，不知是跟老赵媳妇说，还是跟自己说，又忽然抬起了头，喊住未走远的将军。“萧将军，我和你们一起去吧。”
“姑娘，那军营都是大老爷们，你可不能去啊！”老赵媳妇慌了神，顾不上悲伤连忙劝阻。
“给我一个理由。”将军顿足，却未回头，静静地等着瑶黎的答案。
“人生太苦，能少一次离别便少一次吧——”瑶黎想了想，又道，“我好像丢了点东西，也许跟着你能够找回来。”
“那上路吧。”将军不动声色得引来骏马，“坐后面。那个男人已经被我手下带走了。”
“好的。”瑶黎依然保持着微笑，烈日当空，映出一片火红。
或许，会找到的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