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赫,小允,来,这是小樱,爷爷好朋友的孙女,现在开始她要在我们家住了,你们要好好照顾她哦。”慈祥的爷爷笑眯眯地揽着沉默打量着新环境的小女孩。
“是,爷爷。”申赫走过去轻轻牵起裴采樱的小手。
“乖小赫。”
“哼!土包子,短眉毛的丑八怪!我才不要!”秀气漂亮的小男孩像个小大人一样环抱双臂,斜着眼睛看着女孩。
她一直不说话,脸上也没有什么表情,又不乖巧又不讨好,缩着肩膀,站在那里小小一只,像初生的小动物一样看着陌生的一切。
她忽然轻轻挣脱申赫的手,走到申允面前,握起他的手,放到自己脸上滑动:“你看,没有褶子,不是包子哦,还有,虽然我的眉毛很短,可是奶奶说,我的眼睛很漂亮,你看。”她向他笨拙地慢慢地眨眼睛。
“讨厌!笨蛋,滚开,弄脏我的手啦!”申允尖叫着甩开手,却不料失手将她推倒。那一下真狠,她被弹开整整三四米,重重地摔倒在地,连他都呆了一下。这下她一定要哭了,小女生最麻烦了。爷爷叹息一下,轻声责备着他,站起来和小赫一起去扶起小樱。
她看着他,费力地爬起来,两条短眉毛几乎皱成了一条,满满的眼泪包在眼眶里,却用力地看着申允。她站好,向他翻翻小手:“不脏,很干净呢。”
笨蛋!申允懒得搭理她,咕囔着和爷爷道了声晚安,就自顾自回房睡觉了。
半夜梦到自己化身成奥特曼打败许多怪物,正打得起劲,却突然被惊醒。
睁开眼一看,原来打雷了。天上电闪雷鸣,风狂雨骤,真是有够恐怖。申允吞一口口水,把棉被拉起来蒙住头,想继续睡过去。
本来真的快要睡着了,却又被奇怪的动静吵醒。床,好像在动诶。他扯一扯棉被,它又不动了,安静一下,它又动了。那一个瞬间,一个闪电突然划破黑暗,照得屋子里雪亮,于是他看得清清楚楚,他的被子里有一团不明突起物。
小怪兽!申允判断。他咽下在喉咙口的尖叫,爷爷太老,行动不便,哥哥还小,过来也只能给怪兽填牙缝。其他人,哼,他才不屑叫呢。他决定:自救!
首先要搞清战斗对象,是哥斯拉那样的还是机械怪兽。于是他一点点,轻轻地卷起棉被,直到那个物体完全暴露在空气中。
它弓着小身子像只菜青虫,一点一点往上蹭着爬,它爬得可真专心,连暴露目标了都一点不知道。原来是个笨蛋怪兽,申允突然一点都不怕了,他把头凑过去,猛地大叫起来:“嗷 ”
怪兽抬起头来,那一霎那,一个闪电刷地映彻天地,他看到了,是笨蛋短眉毛,她的脸上还挂着长的短的眼泪的痕迹,丑毙了!
申允忽地爬起来,气咻咻地抱起采樱要丢出去。她明白他的意图,于是死死抓着床单不放手。他固执地继续向外用力,一路将她拖到门口,却怎么也扔不出去,因为她早已改变策略,反手紧紧地抱住他的腰,她人小小一颗,这时候力气却大得离谱,他怎么掰都掰不开她。
“还不放手!你真是不要脸!滚开滚开!”他大吼大叫又骂她,她却不为所动。
最后他累了,眼皮止不住地打架,于是他阴沉着脸,挂着胸前那只“小怪兽”,倒到了床上去。
“放手!”这次他的声音不大,她却听话松开手,乖乖地爬到床的另一边,闭上眼,过一会儿不放心,猛地睁开眼,他已经睡着了,这才彻底放心地沉入梦乡。梦中可怕的雷雨天里,她一直牵着奶奶暖和的手,那样再大的雷声再可怕的风雨她都不再害怕,十分安心。
而窗外,风雨早已停歇。月亮拨开重重云层重新现出酥黄的脸颊,明澈的月光照在床上的两个小孩儿身上。一个因为屁股痛,可笑地趴着,另一个仰躺着,她拉着他的一只手,紧紧握着放在脸颊边,他好像梦见很惊险的故事,手脚时不时地动一动,却无论如何也挣不开手上的桎梏,很多次后,他无奈地皱着眉头翻过身,脸靠向她。那样看上去,似乎就是两个相亲相爱的小人儿了。
坏小子和眼泪包
申允高一的时候,宋采樱初二。他漂亮的脸庞越发精致,她却仍然是两条短短的眉毛,还加了一个厚重老土的黑框眼镜。
他们不同校,申允却能在每个放学后的傍晚见到裴采樱。因为她总会在放学后从自己所在的女校坐两站公车,再横度一条街区到他的学校门口来等他。
你真烦你真讨厌你是没有自尊的跟屁虫!申允曾经用过无数狠毒的话来对付她,却一点用处也没有。她厚重镜片后的眼睛大大亮亮地看着他,然后她说:“小允你说谎。”
她叫他小允。她初一那年生日的时候她向他要礼物:“从今天开始我不叫你允哥哥,我要叫你小允。”
“为什么?”他在打游戏机,不看她,问。
“那些喜欢你的女生都叫你允哥哥,我不要。”她轻声然而坚定地说,我要叫你小允。”
“不许!”他突然莫名有些生气。
“小允。”
“不许不许!”他火大地丢下游戏柄,站起来冲她吼。
她是怕的,因为她又缩起了肩膀,可是她勇敢地看着他:“小允,小允。”
后来他升了高中就不怎么再为这些事凶她了,因为他要用更多的时间去泡妞打架飙车子。他的漂亮闻名全市中学,听说家境又好,打架本事一流,性格桀骜不驯,这样的他顺理成章地成为校际间的风云人物。
那个时候,他可以做到的事情已经有很多了,啸聚成群去报仇砸场,不加入任何派别却被所有路数的人忌惮三分。但有一件事他却怎么也不能成功,那就是他的小尾巴。道上的人都知道申允有一条斩不断的小尾巴,一年四季总跟狗皮膏药一样赖着他,虽然听上去是有些嫌弃的意思,可是却从来没有人去动过她。不,也不是,曾经有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自以为是地想帮申允修理她,却在刚动手的时候就被揍趴在地,之后整整住了半个多月的医院。那个揍翻他的不是别人,正是申允本人。所以后来大家虽然会对他们的关系好奇,却再也没人赶去动裴采樱一根头发。
会对他们的关系好奇是因为虽然他好像对她与众不同,可是身边的女友却换了一个又一个。
采樱站在申允车子后头一米半的位置,提着黑色书包,绑着一条清水马尾,眉毛短短,黑框眼镜大大地遮去她半个脸颊,表情不生动又不可爱,如果仔细看,还可以发现她留海重重里贴着一块灰色的创可贴,真是土到家了。
靠在红色敞篷跑车上的美丽女生肆无忌惮地打量着采樱,她是申允新任女友,姜鲜娜。不管在校外还是家里她一向被捧在手心,所以心高气傲,从来不把别人的善意警告放在眼里。她才不管裴采樱和申允是什么关系,现在,申允就是她姜鲜娜的。
她趾高气昂地朝采樱丢过去一枚硬币:“给我买瓶汽水。”
驾驶座上的申允带着耳机正在听歌,却也听见姜鲜娜的声音,他睁开眼,从后视镜里看后去,裴采樱正好站在他的视野范围。
这儿是海边,他正在等约好的人来一场酣畅的飙车赛。风很大,撩起她的头发吹得乱糟糟,那块碍眼的创可贴便不时地现出来。本来就不好看,现在更是面目可憎。不知怎的,心情忽地不爽,他闭上眼,由得姜鲜娜去差遣她。
没想到她这么好使唤,姜鲜娜翘起嘴角,怪不得申允会放纵她格外保护她,原来是个傻瓜嘛。
“还要一包薯条。”
“海苔丝。”
“关东煮。”
……
便利商店离这里隔着几百米公路,还要穿过一小片沙滩,采樱就那样来来回回一次次地满足姜鲜娜的要求。
在她不知第几回喘吁吁地买回一包食物时,姜鲜娜还不肯罢手:“咖啡和杏仁面包,允oppa,你要不要点什么?”
申允一直微皱的眉头终于松开,他扯掉耳机,用力推开车门迈出腿来,他从车后座把姜鲜娜让采樱买回来的食物取出来,一件件扔到姜鲜娜原本笑靥如花的脸上。最后,他拍拍手,冷冷地说:“这么多,你是猪啊。”
然后在姜鲜娜错愕的神情中,把傻站在一旁的裴采樱用力一拉,几乎是扔到副驾驶座上,然后跳进车来,引擎咆哮,对站在车后的姜鲜娜说:“等他们来了给我捎个信儿,老子今天心情不爽,不比了。”
然后油门一踩,丢下身后不可置信的女生,绝尘而去。
风大如卷,刮在人脸上像小手在用力地拍打,他偏不放下车篷,任由风狠狠扑在两人脸上。一直开一直开,风的力道大得他都快吃不消,她却抵死不求饶。
终于,他吱地一声猛停下车。回头看她,一张脸已经吓得刷白,整个人也几乎全缩到座椅里去。
“你不嫌丢人啊?”他指刚刚的呼之即来挥之即去。
“……丢啊。”
“你不怕啊?”他吼她。
“怕……”眼泪早已在眼眶里酝酿许久,这下子全部倾泻而出。
“那你不说?不哭?不反抗?”他恨恨地。
“那样……你就有理由赶我走了。”她弱弱的,却不躲避,眼泪汪汪地直视他的眼睛。
“我是骨头你是狗吗?你巴巴地跟着我干什么啊?”
她却不回答,只是直直地看着他。
申允叹一口气,准备重新发动车子,却突然被一样东西牵去了视线。她的头发完全被风打乱,连创可贴都被强劲的风给吹跑,现在那里赫赫地显露出一条伤疤。
那是上个月他们在一个酒吧里聚会,她也跟着,在旁边做作业,最后不知怎的和另一方的人打起来了。当时人多,情形混乱,等他从激烈的混战中抽身出来时,她的额头上已经血肉模糊。
他差点没掀了那家店。
心情彻底不爽起来。他倏地转过身去,将她困在座椅和双臂之间,以高大的身形为压力,一字一咬牙:“从今天开始,不准再跟着我!”
她当然怕,这个样子的小允她从来没见过,不怒吼不毒舌,却让人从心里寒起来,可是,她泪水滴答而下,却咽了一口口水,低声而清晰地:“不。”
申允闻言,微微皱眉,随后嘴角勾起一抹诡异的笑:“眼泪包,你会改口的。”说完他倏地向她逼近,在她明白过来时,他的嘴唇已经贴上她的。
申允愣了一下。她……不像任何他吻过的女孩,她们的嘴巴总是涂着各种各样稀奇古怪的唇膏和润唇油,草莓味儿的,香橘味儿的,甚至还有海藻味儿的,可是她,因为海风吹得过猛的缘故,嘴唇有些起皮,亲上去有些粗糙,也没有那些香冶的味道,淡淡的,却又好像有点说不出来的香。
原本只是想吓吓她,却突然有些迷恋,轻轻地,啄了一下,一下,又一下。
等他尝到那一抹咸涩时,他抬起头来,采樱的手紧紧地攥着座椅靠背,一张脸白得像纸,只是要哭出声来。泪水已经刷刷地落下,拼命发抖,仿佛只要再轻轻一戳她,她就会哇地大哭起来。
申允有些懊恼地直起身,沉默地不再看她,重新启动车子往家里开去。那个时候夜色已经笼罩下来了,他放下车篷,却不打开顶灯,脸沉在黑暗里,看不清表情。
当车子停下,采樱夺门冲出去时,申允心里像是松了一口气,却又像是松过头了便有些失落地想:这样,她明天就不会再跟了吧。
第二天,他走到校门口时,呆了一下。她还是来了。脸上捂了厚厚的口罩,傻兮兮地站在大门旁,看见他时,肩膀瑟缩了一下,却仍勇敢地向他看过来。
他气结,走到偏僻地带时,把她往墙上一推,心里气恼她的顽固不化,发狠般地一把扯掉她的口罩,却呆住了。
大口罩下面是另一个口罩,上面打了个大大的红叉叉。
再扯掉一个,还有一个,上面赫赫两个英文字母:NO!
里面还有一个,画着个大大的猪嘴巴,还有字:你亲它吧。
憋了很久,到底还是扑哧笑了出来。
这条尾巴,又倔又有韧性又有点头脑会耍花招,他恐怕是怎么也没办法甩掉她了。随她去吧,大不了以后盯紧点好了。
他不知哪里来的快乐,漂亮的嘴角莫名微翘。转身不理她,径直离开,走几步回头来看她:“以后离我不准超过两公分。”