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诺的脸上有一丝黯然，她想起了曾经与自己的师尊坐在山崖上。黄昏洒落她们身上，师尊毫无形象的扣着脚丫，两个人争论到底谁是天下第一。
那是一段美好的回忆，可物是人非，如今想起只剩神伤。曾经笑的有多开心，现在就有多难过。
“她…什么时候…”冲霄剑颤鸣，神念波动如海潮卷起。早已有所猜测，可真的听到时却如此痛彻心扉。
是的，它有痛。每一件通灵的武器与自己的主人都是共情的，剑尊喜欢的它也喜，剑尊痛恨的它也恨。
“小公主，小心。”金甲大汉感应到冲霄剑的波动大惊，一步落下挡在语诺身前。
语诺眨着眼睛，突然就流下泪来。她哭着说“呜呜…大块头让开，这把小剑好伤心。”
“怎么可能？居然能与我共鸣！”冲霄剑惊叫，在悲伤中也不改它痞子的性格。
它感受到了一股不属于自己的喜怒哀乐，强行左右它的情绪，这种情况只有在它刚诞生时出现过。
语诺梨花带雨“小剑小剑，你认识我师尊对不对？”
她的灵觉准确的吓人，一念间就能看出他人的喜怒哀乐。冲霄剑颤鸣不止，想要挣脱。
“小剑你不舒服吗？”语诺歪头，她似乎很喜欢做这个动作。冲霄剑老实了，痞里痞气如它彻底泄气。
语诺眼中闪过一连串符号，散开的精神全都收了回来，冲霄剑这才觉得自由。
“可以带我去看看她的坟冢吗？”冲霄剑请求，说不出的哀凉。
“好哇，我家好久没客人了。”语诺破涕为笑，很好客。
金甲大汉有些犹豫，想说什么，但语诺一瞪眼他就老实安份了下来。
“走啊，走啊，今晚正好是月圆之夜，我请你们喝好喝的。”语诺迫不及待，挥舞小拳头。
“告诉你们，我会飞的哦，要不要我带你们飞？”她看向江明与冲霄剑，金甲大汉在旁边默默捂脸。
她自语“飞行好难的，我当初学了好几年才学会。”
其实她没有说全部，当初是叶仙子逼着她、哄着她才让她完美控制自己的力量。但那是一段黑历史，语诺无论如何都不会说出来。
冲霄剑悬浮在空中不知道说什么，江明默默离地而起，这一瞬间他觉得自己勉强也算一个天才吧，毕竟从凡人到命海八重他才用了十几天。
语诺不说话了，带着他们向某个地方飞去。她遭到了前所未有的打击，对于一个飞行都要学好几年的人来说一切解释都是苍白的。
飞过花海就是语诺住的地方，这里是一片断崖，天边已近黄昏，从这里能看到夕阳西斜。
按语诺的说法灵谷一共有九层，往上陆地越来越小。这里处于第一层，是最好玩的地方。
断崖上一颗老树盘根错节，呼啸的风吹过耳畔很清凉。这里并不像北境一般寒冷，相反四季如春。
冲霄剑刚到这里就颤动起来，太熟悉了，不是环境，而是某种气息。空气中、土地上、老树旁都留下了一个人的气息。
她不在了，却又无处不在。老树上一道道刻痕成千上万，每一道都留下了淡淡的寂寥。
在树的根部有一行小字，很娟秀“又想起你了，第一百年。”
冲霄剑哀鸣，很伤心。语诺指着地上突起的树根道“那里还有呢，每次我们争论完谁是天下第一师尊都会来这里站一会。”
果然，那些树根上都有小字，有的已经被沙土埋住，经历了太久岁月。江明默默上前，扒开一些土层。
“第二百年了，你的身体怎样？”
“第五百年，想你的时间变少了。”
“第一千年，越来越少。”
“两千年了，还是想你。”
“五千年，我老了，有白头发了。”
“八千年，除了你的样子，我都忘了。”
“一万年，我要死了，变成老太婆，来生见。”
“啊！”冲霄剑怒啸，剑气动九州。怎能如此？看着叶仙子留下的字仿佛也看到了她的凄凉，被困一万年，独坐青丝成雪。
一句“来生见”太揪心，真的有来生吗？那只是欺骗自己的谎言，纵有轮回转世也对面不相识。那样的重逢有什么意义？一切都不同了。
剑气纵横，最后化成一个男子负剑的模样。他立在虚空，天上天下无敌，照耀了一个时代。但他救不回那个倔强的女子了，伊人已逝，独留万古魂殇。甚至连他自己都不是真实的，只是他的佩剑显化。
“是你吗？”一声呢喃响起，很苍老，几乎细弱到不可闻。
整颗老树都在摇晃，一声接一声的呢喃反复响起，越来越年轻，重回清脆与活力。
“师尊你没死？”语诺惊呼，一双大眼睛露出不可思议。当年她可是亲眼看着叶仙子身化光雨，飘散在这片天地间的。
“不，是她的执念不散，等到了对的人。”金甲大汉自语，修士界有一种说法，肉身朽灭，而精神长存。当一个人把某件事烙印在自己心田，就算身死魂灭他的精神也会不朽不灭直到完成。
叶仙子曾在这颗老树前不断呢喃这句话，今日剑尊显化她过去的执念苏醒了，代主人见面。
灵气开始聚集，形成一幕幕昔日的景象。一个如画背影显现，驻足在老树前刻写。岁月如逝水，她渐渐满头青丝如雪，丝丝脱落，反复念着一个名字，震动了人世间。
青丝落华年，相思不相负。我守人间一万年矣，不见君颜。相思苦，相思苦，最是相思最是苦。
一声幽幽叹息，最终满头白发的叶仙子化成光雨飘散。她不愿转身，不想让人看见她韶华已逝的样子。
最终，一切都平静了，只剩冲霄剑仍悲凄不已。语诺与江明离开，让它独自冷静。
“那个什么剑尊也不厉害啊，连圣人都没达到，师尊为什么总对他念念不忘。”语诺一边走一边嘟囔，很不开心，觉得自己又被骗了。
江明忍不住敲了个爆粟给她，轻声说“在每个人心里，天下第一都是不一样的人。”
“哎呦。”语诺抱头，瞪着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你是不是又找揍？”
她听到江明的话，眼睛打转道“那你心里谁才是天下第一？”
江明一愣，想起了一个惊艳世间的身影。天下第一，或许只有她才配的上这个名头吧。
他没有回答，转移话题道“你是玉皇大帝的女儿吗？”
“呸呸呸，谁是那个糟老头的女儿，他当我爷爷都大了好吧。”语诺哼哼，一脸嫌弃的模样。
“小公主…”金甲大汉不满，巨大的身躯如狗熊一般。
语诺吐了吐小舌头。江明暗惊，这个女孩果然与玉皇大帝有关，但不是其子嗣。
“那…你知道天宫在哪吗？”江明试探的问。
此话一出，金甲大汉变色。语诺皱皱小眉头“天宫？没听说过啊，大块头你知道是不是？”
她看到金甲大汉的表情疑惑问，金甲大汉目光一瞬不眨盯着江明道“你怎么会知道天宫？”
江明有些激动，终于要找到最终地了。他故作平静道“受人之托，取回当年的东西。”
金甲大汉点头，想起了什么道“陛下当年的确说过，那一脉的人如果来了可将他带去天宫。”
“真有天宫？我怎么不知道。”语诺瞪大眼睛，凶巴巴看着金甲大汉。
金甲大汉挠头，尴尬道“陛下有令，不得告诉小公主，怕你进去有危险。”
“哼，什么危险，不就是怕我拆了那地方呗。”语诺嘟囔，很不开心。
江明抚额，对这丫头无语。他看向金甲大汉“请问神将大名，能否带我前去？”
金甲大汉点头“吾乃玉皇大帝座下巨灵神，奉大帝旨意等在这里也包括带那一脉的人前去天宫。”
巨灵神？江明脸色古怪，突然就想起一个大个子被一只猴子一脚踹飞的画面。没想到今天见到正主了。
巨灵神一脸郑重道“天宫在第三层中，里面有大帝设下的考验，你真的要去吗？”
嗡！
突然，一道剑光划破九天十地，灼灼耀眼。江明三人吃惊回头，虚空中有一道身影独立。
“我要你回来！”身影轻语，却摇动了九层天庭，他黑衣如墨，白发如雪。
“剑尊！”江明失声，那个身影与印象中的剑尊一般无二。
天空中，剑尊神色寂寥，如剑刻的脸庞写满失意。他白发如雪，却依旧年轻。
“我要你回来…”他喃喃自语，一片绿叶飞过被他轻轻捏住。一挥手，灵气如海潮，勾勒出一个女子形象。
叶仙子生前境界修为通天，不然何以死后化道归于天地？古树晃动，一声声呢喃回响树下“是你吗？”
“是我，我来了…”剑尊闪身来到树下，愣愣无言。那个女子逝去了，真灵已寂，只剩一丝执念千百年不散，想再相见。
他翻手，那片绿叶青翠欲滴，朦胧中似可见一个女子背对着他，如他一般…雪染青丝。
“我不甘，欲逆天。”剑尊双眸倒立，白发狂舞。一弹指，倾洒出漫天剑雨。他张口长啸，冲开了八层天庭。
一道剑光惊九州，黑衣白发的剑尊持剑杀上九天，欲争回红颜残魂。天穹变色，一只金色手掌显化，整个灵谷都能听到一声苍老哼声。
玉皇大帝，尚在人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